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双双内伤，却不掩那二人绝美的姿态，相距尚远也看得出一个明艳绝伦，一个翩然出尘

-----正文-----

慕容紫英的帕子将将盖住玄霄双眼，玄霄猛然间挣开了他，浑身阳炎随即升起，羲和剑已在手中。慕容紫英惊得退了一步，顺着玄霄目光看去，只见海面上一条庞大的黑龙正远远向二人的方向飞游而来，龙身过处，遮天蔽日。

“此龙有翼，又非来自海中，应该不是东海水族，倒像为天界作战的应龙。”慕容紫英一时半刻已看得清楚，眉头紧皱。

“哼，我就知道天界不会善罢甘休，居然派出战龙捉拿，倒也看得起玄霄。”

慕容紫英也持了望舒在手，二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双双御剑而起。半空中看得更加清晰，这只应龙通体黝黑，双目却是金光闪烁。

慕容紫英挺身立在半空，遥遥一拱手道：“来者是谁？若要为难玄霄师叔，需得先过了慕容紫英这一关。”

那只黑龙此时与二人已相距不远，闻言也不再前进，一双金光灿烂的眸子往二人身上一扫，竟用人言说道：“吾道是谁惊得敖广慌慌张张赶来祖州求救，原来是两个凡体未脱的人类。吾名悭臾，乃天界战龙，来此捉拿越狱罪人玄霄，劝尔不相干之人快快离去。”

慕容紫英恍然大悟，二人适才出海一路未遇到阻碍，并非东海龙王没有觉察，而是忌惮玄霄实力不敢亲自查看，竟然直接跑去请来天界战龙助阵。如此说来，此龙应该不是天界派来的，想来也没有什么其他天界追兵。

玄霄大约也想了此节。慕容紫英还不及答话，只听身后剑啸冲天，羲和气剑夹着劲风，通体赤红直直飞向悭臾龙首。剑身过处，炙热无比的炎光直将半空中翻卷的海浪化为丝丝白气，正是玄霄毕生绝学羲和斩。

这羲和斩无招无式，威力全凭宿主修为。玄霄听见“天界”二字已然怒火上冲，再听见“越狱罪人”更是按耐不住，想也不想出手便是十成真力。

那战龙悭臾显然没料到玄霄说动手就动手，它身型庞大，好在反应还算捷迅，将将闪过那劈头盖脸的一击，然而龙身终究未能避过。只见羲和气剑从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击中龙身的一瞬间，万丈阳炎腾空而起，空气中尽是灼人的味道，悭臾身上一片龙鳞竟被烧得翻卷起来。

悭臾自不周山与天界混战时被赤水女子献收服，千百年来征战四海无往不利，何时吃过这般大亏。当下双眸金光大盛，不再轻敌，龙身游动直向玄霄飞来，双翼扇过如风卷残云，搅得四下风浪大作。

玄霄冷笑一声，毫无惧意，长袖一挥，夹着羲和剑直跃半空。那战龙虽然年老，毕竟身经百战，此时全力应战，一摇头一摆尾皆石破天惊，而玄霄一人一剑穿梭在战龙掀起的狂风骤浪中，虽然身形渺小，却是红光夺目，捷迅非常，战龙不但伤不到他，反而被羲和阳炎又灼伤几处。

慕容紫英本欲上前相助，但见玄霄独自对应悭臾游刃有余，恐自己贸然近身反而引他分心，当下只踏着魔剑在一旁掠阵，暗暗聚气于望舒，如玄霄稍遇凶险便可立即上前相助。

悭臾久战一个凡人不下，心中也自焦躁。一昂头，看准玄霄去势，劲惯刚爪便往玄霄身上抓去，务求一击必中。玄霄看得清楚，并不闪躲，举起羲和当头迎上，竟是要以硬碰硬，借机削下战龙的利爪。

只听半空里金石碎裂的一声巨响，一道赤红光芒直冲云霄，战龙怒吼着腾空飞起，另外一个白色身影却似风筝断了线一般从空中摇摇坠下。慕容紫英大惊，催动脚下魔剑，如离弦之箭向玄霄急冲过去。玄霄半空中看准慕容紫英的身影，身形翻动，已然落在魔剑上。

“师叔可有受伤？”慕容紫英顾不上礼法，一把扣住玄霄脉搏。

“不妨。”玄霄微微喘息，挣脱了慕容紫英的手，道：“只是羲和被妖龙利爪夺去，一时失衡才从空中落下。”

其实玄霄此时胸中正气血翻涌，一道道阳炎仿佛失控了一般在五脏六腑中流窜不息，所过之处焚皮噬骨，一如当年走火入魔，初被冰封的情景。

要知玄霄修炼的乃天下至刚至阳的法诀，本与至寒至阴的望舒心法相辅相成，因而这阳炎之力每增强一分，便需一分阴寒之力辅佐，否则便有走火入魔之虞。也是玄霄天纵奇才，失却望舒后，于玄冰中一十九年竟自创出凝冰决来调和自身至阳。只是自从关入漩涡底层，东海海底的至寒加上锁灵环俱是阳炎的绝佳克制，虽然一提气一运功皆受压制，却再无走火入魔之忧。玄霄也知有朝一日破海而出后，仍需阴阳调和，水火交融，因此并未荒废水系心法的修行，只是海底中修炼羲和阳炎比凝冰决要容易数倍，百年中不知不觉刚阳功体渐渐又占了上风。

若不牵动全力，或之后即时用凝冰决调和，原也不至有性命之忧。只是今日玄霄破除法器在先，奋战悭臾在后，未得及时调理体内纵横的阳炎，此时烈阳冲撞，周身火焚般剧痛。他知这是过于催动阳炎之力的缘故，虽然可凭望舒之力缓解，却不愿这个关头让慕容紫英看出来，惹他担忧，当下只是强运凝冰决暂时压住奔腾不息的阳炎。

慕容紫英顺着玄霄的目光向悭臾望去，只见悭臾身下鲜血长流，一双前爪只剩下一只，牢牢抓着两截断剑，想来适才与玄霄一番硬碰，竟以神龙之力生生折断羲和，只是一爪却也被羲和削去。

慕容紫英正要再次拉住玄霄检查他有无受伤，悭臾一个回身，摇头摆尾向慕容紫英扑来。慕容紫英倒也不惊慌，挥洒望舒，朵朵水灵化作一道道湛蓝剑气向悭臾疾射而去，正是他这些年自创的绝技空明剑。同时催动御剑术，魔剑载着玄紫二人腾云破空，轻巧地避开悭臾的正面冲击。

悭臾一爪被削，正自怒火滔天，此时骤然看到慕容紫英的剑法，竟与那日在祖州遇见的百里屠苏如出一辙。它心下一震，止了攻势，向慕容紫英厉声道：“百里屠苏是你何人？”

慕容紫英一愣，万万想不到悭臾突然收势，又没头没脑问出这么一句话，他便也压住剑气，朗声答道：“百里屠苏乃在下小徒，战龙有何见教？”他不明对方意图，不愿扯出已将屠苏逐出师门的细节。

“……”

“天界走狗，与他废什么话，待吾与他再战便是。”玄霄凛然道。

“百里屠苏……乃吾一位故人。”战龙退开数丈，缓缓盘起龙身落在海面上。

“屠苏今年不过一十六岁，如何能是战龙的故人？”慕容紫英皱眉。

“百里屠苏身负上古仙人太子长琴的一半魂魄，吾未修成龙身时，与太子长琴有高山流水之谊。后来他与诸神随伏羲登天，便不曾再见。吾修为有成后，天界认定吾为祸一方，派出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与太子长琴下界捉拿，太子长琴却顾念旧情私自回护于吾，由此获罪于天，被永除仙籍，生生世世寡亲缘情缘......”悭臾眺望着无际大海沉声说道。

“哼，虚伪如天庭，做出这等事也不奇怪。”玄霄嗤之以鼻。

慕容紫英奇道：“你的挚友既然因你获罪于天，你又何以成为天界战龙？”

悭臾沉声道：“昔日太子长琴奉命于不周山捉拿吾，因一时心软引发不周山天柱倾塌。太子长琴难咎其责，被贬下界，吾亦被赤水女子献收服，从此随她征战四方。”战龙顿了顿，复又叹道：“得为战龙，总好过为人坐骑。”

“既被赤水女子收服，她又怎的不在？”玄霄问道。

“吾大限将至，赤水女子知吾思念故乡，将东海祖州一处变作上古时期榣山的模样，好令吾安度晚年。今日东海龙王敖广急急闯入，只说有天庭要犯从海底漩涡私自逃脱，他恐自身之力难以阻挡，特来求我前去捉拿。”

悭臾说着，低下龙首道：“你二人虽凡人之躯，修为却堪比天神。尤其是你—”悭臾盯着玄霄，缓缓道：“居然能够挣脱东海漩涡的天界禁锢，更重创于吾。”

“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不在天。”玄霄立在魔剑上，傲然负手。

悭臾不语，抬首再度凝望大海，重重海市蜃楼中仿佛回到了远古时代的榣山，一只小小的水虺与温文尔雅的仙人对坐在水边，一个全心弹琴，一个全意聆听。那水虺虽然弱小，却坚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修成应龙，带着友人上天入地，乘风破浪。

战龙金色瞳子中的凶猛刚毅渐渐退去，流露出深深倦怠。

良久良久，悭臾低头复又望了一眼身下渺小却骄傲的两个人，龙爪一松，羲和剑自空中落下。慕容紫英见了，急忙御剑与玄霄冲上，稳稳接住两截断剑。

“与天界相争，凶多吉少。此剑乃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若非冲击漩涡禁锢耗去灵力过多，也不至于被吾折断。”

“多谢战龙！”慕容紫英见对方无意再战，便也收了望舒。玄霄此时心口火焚之痛一阵强似一阵，见慕容紫英罢手，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力阻拦。

“剑身虽断，未必不能修补，望你好自为之罢。”

悭臾说完，竟然调转龙身，顺着来时的方向飞游而去，顷刻便已去得远了。

一片暗红色的浓雾中，一个满头红发，顶生双角之人远远看着两个人自海面上按剑落下，那白发蓝袍的面色青紫，显然身中寒意不轻，身边那白袍人一头长发尽呈琥珀颜色，周身炎光闪烁，乃阳气不受控制之象。虽然双双内伤，却不掩那二人绝美的姿态，即使离得不近，也看得出一个明艳绝伦，一个翩然出尘，莫说人间，便是天界也少有这般绝代风华。

红发双角人的目光却并未在者二人的容貌上停留太久，自从那白发蓝袍人御剑升至空中，他便一直注视着那人脚下流转着紫色光芒的重剑。

慕容紫英早已发现玄霄的神色不大对劲，待要试他脉搏，却总被玄霄不动神色地躲开了去，此时趁着魔剑落下的一刻，一探手牢牢握住玄霄手腕。

一握之下，慕容紫英只觉玄霄通体炙热，气息中阳炎激荡，竟全然不受控制。玄霄甫一落地，便单膝跪地，一手按住胸口，要不是另一只手被慕容紫英拉住，只怕便要栽倒在地。

慕容紫英大惊之下，不及多想运起寒气打入玄霄经脉。玄霄感到一股水灵之力自手腕注入，奋力挣脱了慕容紫英，沉声道：“你内外受寒，不可妄自催动内息。”

“可师叔你……”慕容紫英头冒冷汗，也不知是寒伤还是着急的缘故。

“无妨，不过区区羲和反噬，我自调息片刻即可。”玄霄说着一手撑地，盘膝坐下，运起凝冰决开始化解体内阳炎。慕容紫英虽觉自身寒气渐重，却担心周围有变，不敢运功入定，只是端坐在一旁护持玄霄。

二人俱未发现远远站在一边那红发双角之人。此时魔剑早已被慕容紫英收起，那红发人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玄霄与慕容紫英片刻，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继而伸手画出一座暗红色法阵，转身消失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