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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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星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孟瑾珩,一杯自己喝。
却瞥见孟瑾珩肩膀处有血色,白净的衣服被洇染了红色。
柳长星抓住他的肩膀,“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是不是刚刚追人的时候受伤的?是谁伤的你!你没感觉吗?”
孟瑾珩松松圈住他的手腕,“刚刚运功时有点急躁,没注意牵扯了旧伤,是之前受的伤,皮外伤不碍事。”
柳长星:“叫大夫来看看。”
孟瑾珩道:“大夫已经看过了,现在可能只是伤口有点裂开。”
“那你脱了给我看看。”
孟瑾珩一挑眉,一手撑在小桌子上,斜斜地挑开丹凤眼。
柳长星猛地抽出被他圈住的手,微微撇过头,“快点脱掉。”
孟瑾珩用被他甩开的那只手, 利落地脱下外衣。
中衣的血色更浓,柳长星心都紧了。
就好像自己一直紧张的宝贝,被别的什么人欺负了、冒犯了,还在他看不见的时候。
小厮进屋,带来处理的伤药。孟瑾珩轻轻地将柳长星拉过来一点,柳长星立刻转头,以为他害怕了,说:“你别看,你抓着我就好了。”
孟瑾珩疑惑,柳长星就说:“小时候我受伤,换药的时候每次都很怕疼,大哥陪在我身边,我一抓着大哥的手,就没那么害怕了。”
脱下里衣,伤口果然绽开了,柳长星惊讶道:“这是箭伤,你怎么会受箭伤?”
孟瑾珩:“只是擦肩而过,不打紧。”
柳长星皱着眉,他大哥行军打仗,刀伤箭伤他都见过。
“现在天气炎热,不小心护着会出大毛病。”
小厮拿着药,先给伤处清理。孟瑾珩的皮肤紧实,线条漂亮,伤口在肩膀处,剌了一条口子,触目惊心。
柳长星知道现在不该乱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孟瑾珩起伏的胸膛。
小厮拿着帕子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每擦过一处,皮肤便泛出淡淡地水光,柳长星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往脑门聚集的眩晕感。他叫住小厮,说:“我来吧,你先下去。”
小厮不知所措,看看孟瑾珩,孟瑾珩说:“你退下吧。”
柳长星小心地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伤口周围的皮肤。
金创药抖落,孟瑾珩微微吸气。
孟瑾珩不紧张,倒是柳长星,额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动作小心翼翼,彷佛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他凑上去,往伤口处轻轻吹一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孟瑾珩只觉伤口处一阵酥麻,异样的感觉沿着他的神经输送进大脑,所经之处牵连出奇怪的感受,这感觉陌生,但并不难受。他的心一颤一颤。
柳长星说:“小时候我大哥也给我吹吹。”
说着又轻轻吹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扑在伤口上,孟瑾珩喉咙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声音。
柳长星忙道:“我快一点换完药,很快就不疼了,你忍一忍。”
孟瑾珩低声道:“别再吹了。”
忙活一阵,柳长星累出一身汗,终于将药给换好了。
想起曾秀和她坑蒙拐骗的同伙,柳长星愤愤道:“这个曾秀,没想到心机这么深重,竟然被她骗了这么久!”
孟瑾珩说:“要是时间回溯,你有机会重新回到遇见曾秀的那天,你怎么做?”
柳长星想想,“嗯……大概还是会救下她吧,毕竟当时的情况是她在被追杀。不过如果我知道她是骗子,断然不会救她。”
“但世间的事没有如果,也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柳长星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孟瑾珩:“送去官府,该怎么判,让官府定夺。”
柳长星:“他们应该骗了不少人,还冒充衙役,刑罚会很重。”
孟瑾珩嗯了一声,“你想放过他们?”
孟瑾珩说:“如果你想放过他们,那就放过他们。”
柳长星摇摇头,“他们骗我银子,利用我的好意,我曾经真心的想帮助她,我不喜欢曾秀,她不配我的真心。”
孟瑾珩说:“那就交到官府去,让律法决定他们的下场。”
柳长星:“不知道官差大人看在他们是逃难的难民的份上,会不会手下留情。”
“下次遇见这种事,还会贸然出手么?”
柳长星沉默一阵。
问道:“你呢?”
孟瑾珩说:“我一向不爱管闲事。”
柳长星道:“我希望我不会遇见这种事。”
“我希望我不会遇见逃难的百姓,不会遇见处心积虑的骗子,其实如果曾秀被送进官府,得到惩罚,我想我也并不会开心。”
“人都是想活的,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谁都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
“如果下一次再遇到曾秀这样的人,我会擦亮眼睛,尽量不被人骗。我是真的希望,逃难的姑娘有所依靠,孝顺的女儿能留父亲全尸入土为安,没钱葬父的子女能圆了心愿。即使天子脚下,也总有人活得困难。”
孟瑾珩安静地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柳长星有点忐忑,他怕孟瑾珩嫌他太笨了,居然被骗了好几次。他有些讪讪地,“你怎么不说话了?”
孟瑾珩笑了,“你说得很好,我没什么要说的。”
柳长星说:“那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孟瑾珩觉得有些口干,倒了杯茶。柳长星连忙拿过茶壶,“我来我来!”
他也觉得口渴,一大口喝完一杯,说:“那天你说去华武街,是临时想去,还是早先就知道曾秀在那里?”
孟瑾珩一口茶未喝完,动作僵住,说:“你记性不错,挺聪明的。”
柳长星得意洋洋:“以前大哥就老夸我聪明!”
孟瑾珩解释道:“早就觉得那个曾秀有点问题,找人跟了几天,就发现她不对劲了。”
“找人跟了几天?找谁跟的?你的暗卫吗?”
鸾凤楼这种地方,孟瑾珩一个小倌,竟有专人使唤,还有护卫随行。
“那你在这里还混得挺好的。”
不一会儿,又说:“我怎么记得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曾秀呢?总是冷冷的,你从最开始就怀疑她了吗?”
孟瑾珩嗯了一声。柳长星感叹:“为什么我就差那么一点呢?是我太好骗了吗?”
孟瑾珩笑着“嗯”一声,柳长星又气得腮帮子鼓起来。
“其实我是这鸾凤楼的老板,你也不必太在意,不是因为你笨才被骗。”孟瑾珩说。
柳长星惊讶道:“你是老板?!”
他将连日以来的细节在脑海中细细回想,怪不得孟瑾珩这么自由呢,也从来没见这楼里谁使唤过他,见了他反而都恭恭敬敬的。
原来他就是老板。不过当初为什么没有说明身份,还答应了柳长星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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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鸾凤楼逗留了许久,夜色已深,柳长星不得不回家了。
他忽然很不想走,心里想着留宿一晚,应该也没什么,只要小辛能帮他瞒过大哥,不被发现。
但是孟瑾珩一句留人的话也没说,柳长星此前也从来不留夜,他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孟瑾珩。
“那明天见,我会早点来找你的。”
柳长星还记着去郊外的事情,“你今晚就备好马,我明天一大早就来找你!”
孟瑾珩点头,认真地答应他。
柳长星满意了,用轻功点着房顶,一跳一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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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柳府,已是深夜,柳府的灯都只剩路旁的小灯了。
柳长星估摸着他大哥已经睡下,从虚掩的后门进入。
小辛还是仗义,知道给他留门。
他一转身,就一头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
他缓缓抬起头,是柳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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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灯火跳跃,一晃一晃,闪得柳长星眼睛酸疼,几乎要掉下眼泪。
但他忍住了,他觉得他大哥打得对。
他的背火辣辣的疼,柳家家传的鞭子抽了他三下,夏日天气炎热,汗水一浸,皮肉连着筋骨,疼得厉害。
柳长风手下留了情,不然以他行军打仗的身板力气,三鞭落下,他怕是起都起不来,别说罚跪在祠堂了。
孟瑾珩送的荷包摔在地上,他跪趴在地上,伸手去捡。
手抖得厉害,好在够到了。他拍拍荷包上的灰,把它放进胸口的衣服里放好。
柳长风怕冤枉了他,一桩桩一件件,跟他对质完,才压着火气取了柳家的家法来。
那日柳长星回家的时候浑身湿透,服侍柳长星的大丫鬟从衣服里发现荷包,起初柳长风以为是哪个女孩儿,查了几日,见柳长星出入鸾凤楼,柳长风急了。
柳长星如今大了,有心思看上哪家姑娘,互相送些东西聊表心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若是青楼女子,那问题可就大得很。
柳长风按下焦急的心情,一连查了这几日,竟查不出柳长星的相好到底是谁。每次柳长星一进入鸾凤楼后院,便消失了般,找不到踪迹。
倒是查到一个意外的事情,便是赵寻声要和柳长星开书局的事,京城里面关系复杂,长公主驸马爷岂是一般人能招惹的,他们几个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被什么人撺掇着当枪使,险些柳长星就一头栽进去。
柳长风自责,这些年在外奔波,悄无声息之间,柳长星就长大了。他想象不出,面前这个乖巧的弟弟,会做出逛青楼狎妓的事情,会为了一点小利被人利用卷入复杂的斗争中。
他们是一母所生的亲生兄弟,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时间把无话不谈的兄弟分隔成两个世界,柳长星有了秘密,他不再和大哥分享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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