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样回应了,就是在和他“冰释前嫌” 就是否定了那个十七八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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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望】一荤一素
文.长空敛 侵必究
盛望中心
盛望本来没打算参加附中的毕业典礼。
至于是为什么到了学校,又是怎么故意七拐八绕地把学校走了个遍,都记不真切了。留下为数不多的印象的,是a班同学簇拥着他,坐到班级中央的空位上。他打趣:“这是要送我c位出道?”
高天扬接梗速度是一绝,“是啊,您收拾收拾准备走花路了。”
没由来地,刚刚路过的,学校的角角落落,都浮现在眼前。盛望凭着印象,强行给画面里添上那个人的影子,笨拙又可笑,在脑海里一遍遍过。那人的五官模糊了,盛望却能清楚地知道那是江添。
盛望抿唇,他单纯而迫切地希望江添的路鲜花盛开,人声鼎沸,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自己的生活,最后却弄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但一个人的花路还是太寂寞了,盛望想。
时候不早了,太阳从礼堂的门射进来,把门框浸得发白。盛望盯着门口,好像再看一眼,多看一眼,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瘦削身影就会出现在那片白光里。阳光刺目,盛望的眼睛有些酸疼。
一直等到毕业典礼开始,大门关上,他都没有等到那个肯定不会来的人。
盛望早该料到江添不会再出现,却还抱着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欺欺人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不切实际的奢望总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卑微。
他把手撑在右手边的座位上,座位空空荡荡的,也没有放东西,他问前排的鲤鱼,“这里有人吗?”
礼堂的座位是李誉排的,她点点头,扫了一眼座位表后,又摇摇头。
“他会来吗?”盛望扫视了a班一圈,几乎肯定了身旁这个空座位的主人是谁,右手撑着座椅扶手,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略微有些粗砺的扶手。
“还没。”李誉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匆忙地回答盛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转过身,又忍不住回头。盛望今天穿着白衬衫,下摆塞进深色长裤。
像是江添会穿的衣服。
李誉看见盛望朝她笑了笑,点点头再勾起嘴角,像是成年人惯有的打招呼方式,礼貌疏离。那笑容很快消失了。
短短两个月不见,李誉好像在盛望身上看见了那个常年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的影子,冷静而自持。
这个词用在盛望身上,那么格格不入,又是那么恰到好处。
当李誉第二次转过头去的时候,盛望已经挪到了旁边的位置上,低头玩着手机,刘海和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小半边脸。
手机没有几个软件,盛望点开信息,常用联系人也只有一两个,把未读信息清理完,列表清空,不过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是啊,抹去一个人在电子设备上的痕迹再简单不过,但心灵上的痕迹呢?
“添哥,你来了,盛望呢?”后排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整个班的视线,就连坐在最前面的老何也回了头。
盛望又成了整个班的焦点。
他僵硬地回过头,瞟了后排兄弟一眼,没有回答,那人连忙道歉,悻悻地将脖子缩了回去。
毕业典礼开始于一段短片,背景音乐是一荤一素,感人而催泪,盛望看到第一张照片就对这没了兴趣。
他一向讨厌这种催泪的场合。
“
日出又日落 深处再深处,
一张小方桌 有一荤一素,
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
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
想必是家长和孩子的照片,想勾起学生对家庭的感恩。盛望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照片,但他笃定这个短片与他无关。
突然旁边有人戳了下他的手臂,盛望抬起头。
“这是你吗?”
他顺着那个人手指的方向看往大屏幕,屏幕上的照片肉眼可见地泛着黄,人脸的边角过分柔和,眉眼清晰可辨。
盛望甚至能想起这张照片拍摄时的场景。
那时盛明阳还没有那么忙,每天晚上还能回家吃上一顿晚饭,小盛望和妈妈就坐在桌前等爸爸,有时盛明阳回来晚了,盛望就会坐在白马弄堂的门口,望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从树梢落下。
等太阳落下去,爸爸就会回来了。
这是妈妈说的。
照片中的女人笑得很温柔,盛望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关于自己母亲的东西了,在那次盛明阳带着自己去公墓之后。
女人在对着小盛望笑,盛望骑在盛明阳的肩膀上,手上还攥着他的公文包。天边的夕阳给三人镀上金色,在世纪初的老胶片相机中,留下一层不大真切的曝光。
他们都是带着笑的。
“你和你爸爸长得好像啊。”高天扬吵吵嚷嚷凑过来。
盛望错愕,本能性地回应,“不,我其实长得跟我妈比较像。”
说完,他又抬起头,看着那张照片,盛望还没再仔细看一遍母亲的眉眼,照片就被切走了。下一张照片还是关于盛望,镜头拉进了些,是他和盛明阳,两人坐在饭桌前,一手捧着一个饭碗,并排看着镜头。
盛望细细看过去,才发现他确实和盛明阳很像,从眉眼,到神态。他在心里对比着每一栏指标,渴望用一个理性的方法来否定这个事实。
直到对比到言语风格时,他才回忆起,他好像很久没和盛明阳讲过话了。两人的对话多在短信,养生百科的信息提醒也被关进了抽屉里。
好像从小到大,大家都在说盛望长得像爸爸,那时盛望黏妈妈,不肯承认,只小声撒着娇,说自己其实长得像妈妈。
后来长大了,很少有人对他说这个话,但小时候的习惯仍旧留存到了现在。
就像他小时候攥紧的事物会离开一样,长大后攥紧的事物也离开了。
他没变,这个永远不尽如人意的世界也没变。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盛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头发痒。
高天扬挠挠头皮,“家长群收的啊。”他凑到盛望旁边,“就高考前几个星期,家长群收集父母和孩子的生活照,说是毕业典礼用。”
“哦。”
盛望没有料到盛明阳会关注家长群的信息,也没有料到他还收藏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就像盛望眼中的盛明阳总是那个雷厉风行的老同志一样,盛明阳眼里的盛望还是当初那个坐在门口等自己回家的小孩子。
盛望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他在作茧自缚,一层又一层,裹得严严实实。可尖利的刺生在茧里,愈裹扎得愈深。
盛望以为自己会带着满身淋漓鲜血走向盛明阳,翻开皮肉,问他,这样你满意了吗?看他恼羞成怒,看他错愕,看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
可是盛望没有,他只是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掐点定时给老同志发去礼貌的问候和关心。
所有人都说:“盛望长大了。”不管是盛明阳的好友,还是那些习惯了客套的人。
少年的月光还是月光,盛望把他们通通埋在昨天了。
他的读书生涯是一部部断代史,起起伏伏,跌跌撞撞。
盛望没有想到会在火锅店再次听到这首歌,他和盛明阳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两人长时间的交流止于工作的洽谈,每当盛明阳旁敲侧击他的生活状况,盛望总是会不咸不淡地避开,四两拨千斤,让盛明阳无从下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毛头小子的称号,却怎么也撕不掉青葱少年的标签。或许从一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是少年意气在作祟。
少年意气风发,一往无前。这都是热血小说的情节罢了。
现实是那么残酷,人又是那么不堪一击。
其实盛望不是没有注意到盛明阳的白发,不是没有注意到最近盛明阳找他闲聊的频率越来越高的这个细节。他只是不想去回应,好像这样回应了,就是在和他“冰释前嫌”,就是理解了他之前强硬地,分开他和江添的做法。
就是否定了那个十七八岁的自己。
盛明阳没有错,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走那一条鲜有人涉及的小路,又或许这是天下父母单纯而恳切的希冀。
小路上的风景不一定美好,但小路上必定草木纷杂,曲折而崎岖。
但盛望又错在哪里呢?
选择一条与众人不同的路,真就那么难吗。
得不到众人的祝福,甚至得不到家里人的一句宽慰。重重叠叠的黑影指着他,尖锐的叫声、嘲笑席卷而来,波涛汹涌。
真当他能独当一面,粉碎那些流言蜚语时,那个原本应该和他并肩作战的人,却离开了。
张朝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盛望,叹了口气,手探到桌子的侧面,把火锅的火关小。锅内的气泡偃旗息鼓,藏回汤里,蒸腾的白色的雾气也愈发淡了。周遭的一切好似变得很安静,隔绝开身旁的嘈杂,只留下低沉的男声在小声诉说。
“
太年轻的人 他总是不满足,
固执地不愿停下 远行的脚步,
望着高高的天走了长长的路,
忘了回头看 他有没有哭。”
世上没什么事能两全其美。
谁能解开这个无解的命题?没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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