副楼主则等殷疏狂走了之后又停了下。
三少主知道自己刚刚错失了一次绝妙的谈判,见副楼主还不走,隐怒未发。“副楼主又有什么指教?”
徐知安没有了挂在脸上的虚假笑容,冷冷看着他。“楼主的戏言,还请三少主不要放在心上,他这个人说话轻佻,相信了反而会中计。”
但三少主可不相信他的话,自从殷良挑拨离间之后,大家谁不知道副楼主自己对血楼另有心思,就不知道殷疏狂为什么还留着他。“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三少主气得大步离开。
他一走,房间另一扇门被打开,正是殷疏狂,他没出去,外头走一圈又回来了,看着副楼主脸色铁青就笑。“你看,外域里还有谁脱不出本楼主的掌控,到头来谁还不是人,那个三少主不知,本楼主刚刚可是说的都是实话啊,他可是差一点就可以拿下血楼了。”
副楼主也不知道听进对话几分了,对殷疏狂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他也只能咬牙忍下来。“楼主心情真好,已经这个时候还要玩弄别人。”
殷疏狂见他没发火,略感无趣。“心情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幻觉啊。”
副楼主低着头,紧握拳头不语,殷疏狂看了就笑。“副楼主,你就是活得太死了,活着本是幻觉,死也幻觉,你就是爱把幻觉当成真的。”
副楼主心底拼命叫自己忍住,如果自己言语上又和他起冲突,肯定又没完没了,这个人玩弄起人来,没达到崩溃他就不会停止。“楼主,时候不早了,该准备了。”
“副楼主,你真是越来越无聊了。”殷疏狂笑笑,转身离开了。
百无聊赖回到了自己房中,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头挑了挑,唇边噙着趣味的笑,轻轻把门关上。
“殷良,现在过来,你该不会是想挽留我吧?”
他没回头就被一语中的,站在屏风另一面的殷良心中默然了一下,慢慢走出来。“陪我喝茶吧。”
殷疏狂无声笑了下,回过身来。“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要喝酒吗?”
“我戒酒了。”她来到桌前,提起小炉上的热水,轻轻冲泡了一壶茶,分了两杯。
从头到尾,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很长,他就看着,慵懒靠在桌上,看着她慢慢泡茶,这其中,两人都默契没有说一句话。到最后,像是等着谁先开口,谁都在等,谁都不开口。
茶叶是外域的粗茶,不香、破碎、陈旧,拿来和酥油的,她拿来用中原的方式冲泡,无论技术再好,也只能喝出苦涩味。
他浅酌了一口,评价道:“难喝。”
放下的杯子里仍有大半,根本喝不下去,放下,他就不再碰了。
她则慢慢把自己杯中茶水都喝了,把空杯放下。“我猜不出来。”
闻言,殷疏狂挑眉,不说话,看着她。
她低眉顺目,在他面前有些放松,没有像以前一样总是准备什么话语挑衅或冒犯,获得什么信息,此刻的两人,就真的像是普通的两个从小相识的人一起喝茶聊天。
“你的举动很多矛盾,我猜不出来,你会告诉我吗?”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坦然。
他看着她不说话,她的样子……少有的这样……让他心底浮动。
他看似无意移开了视线。“你想知道什么?”
“你喜欢我。”她清楚明白说出来了。“但你宁愿赶我走,也要为了什么利益娶她,我不明白,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了。”
“你又知道现在的我?”
“……”她想她是知道的,心念至此,她的手忽然动了动,看着近在眼前的他,此刻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做很多的事。
包括现在就靠近他,用强硬手段质问他,她有挺多办法可以对付他的,因为他真的不会伤害她。
这一点就够了,他不会伤害她。
“殷良,离开吧,就算是你来,也已经没用了。”他忽然起身,打断了她的心思。
他比她高许多,身材比以前看上去瘦了许多,脸色也更苍白,以前的他看起来很健康,现在的他则病弱了不少。
“你有喝解药吗?”她忽然问道。
他身形一顿,回答道:“当然有。”
她站起来,来到他面前,将他的手翻过来,在烛火下,已经可以清晰看见他臂上血管明显的青紫色,像画上去的图文一样,深深浅浅都有,遍布两条手臂。
“颜色比前几天看见又深了,如果你有老老实实固定喝药,就不会有这样的现象。”他应该能不喝就不喝,如果不是痛到影响思考,他几乎都没怎么喝过解药吧。
他对他自己,太乱来了。
他轻轻把手臂抽走,状似无意说道:“如果你是想借由你多了解我,来阻止我娶月罗,已经来不及了,我娶她,娶定了。”
即使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心口还是会疼痛。“我是来告别的。”
不知怎么的,话就说出来了。
“我要走了,我知道三少主找人搜查我,血楼没有动静,是你下了命令让他们不用协助也不用找了,是你让我走。”她给他衣服整理了下,又道:“我也碰见歌扇了,他让我今晚准备,随时可以带我走了,我就知道这都是你的安排。”
“我来,是想问你,你真的要让我走吗?”说着,她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语气平静,没有怨言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很平静地再问他一次。
“你想让我走吗?”
……
轻轻一句话,让两人都想起了两人相识的事,药房里的打闹,会试时的意气风发,被追杀落难时的难堪……那些与他一起度过的时日,都不是假的,都是两人曾经的回忆。
她把主动权交给了他,让他对两人的事,做他最后的努力。即使,已经知道结局会有另一个,她不愿意面对的结局,也终究是要去面对。
……
“不。”他的声音很轻,也足够清晰了。
她在他怀中听着,深深闭上了眼,然后强迫自己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再见了。”她平静告别。
离开房间前,她将一只小瓶放在桌上,留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记得吃药。”
她一走,屋门被轻轻关上,他甚至还可以看见她在外头停了一会儿,然后慢步离开了。她的脚步一向很轻,说话声也很轻,今晚的她一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