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今日穿的分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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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四年七月初七 月朗风清

窗户半敞着，携着花香的风可算压下我脸上的燥热，动笔前数次羞恼如痴儿般傻笑，反复几次恐怕今日都写不下去，倒不如就胡言乱语一番。那件旗袍已经褪下搭在床上，连看一眼都觉得腰间灼热得厉害。他这样的人原来也会亲吻吗？这样凌厉严肃的人原来嘴唇也是软的吗，甚至比桂花糕还要甜。罢罢罢，不能再想了，既不想再想免得羞得睡不着觉，又想再想求得梦里有他。

应姑母的遗愿，一切葬礼从简。

开春后公司的事务逐渐多了起来，你一口气从初春忙碌到盛夏，竟也慢慢走出伤痛。

自从前几日路过花浦街看到那里新开了一家照相馆，你便一直蠢蠢欲动，想撺掇李泽言一同照相。最终付出三天改完新季度合作方案的惨重代价后，他答应空出七夕那天的时间。

七夕当天，出门前你莫名想起那个暧昧的夜晚他说的那句“今晚你穿的很好看”，于是鬼使神差地换上那件月白蝉翼纱旗袍。

接你的车在照相馆停下。

李泽言一袭长衫等在门口。

你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没有穿西装，少了平日的冷肃与距离感，多了几分儒雅与风流，青衫磊落、气宇轩昂、君子风姿，只是远远瞧见便情不自禁想喊一声李先生，你暗道，今日可算明白何为看杀卫玠了。

“李先生今日穿的分外好看”

照相馆的老板似乎热情过了头，甫一进门，他便迎上前招呼

“先生夫人里面请，二位真是仙人风姿，天作之合，不拍照真是可惜了”

七夕也需要说吉祥话吗？你猝不及防被这一嗓子唬住了，惊羞之下不知道如何解释，反观李泽言神态自若地拉着你的手，朝老板点头，“拍合照”

你端坐在U型的木架榻中央，他自背后半坐在右侧，左手环过你整个身子揽上你的肩，右手在照相馆老板的高声要求下包住了你的左手，他坐的比你高，你稍微往右一偏头便能靠到他的胸口。

“夫人再往右一点，离您先生再近一点，头靠着您先生的胸口！”

这照相馆的老板怕是丘比特托生的吧，你腹诽着，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李泽言的左手微微用力，你整个人依偎进他的怀抱，顷刻间沉溺进他的气息，是北欧特有的雪松焚烧后温暖的木质香与雪地玫瑰的芬芳，你的心跳又情不自禁地加速了……

从照相馆出来时，不知是暑意过剩还是方才的拍照过程过于羞耻，又或是二者皆有，你整个人如处蒸笼，热气都上了头。

李泽言皱了皱眉，担心你中暑，于是主动提议说前些日子一起制的杨梅酒可以拿出来喝了，你如获救星，二话不说和他一起回了李公馆。

一杯深红色的酒液入肚，气舒神爽，热意散了大半，甘甜清冽，回味无穷，晚上离开时你还恋恋不舍地提了一罐准备带回家。

今日汽车在九溪街入口处就停下了，傍晚吃的甜点太多，李老板无奈之下只能屈尊披着月光陪你散步回家。十梓巷的夜来香花香馥郁，一踏入九溪街便能闻到。再走一段便能望见那条夕颜花篱笆小路，曲折蜿蜒，你小时候最喜欢在那里钻来钻去逗猫玩。

心念电转，灵光霎时唤醒记忆，照亮幼时的画面：

蟠结错杂的藤蔓下，坐着一个孤零零的男孩，从篱笆里钻出的小猫上前舔了舔他的脚踝，女孩追着小猫跑出来看到孤单的小哥哥，于是踮起脚尖摘下一朵白色的花朵，跌跌撞撞地走近，递给他

“妈妈睡着之前说，虽然天上的月亮有时候圆有时候不圆，但是地上的月光花永远都是圆月，就好像她给我的爱和温暖，无论过多久，永远都是圆的满的。我把我的月光花送给你，以后你得到的爱和温暖也永远都是圆的满的，就不会一个人了”

其实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大抵都不记得了。

年幼的你尚不知道除了睡觉，死亡也会闭上双眼。

保姆将你领回家，父亲抱着你向母亲最后道别。

你不记得男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记得他是否接过小花。

你更不知道，男孩的母亲也在那一天过世。

这场相逢就此匆匆画上句点。

你不确定地看向李泽言，“小时候，那个小哥哥是你？”

“是我”他连追问都不需要，便直接承认

你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知道你住在这里，怪不得他总是对你有那样多的耐心，怪不得他的下不为例你永远是例外。

月上柳梢，地上的两道影子越靠越近，矮小的影子伸手悄悄蹭了蹭高大影子的手，最后鼓足勇气牵住了它

今日才初七，上弦月，但李泽言的月已经圆了。

九溪街走到了头，进入夕颜花篱笆小路，月光洒满月光花，相映皎洁。

“李泽言…要是以后我们再走散了怎么办？”

“笨蛋”似是没想到你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叹了口气

“我会再找到你”这一句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啊，那我到时候就提前找一座院子，种满夜来香和玫瑰，还要有一排开满月光花的篱笆，你看到了，只要按一下门铃，我就出来迎你，跟你回家”

半晌，李泽言没有做声，你疑惑着抬头望他，他抬手抚起你的脸，俯下身，用唇轻轻碰了你的，一触即分

他的眸中满含柔情，好像盈满星辉，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整条银河里的星星都流淌进你的怀中

你踮起脚亲吻他滚动的喉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吻他的唇

他箍着你的后脑攻城略地

你仰着头颅予取予夺

飞星坠入纤云，金风覆上玉露，柔情恰逢佳期，水液混着情丝交缠，吮吸交换。眼角泌出的泪，腰间紧锢的手，难舍难分的舌，情难自已溢出的喘息，无一不在诉说着心动

……

距离那个失控的吻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你蜷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会儿想着他回家后会做些什么，一会儿又想着他柔软的唇瓣……

客厅里的西洋钟连敲十二下，再次惊醒你胃中刚刚平息的蝴蝶，似乎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出

你披上衣服下楼，无垠的月色漫过轩窗洒了一地。你几乎怀疑今晚只是个美好到不真实的梦境，而自己就是午夜钟声敲响后原形毕露的Cendrillon

直到无意间扫过客厅，木雕骆驼、小狗杯子、毛毡熊猫、软陶娃娃、招财猫摆饰、吃了一半的布丁、带回的杨梅酒……李泽言送的各种各样的伴手礼，将原本古董字画搬空后留下的位置重新填满。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用这种方式彻底融入你的生活，而整个家也与一年前空空荡荡的样子大不相同。

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于千万人之中，千万年之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就遇见这个叫李泽言的男人，他牵起独自披荆斩棘的你的手，与你悲喜相通，分担酸甜苦辣，尝遍人生百味，一同走向时空终点，化归星尘。你想，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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