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蒙眬,幽暗的大殿中,一面血旗在烛光下轻轻飘动,那是一种淋漓的血色,将一丝丝峥嵘的铁血,渗进每个血旗门弟子的血脉里。
血旗下走出一个人,他便是血旗门现任门主王苏文。
同时也是我的师父。
“化文,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出师时,在这血旗下立过的誓?”
我看着那面血旗:“徒儿记得!当初徒儿立誓,生是血旗门的人,死是血旗门的鬼,我与这面血旗,两不相负!”
“好!就是这四个字——两不相负!”师父抚掌道,“当时你出了师,自请去铁砂帮做卧底,一去十三年,如今在铁砂帮身居高位,享不尽的富贵荣华,若你是个贪图名利之人,怎肯再干这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我急忙俯身,师父拍了拍我的背道:“我晓得你的心,你也要记着‘两不相负’这四个字,这次所谋甚大,只要不出意外,当可毕其功于一役。到那时,你便是我的伊尹吕尚!你想要什么,为师都准你!”
“徒儿晓得!”
兵法有云: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孙子兵法》十三篇,独用一篇专讲用间之法,可见用间何等重要。伊尹吕尚这两个名字,更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去见见你蓉蓉表妹吧,这次的事干系太大,我让她去天香馆给你做上线,你也有些年头不曾见她了吧?去瞧瞧她。”
“是!”
我退出来,离开大堂,一步一步往闲月亭走去,仿似一步一步都踏在心弦上。
师父说我数年不曾和表妹见面,却是说错了,我三个月前才和表妹见过一次,当然他并不晓得。可即便只是离别三月,已像是隔了三十年那般长久。
那个娉娉婷婷的身影终于出现,万语千言尽化作无声,对视许久之后,便是紧紧相拥!
“表哥!表哥!你……想不想要蓉蓉?”
这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劈在我心坎儿上:“你说什么?”
“表哥啊表哥,这么多年了,我早不是当年那个青春少女了,男女情热的事儿,你就从不曾想过吗?”我脑子发愣来不及反应,这具火热的娇躯,已经化作一泓春水,融化在了我的怀里。
“蓉蓉!蓉蓉!”
烟笼寒月,闲月亭下,只剩你侬我侬,两腔情热。
表妹唤作唐蓉蓉,我俩自小一块儿长大,而我身为血旗门弟子,后来被派往铁砂帮卧底。而在七年前,正在铁砂帮效命的我,听到血旗门门主王苏文纳妾的消息。铁砂帮的细作还探得那小妾的出身,居然便是血旗门三长老的独生女,也就是我的表妹唐蓉蓉!
我听闻这个消息,震骇得无以复加,脑子里不停地叫喊:“表妹嫁给师父了?表妹嫁给师父了!”
这消息实在让我难以置信,至今都觉得匪夷所思。师父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时刻心系江湖霸业的枭雄,精力尽都放在武功和霸业上,于男女之事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怎么会突然娶了三长老的女儿唐蓉蓉?
其中内情,我不好去打探,表妹也不曾告诉我。这些年她瞒着师父与我偷偷相会,可见她对我不是没有旧情,只是她恪守妇道,而我铭记着师徒之情,不敢有丝毫逾越。
可在今日,让那些顾忌都统统见鬼去吧!
血旗门潜伏在铁砂帮的细作不少,但都各自有上线,互无往来,所以我算得上是孤身作战。我的上线本是天香馆的掌柜。天香馆是个茶肆,我和师父之间的情报往来,向来都是茶肆掌柜负责。不过从师父下达了那个命令之日起,天香楼便换了主人,打点茶肆生意的老板娘,自然便是我表妹唐蓉蓉了。
血旗门与铁砂帮结怨数十年,是武林中的一对死敌,两者间仇恨太多,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有时候我在想,只怕我是最希望铁砂帮早日覆灭的那个人了,因为到那时我便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如今机会来了,铁砂帮向来以飞沙阵称雄天下,五百人组成的飞沙阵,可敌三千精骑,铁砂帮有此一宝,足以令天下任何势力畏惧!而现在,我已经盗得飞沙阵阵图,并透露给了血旗门,若血旗门能做精密部署,再出其不意,很可能一举击败铁砂帮。
这些时日我依旧常来天香馆喝茶,当然我在天香馆会做很多事,其中喝茶是最不要紧的。我随时都可以将铁砂帮的情报交给表妹,而自从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我每天都盼着跟她见面,表妹也是情热如火,冒着极大的风险跟我私会。
我毕竟在铁砂帮身处高位,而表妹也是个惹人注目的尤物,这一来二去,我俩的私情便被人察觉。没过多久,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对这一点,表妹常觉不安,而我在敌营之中潜藏十多年,对这个毫不担心。不仅不担心,还劝说表妹在外人面前一起露面,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如此一来,两人的暧昧倒也成了风流韵事,谁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就在前几日,执法堂的于长老还跟我打趣来着,说我在家有娇妻,在外有情妇,当真风流得很。
家有娇妻……
自从表妹接管了我的上线工作,我已经冷落她多日了。
我有妻子,她叫雪儿,本是个采茶女,我在马车轮下救了她,这才相识。雪儿不如表妹那般妩媚,也不如表妹那般艳丽,但她独有自己的可人之处。最关键的是,她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是这天底下最体谅我、最懂得我的人,可我却总是冷落她——我不敢爱她,我怕她。
我怕她,正是因为我不敢爱她!
我娶她,并非因为男女之情,而是因为我要在铁砂帮长期潜伏,若没有妻室,很容易招人猜忌。但她总是太能体贴人,对寻常男子而言,身边若是有这么一个知心人,实是人生最大的福气。
可我不一样,一者,我心里早就有一个唐蓉蓉;二者,我在铁砂帮的地位再高,身份再尊贵,也毕竟是一个卧底,万一东窗事发,牵连到她是必然的,执法堂从她嘴里套东西也是必然的,所以有些事不能告诉她,也不能将自己的心交给她。
烛光摇曳,我一身热汗躺在床上,表妹脸颊绯红,轻声细语道:“上边传来消息了,说就在正月十五夜间,血旗门会倾尽所有精锐力量,突袭铁砂帮江北分舵。门主要你做好准备,及时传递铁砂帮的消息,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定乾坤!”
“嗯,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起身穿衣。刚刚走出茶肆的门,就看见一帮人往这边拥了过来。
“郭化文!跟我们走一趟!”
这是铁砂帮执法堂的弟子!
身份暴露了!
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后背渗出无数汗珠,这么多年战战兢兢,这一日终于还是到了。
执法长老阴沉着一张脸:“将这个内奸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