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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魄在天 第一部(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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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马车就在下面候着。”卫朴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率先下楼去。孟离与李栩各自回房穿好衣袍,随即也下楼。

在马车上,见卫朴一言不发,李栩忍不住问道:“老爷子究竟怎么了?要紧么?”

“……不太好。”

“出了什么事?上午不是还好好地喝酒么?”

卫朴沉默片刻,掀帘朝车夫厉声道:“快点,再快点!”

外间立时连着响起几下空鞭,蹄踏飞雪,马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李栩见状,深知卫朴心情甚差,亦不敢再问。

“就是喝酒,喝出事来了。”卫朴此时方道,“你们走后,义父失魂落魄的,竟一个人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怎么劝也没用。后来、后来……吐了一大口血,人就厥过去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拆穿你们,不然他也不会……”

李栩骇然道:“那酒当真有毒!”他想想又觉不对,“不对啊,我和二哥都喝过,也没事。”

“我也不明白,大概是他久未喝酒,一下子又喝了这么多。这些年下来,他身子早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何经得起……”

“现在卫大人怎样?”孟离问道。

“醒来之后又断断续续吐了好几次血,请来的大夫都说……”饶得马车内黑暗一片,可任谁都知道卫朴在哭,“……都说不中用了。刚刚他精神好了些,就催着我来找你们,说一定要见你!”

孟离闻言,自责甚深:若是卫近贤因此而逝,自己便是罪魁祸首。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还是要我们继续骗他?”

“不,我义父现下清醒得很,我想,他知道你是谁。”

三人以所能达到的最快脚程回到卫府,随着卫朴直接到了卫近贤的卧房之中。

不大的地方升了两个火盆,烘得室内一片燥热,卫近贤就置身在这热气之中,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爹,他们来了!”卫朴几乎是扑过去,紧张地望着他,直到卫近贤眼皮微微一挑,方才放下心来,复低低重复了遍,“爹,他们来了。”

卫近贤抬眼望去,一下便看见了孟离,朝他招手急唤道:“你过来。”

孟离尚未来得及反应,卫朴已经赶忙把他拉了过去,让他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就在卫近贤的眼前。

“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卫近贤问道。

他的话音虽然低,却清晰无比,孟离一下就能听出他此时神志清明。

“我姓孟,单名一个离字,孟逸就是家父。”他如实道,对卫近贤的愧疚使他无法再欺骗下去。

听见他的话,卫近贤苍凉而欣慰地一笑:“你果然姓孟。是的,我就知道,能与他这般相像的,除了他的儿子还能有谁?”

“请恕我之前失礼,因家父身份特殊,故而不便相告。”

“不要紧,你做得很对。”卫近贤望着他,眼中泪光滚动,“当日我知道霍姑娘逃了出去,偷偷派人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却始终未能找到她。现下看见你,知道云卿有后,我已再无遗憾。”卫近贤的胸脯起伏甚烈,喘息不止。

卫朴慌忙用帕子替他抹去嘴角血迹,见他情绪激动,欲上前相劝,却又怕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不忍打断。

孟离却已替卫朴劝道:“卫大人,您先歇着,咱们明日……”

“不,我不能睡……”卫近贤虚弱地打断他,“我知道自己快不中用了。你能找到这里来,可见是想查云卿的事,趁着我还有口气,我好好和你说一会话。”

孟离沉默一瞬,仍是道:“没有,您安心歇着吧。”

卫近贤望着他,摇头笑道:“你这孩子……我知道,外间把云卿传得很不堪,说他什么妖媚朝堂,纵情声色,这些话都是恨你爹爹的人故意散布出去的,你莫要信,你爹爹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嗯……”

爹爹不是那样的人——头一遭有人用如此肯定如此温暖的口吻告诉他。孟离重重点头,强自按捺下胸口涌上的酸楚之意。

“我是个阉人,也曾经混得一官半职,所以比谁都明白这朝堂上的事。那里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利用、被利用。你爹爹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也害了他。你道他为何会到如此偏远的顺德来当都督,那是因为朝堂上有人看中他的美色,想将他招为入幕之宾。”

孟离未语,倒是旁边李栩倒吸口气,惊问道:“谁啊?”

卫近贤叹口气:“这就不必问了,反正也不止一个。”

李栩直咂舌:“没想到我二爹的魅力这么大!”

孟离却是脸色沉郁——朝堂昏暗,求报无门,他完全能明白爹爹当时的心情。

似乎想起当年之事,卫近贤脸上有暖暖的欢喜之意:“初见云卿的时候,我也把他当成了那样的人,直拿话勾他,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孟离不解。

“他把我灌醉了,然后把我打了一顿。”卫近贤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身子虚弱地直晃,“我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大家同朝为官,官阶相当,他居然敢打一个都监。可他真打,结结实实地把我打了一顿,打得我在床上养了半个月。他居然还拎着补品来探望我,没少拿话噎我。”

“您就不恨他?”李栩试探地问。

卫近贤摇摇头:“不恨,他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有气没处使的人,到头来只能拿自己撒气。”

这话李栩没听懂,挠着头,见孟离与卫朴皆若有所思。

“听上去,你和我二爹都活得挺累。”为表示自己也听懂了一点,李栩总结道。

卫近贤笑得无奈:“还行吧……后来,也不知怎的,我们竟然成了好友,当真是世事难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爹就说,让我收你做义子,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是我太笨,若是早些察觉,拦着云卿就好了。”

“爹爹他……当真通敌叛国?”孟离忍不住问道。

“云卿做这件事是有他的苦衷,他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

孟离的心重重往下一沉,茫然不解:“可爹爹他究竟为何要如此呢?”

说了这许多话,卫近贤有些累,无力地半靠着,目光暖暖地注视着孟离,慈爱非常:“当年的事你无须再查,我亦已经替你报了仇。看见你还活着,虽然瞎了,可总算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都强。”

“您替我报了仇?此事是和咸王有关么?”

卫近贤虚弱一笑,伸手过来摸到孟离的手,覆在其上,孟离忙握住。

“听我说……当年的事不用你操心,害你爹的人,我没有放过他。你只有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你爹。”说到最后一字,卫近贤再也忍不住胸中按捺已久的气血,腾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只觉得眼前昏黑,直栽倒下去。

卫朴抢上前,扶起卫近贤,迭声地唤他。孟离虽然看不见,却也闻见浓重的血腥气,又听卫近贤呼吸极弱……

“卫大人!卫大人!”

躺在卫朴臂弯中,卫近贤用尽力气强撑开眼睛,欣慰一笑……

孟离看不见他的笑容,只觉得握着的手骤然一软,暖意一分一毫地从中抽离而去。

“爹。”卫朴极轻地唤了一句。

永远再没有人会回答他。

窗外,雪花,飘成漫天的讣闻。

卫府大堂已经布置成灵堂,黑布白幡,在寒风中微微摆动。

“二哥,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孟离沉默地摇摇头,把李栩递到跟前的吃食推开。

于是,李栩再去劝卫朴:“卫公子,你也吃点东西吧。”

卫朴亦是摇摇头。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节哀顺变。”李栩干巴巴地说着老套至极的说辞,是因为此时此地,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名家丁进来,朝卫朴道:“公子,素服都赶制出来了。”

卫朴点点头:“让大家都穿上,把我那件拿到这里来。”

家丁应了,正待离去,却听见孟离道:“请且等等……”

孟离转向卫朴,撩开前襟,单膝落地,竟就半跪在他面前,道:“卫伯父生前曾说,家父有意要我认他为义父。孟离别无他求,只恳请公子,许我为卫伯父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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