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

-----正文-----

2017年9月1日 阴 伦敦 国王十字车站

“我不能选择最好的。”

“是那最好的选择我。”①

“嗯？有谁在吗，伏黑？”钉崎野蔷薇推开包厢的门，虎杖悠仁跟在她后面。她熟练地把两人的行李箱都漂浮到头顶的架子上，一屁股坐在伏黑惠对面的沙发上。

白猫不满地冲她“喵呜”叫，从沙发上跳到桌子上。钉崎野蔷薇想抚摸一下猫咪的头，但是被躲开了。

“没有，是TikTok上无聊的小视频，”伏黑惠说，“早安。”

伏黑惠随手把暗下来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硅胶壳和木质的桌子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伏黑惠眨眨眼睛，干涩的感觉传来，他忍不住揉了一下，指尖抿去了眼角分泌出来的水珠。

钉崎野蔷薇问：“你看起来很困哦，发生什么事了？”

“黑眼圈比我还重哦。”虎杖悠仁说。他手机上的三消游戏发出GAME OVER的热闹音效，他不满地撇嘴，手指上滑关掉了游戏后台。

“没什么。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伏黑惠说。

“诶，出发前一天要好好休息啊，”钉崎野蔷薇说，“还是说终于开学了太激动了？”

虎杖悠仁道：“也可能是终于又见到我们太激动了。”

“不如说是被这学期的O.W.L.②考试吓到了吧？”

“怎么可能，伏黑肯定能拿到一打O的证书吧！”

“总不能是和五条老师吵架了吧？”

伏黑惠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忍不住稍微放松了下来：“哈？”

他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除了精神上的疲惫，身体也僵硬地不行。

上一次坐在这辆火车上从霍格沃茨回到伦敦的时候，四年级结业的少年还正怀着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的心情，期待着和姐姐的见面，然而就在短短几个月间，一切都变了。

那是，就连被称为“最强”的巫师五条悟都无法唤醒的，姐姐伏黑津美纪的沉睡。

无论伏黑惠怎样呼唤，他温柔的姐姐都再没有给他如往常一样的回应。

从未有过的恐慌在那一瞬席卷了少年。哪怕是父母的消失都从未让少年感到过茫然和恐惧，却在这一刻让他陷入了彻底失措中。

怎么会这样？

少年再一次在病床前这样问自己。

我那个和魔法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善良的姐姐。

为什么不是让我呢？

为什么不是我啊！

承受这种不公的魔法也好，陷入如此的沉睡也好，发生在我身上不行吗！

少年的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里。

圣芒戈魔法医院的特殊加护病房里关着灯，只有窗外的银月将点点光亮照射进来，浅浅地浮在少女的病床上。伏黑惠却坐在阴影里，少年少女之间仿若隔着世界般的鸿沟。

“不睡会儿吗，惠。”五条悟问。

男人站在病房门口，门在他身后轻轻地扣上。整层病房都静悄悄的，伏黑惠知道附近的病房里的病人都和津美纪一样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沉睡。

少年静止的身体好像一座雕塑，轻浅地呼吸也要消失在这份寂静里一般。

直到五条悟的手搭在伏黑惠的肩膀上，他才仿佛被从沉默中惊醒。

“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伏黑惠轻声回答。

五条悟稍稍捏紧了手指，猛然发现少年轻薄的肩膀正在他的手掌下微微颤抖。

啊，惠啊，尽管经常摆出一副成熟大人的样子，事实上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呢。五条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男人站在沉默的少年身后，胸膛贴着后背，搭在肩膀上的手施以不容拒绝的力量，少年瘦弱的身体缓缓后仰。

“我时常跟惠说，为何成为巫师是惠要好好考虑的事情，因为魔法的道路总是孤独的。”

最终，少年妥协地靠近男人怀里，挺直的脊背也渐渐曲起。

少年把脸藏了起来。

“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五条悟说，他矮下身，手臂环绕在伏黑惠身上，少年被彻底圈进怀抱，而男人的脸放在少年的肩上，“我还算是个值得依靠的大人，对吧？”

就是这样，尽管大部分时间里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是五条悟确实是这样一个可以让伏黑惠卸下所有负担的、可靠的大人，是让他忍不住一直仰望、追随的人。

伏黑惠说：“我怎么会和他吵架？”

猫咪湛蓝的像水晶一眼的眼睛正直视着他，毛茸茸的长尾巴一下一下地晃悠。困扰着少年的烦闷、焦急、无措、自责，随着猫咪软白尾巴的动作，奇迹一样地消失了。伏黑惠有些想伸手揉搓这条看上去手感很好的尾巴，转念又想起猫咪刚刚躲过钉崎野蔷薇的动作，还是没有伸出去。

猫咪大概也不喜欢老被人抱在怀里揉吧。毕竟是那么高傲的生物。

火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鸣笛声从远方传来，站台的热闹则逐渐远去了。三个人随意聊了些关于O.W.L.考试的话题，没过多久，伏黑惠准备去级长车厢开会。

钉崎野蔷薇说：“我以为你不会想干这种事的，级长。”③

虎杖悠仁洋洋地冲他挥手：“好走不送！”

伏黑惠推开车厢走出去，差点被追跑过去的两个新生撞个跟头。他远远地呵斥了一声，无奈地叹息。他从兜里掏出级长徽章正准备别上，低下头的一瞬间，却发现脚边上多出一只白猫，正贴着他的脚踝走。

“说真的，”伏黑惠吸了口气，“您就不能少给我些麻烦事吗，老师？”

白猫欢快地嘤咛一声，雀跃地绕过他向前跑去。

巨大的猫咪还算听话，一路上都没有跑远，但是在伏黑惠踏进级长车厢的时候差点儿把他绊倒。级长们都认识这只著名的猫，几个女孩子都忍不住准备上手抚摸一番，但是都被猫咪灵巧地躲过了。

“它今天怎么回事啊，伏黑？我记得它原来还挺爱被人摸的？”有相熟的学姐问。

伏黑惠看着趴在他腿上打滚儿的白猫说：“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男‌‎‍女‎‎‌‍学生会在前面絮絮叨叨地说些注意事项，伏黑惠没太认真听。他平日里听五条悟炫耀地说了好几次求学时的事迹，这位曾任级长兼男生学生会主席在任的时候就没老实干过活，想必被他五条悟一手带出来新任级长稍微偷个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伏黑惠全靠数着腿上猫咪的呼吸维持清醒，周围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大家都站起身来才偷偷打了个哈欠。

他勉强在车厢里走了一圈当作巡逻，回到包厢的时候也早已经过了中午。

伏黑惠实在有些疲倦了。

他声音都黏在一起，趴在桌子上，侧伏在手臂里，摆出小学时在课堂上睡觉的姿势，勉强地说：“我稍微休息一会儿。”

火车在轰隆隆地开，下午的太阳透过云层，惨白的阳光也很晃眼，伏黑惠忍不住靠近趴在一旁的猫咪，用白猫的影子遮住眼睛。耳边偶尔能模糊听到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悄声的交流，两人都贴心地留给伏黑惠一个还算安静的休息时间。

本来只是打算闭目养神的伏黑惠，居然真的在这段旅程中睡着了。

半途中，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溜出去买了些零食，回来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的伏黑惠换了个姿势，他静静地侧趴在白猫背上，白猫的头则搭在他的手臂上。

“果然老师只亲伏黑一个人吧？”钉崎野蔷薇小声抱怨道，虎杖悠仁附和地点点头。

伏黑惠直接睡到了傍晚。车窗外彻底黑下来了，偶尔有雷声传来，雨点淅沥沥地浇在车窗上。火车开始减速，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都换好校服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

就在这时，被当作枕头睡了一个下午的白猫也醒了过来，他回过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少年，伏黑惠这几天以来难得睡得安稳，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片阴影，尽管多日都未曾好好休息，除了眼底的青黑，伏黑惠的皮肤却仍然保持着水润的状态，哪怕是近距离的观察，也找不到什么瑕疵。

猫咪伸出一小截舌头，轻轻舔了舔少年的脸颊。

伏黑惠迷迷糊糊地说：“老师，别闹。”

白猫又动了动身体，这才终于把他叫醒。

伏黑惠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色。脸颊湿湿的，有些痒，好像正枕着什么软软地东西，热乎乎的，比家里的枕头还舒服。伏黑惠茫然地从白猫背上抬起头，和猫咪澄澈的湛蓝瞳孔对视了半晌，才彻底清醒过来。他坐直了，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正无奈地看着他。

伏黑惠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已经快到下车时间了。

“赶紧换衣服啊，伏黑。”虎杖悠仁说，两人离开包厢，给他留出空间来。

“我枕了你一个下午吗，老师？”伏黑惠罕见地有些赧，他看见白猫的背上的毛都塌了下去，不好意思地伸手帮他捋顺了。白猫也不怎么搭理他，只一下一下地给自己舔毛。

火车彻底停下来了，钉崎野蔷薇在门口喊：“我们俩先下去了，快点哦级长大人！”

按照习惯，这时候级长应该正指挥着站台的秩序，但是伏黑惠手忙脚乱地掏出校服往自己身上套的时候，窗外乱哄哄的人群已经井然有序了。伏黑惠想了想，索性把动作慢下来，干脆摸鱼摸到底，等他细致地整理好袍子，站台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整个下午的睡眠让他的疲劳缓过来许多，心情也早已没那么烦躁。伏黑惠少见的安心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了霍格沃茨的缘故，还是白猫平稳的心跳一直陪伴了他一个下午的原因。

他正准备出门，猫咪“咪呜”一声叫住了他。伏黑惠回过头，猫咪从箱子里叼出一条金红双色的围巾。

“啊，还不至于吧？”伏黑惠说。

猫咪强硬地把围巾叼过来。

伏黑惠只好接过来：“好吧。”他把围巾围上来，抬眼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伏黑惠收拾好自己，顺手抱起熟练地猫咪，几步下了车，随手把猫往地上一抛。他冲白猫挥挥手，说：“待会儿见，老师？”

白猫轻盈地落地，回过头“咪呜”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

①出自泰戈尔《飞鸟集》。

②普通巫师等级考试Ordinary Wizarding Level，通常被简称为O.W.L.，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五年级学生要参加的一种分科考试，O是最好的成绩。

③级长是由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或各学院院长任命的、被赋予特别权利与职责的霍格沃茨学生。每个学院都会挑选五年级的一名男生和一名女生担任级长，他们在毕业前也将会一直担任这个职务。级长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需要在走廊上巡视，并到特定的级长车厢开会，接受男生学生会主席和女生学生会主席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