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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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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你姓蓝就是海的女儿了,指不定你就是那个刺死人鱼的王子呢。

-----正文-----

当小人鱼把头伸出海面的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温和而新鲜的空气。虽然没把握好时间而没能如愿看到大火球样的太阳,可是所有的云块还是像玫瑰花和黄金似地发着光。这竟然要比小人鱼想象中的人间景还美上千百倍,所以也就不去遗憾了。在这淡红的天上,太白星也已经在美丽地、光亮地眨着眼睛。但陶醉在这美妙的景象之下是上一秒,待他下一秒望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年时,小人鱼再没能把他的视线从这位少年身上挪开,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像极了海底花园里的那尊大理石像,同样美得惊心动魄。

今天似乎是个特别的日子,很有可能是少年的生日,因当他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百多发火箭一齐向天空射出。天空被照得如同白昼,小人鱼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焰火,如痴如醉,只觉得好像满天的星星都在向他落下。许多巨大的太阳在周围发出嘘嘘的响声,光耀夺目的大鱼在向蓝色的空中飞跃。这一切都映到这清明的、平静的海上。

美极了!小人鱼满目惊喜,甚至觉得这几乎是在庆祝他和那位美丽的少年的相遇。

但,似乎又不是这样,因为浪涛大了起来,沉重的乌云浮了起来,远处掣起闪电也来了,风暴就这样别有寓意地来到。浪涛像庞大的黑山似地高涨,船粗厚的板壁立马被袭来的海涛打弯了,发出碎裂的声音,船桅像芦苇似的在半中腰折断了。后来船开始倾斜,水向舱里冲了进来。当船梁和船的残骸开始漂流在水上时,小人鱼才知道少年遭遇危险了。他借着闪电掣起来的时天空瞬间显现的明亮,看清了船上的情况,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寻找生路。他似乎不用特别注意,就一眼锁定到少年,少年脸上带着明显的思虑,似乎在想着应对法子,但很久都没有实际行动。

这是当然的,大自然的突然发难不是一个小少年能应对的。

当这艘船裂开、向海的深处下沉的时候,小人鱼像是发自本能地向着那些漂着的船梁和木板之间游过去,一点也没有想到它们可能把他砸死。他深深地沉入水里,接着又在浪涛中高高地浮出来,最后,他终于到达了那少年的身边。但少年美丽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小人鱼心焦如焚却又没有好办法,只能吃力地把他的头托出水面,随后让浪涛载着他们随便漂流到什么地方去。

天明时分,风暴已经过去了,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似乎在给他注入了生命一般。小人鱼把他透湿的长发理向脑后,此刻更觉得他长得像他的那尊大理石像。于是情难自禁地吻了他一下,希望他能苏醒过来,千万不要像石像一样永远沉睡着。

他托着他向一幢雄伟的白色建筑物游去,因他没有双脚不能上岸,所以寄希望于这,希望这儿能把少年安顿好,他把他放到沙上,非常仔细地使他的头高高地搁在温暖的太阳光里。阳光下的少年似是纯美的天使,小人鱼又望得痴了,半倾的身子不自控地往下压,想要亲吻他的脸颊。钟声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敲响起来了,小人鱼遭到惊吓,猛地抬头望向声源处,看到了几位年轻女子穿过花园,正朝这走来。小人鱼顿然警醒,马上远远地向海里游去,游到冒在海面上的几座大石头的后面。他就藏在这儿观望着,看是谁会第一个来到天使的身边。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了。看她表情,是非常吃惊紧张又无比欣喜的样子。小人鱼撇嘴,好似特别看不起女孩被少年惊艳到的模样,所以再不把视线投一分给女子,他满心满目地盯着少年看,于是他看到少年渐渐地苏醒过来,并且向周围的人微笑致谢。当少年被抬进那幢高大的房子里去的时候,小人鱼莫名失落起来,垂目,望见鱼尾在阳光下鳞光闪闪,竟然感到了刺眼。

·

好多个晚上和早晨,他浮出水面,向他曾经放下少年的那块地方游去。他看到那花园里的果子熟了,被摘下来了;他看到高山顶上的雪融化了;但是他没再看见过一次那个少年。每一次回到家,小人鱼总是更感落寞。他的唯一的安慰是坐在他的花园里,细细地端详着与那位少年相似的美丽的大理石像。他再也不照料他的花儿了。导致他的花儿好像是生长在旷野中的东西,铺得满地都是;它们的长梗和叶子跟树枝交叉在一起,使这地方显得非常阴暗。最后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舞会上,小人鱼努力调动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可能地沉浸其中,好短暂忘记陆地上的那位少年。小人鱼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舞会上的耀眼明星,那真是一个壮丽的场面,人们在陆地上是从来不会看见的。这个宽广的跳舞厅里的墙壁和天花板是用厚而透明的玻璃砌成的。成千成百草绿色和粉红色的巨型贝壳一排一排地立在四边;它们里面燃着蓝色的火焰,照亮整个的舞厅,照透了墙壁,因而也照明了外面的海。无数的大小鱼群向这座水晶宫里游来,有的鳞上发着紫色的光,有的亮起来像白银和金子。一股宽大的激流穿过舞厅的中央,海里的人鱼们,唱着美丽的歌,就在这激流上跳舞。这样优美的歌声,住在陆地上的人们是唱不出来的。小人鱼在心底努力地劝说自己,不断洗脑海底是比陆地好更多的地方,可根本就没有用,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抵抗陆地对他的‎‍‍诱‍‎‌‎‍惑‍‎‌‍‌和吸引,只想沉沦。

小人鱼叹了一口气,悲哀地把自己的鱼尾巴望了一眼。于是,出了花园,向一个掀起泡沫的漩涡游去——巫婆就住在它的后面。

·

巫婆说,“你一旦获得了一个人的形体,你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回到你姐姐或你爸爸的宫殿里来了。同时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假如你不能使他为你而忘记自己的父母、全心全意地爱你、叫牧师来把你们的手放在一起结成夫妇的话,你就不会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了。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就会裂碎,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老太太说,“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

这两个声音在小人鱼脑海里不断地交织重复着,内容不约而同。但小人鱼毫不动摇自己的决心,毅然从巫婆手中接过亮晶晶的药水,他把声音拿去交换了,已无法出声道谢,于是给巫婆鞠了个躬之后,很快地就离开了。走过了森林、沼泽和激转的漩涡,他可以看到他父亲的宫殿了。那宽大的跳舞厅里的火把已经灭了,无疑地,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了。小人鱼对着皇宫用手指飞了一千个吻,然后就浮出了这深蓝色的海。

·

小人鱼看到少年的宫殿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他觉得这时间很好,这样他就可以披着晨曦和少年重逢了。痛快喝下那服强烈的药剂,药性也痛快地发作,蓝曦臣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柄大斧直接劈开了,痛得几近昏厥。但蓝曦臣生忍着,不愿意发出也发不出任意一声痛呼,他死盯着眼前的台阶,台阶被月亮照得透明,非常美丽。

当太阳照到海上的时候,蓝曦臣庄严地走上那大理石台阶,正如那巫婆以前讲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锥子和利刃上。

这宫殿是用一种发光的淡‎‌‎‍黄‎‌‎‌色‌‍‍‎‎石块建筑的,里面有许多宽大的大理石台阶,其中一个台阶还一直伸到海里。华丽的金色圆塔从屋顶上伸向空中。在围绕着这整个建筑物的圆柱中间,立着许多大理石像。小人鱼仔仔细细地把石像瞧了一遍,发现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活人一样,但都不能和自己花园里的那一尊媲美。透过那些高大窗子的明亮玻璃,小人鱼看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悬着贵重的丝窗帘和织锦,墙上装饰着大幅的图画,而这些,都是海王宫殿所没有的。在最大的一个厅堂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喷泉在喷着水。小人鱼觉得这里是最美的,他痴痴地瞧着,盯着水丝一直向上面的玻璃圆屋顶射去,然后太阳光又透过这玻璃射下来,照到水上,照到生长在这大水池里的植物上面,闪闪生光。

小人鱼只顾着看眼前之景,所以在他眼睛被一双温热的手蒙起来时,惊慌极了,可他也不懂得使力把那双手拽下来还自己亮堂的视野,身体抖得厉害。眼睫毛也扑扇扑扇,挠得金光瑶手心痒痒的,于是赶忙把蒙眼的手给撒下。

小人鱼才一睁眼,就又把眼睛给闭起来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日夜思念的少年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在阳光灿烂的此时此刻,少年笑意盈盈地朝自己挥手,让小人鱼仿若置身梦境。

“欸,小蓝尾,欢迎你呐。”小人鱼听到少年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子的,少年的声音清清脆脆,如两扇贝壳轻碰所发的声音一般悦耳动听。小人鱼云里雾里,懵懵懂懂,细细品味这短短一句话,少年亲昵地叫自己小蓝尾。

蓝尾吗?蓝尾!

小人鱼顿然被这称呼激醒过来,猛地扭头往自己身后探看,尾巴呀—

身后空荡无物,自己的尾巴并没有再变回来,药水没有失效。

小人鱼不适应地提脚挪动了两步,好,依旧是如刀割般的疼痛感觉,疼痛让他回归真实。

小人鱼开始思索,到底自己是在哪一步把身份给暴露了,而少年又是怎么获知……

莫不是?一开始!

小人鱼又猛地抬头,两道醒亮的目光直直射向金光瑶。

金光瑶不慌不忙,并不急着开口解释,他反而牵起小人鱼攥得紧紧的手,轻轻拍其手背。

待这受惊的小人鱼慢慢放松下来时,金光瑶才说了重逢之后的第二句话:“那天的满天烟火,是为了邀请你来见我一面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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