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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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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針劑管管推進血肉,我全身都飄出一股子失敗品氣息,卻梗著脖子不肯承認。 ​​​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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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种轻盈的丰腴感。

她的肌肉、脂肪、皮肤层层叠叠,把她小巧精致的骨架包裹的很圆润流畅,虽然我看不见她的骨头。

我打开门的那一刻。

她正跪坐在铺满长毛地毯的地板上,像一朵倒挂垂下来的花。

我赤着脚走进去。

我的心像劣质的塑胶弹球在地板上砸的砰砰响。

她病了。

我知道的。

她被玻璃罩起来了,在灰尘飘飞的阁楼里。

她的头发被剪短至下颚,脸颊旁边的被汗浸湿,弯弯曲曲小蛇一样的黏在耳前。

水分在慢慢流失的时候,骨头们就开始渐渐冒出来了,像小蘑菇。

一朵一朵。

先是下巴,肩膀,膝盖,然后胸前,胯骨。

她不再丰腴了,她被皮肤紧贴着。

她难道是真空袋么,又是谁把她的气放跑了呢。

她看上去好像长高了一些,抽条了,但是不很笔直,像柳树。

我想,风吹一吹,她可能也会动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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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被她蛊惑了。

她跪着朝我挪过来,婴儿一样。我的小手指抽搐了一下,呼吸不自觉地停了。我感觉我的脏腑在撕扯,她过来了。她的手臂攀上我的手臂,很冷,有点潮。我感到有金属环要把我束起来,其实没有。我拿不准她要做什么,但是她做什么我都一向是由她去的。我顺从的低下头来,脖子也垂着,让她的潮湿发凉的手爬上来。她的手指在我的脊椎骨尽头点了点,绕过耳朵,捧住了脸。

她抬起头来了。

我们对视。

她的眼睛里有很深的东西,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我看见我在她眼睛里面的样子,看不真切,我扭了扭身子,想凑近点。她却好像是被小小的惊到了,或者是被冒犯了,身子往后仰了些,手却没有动。在我以为她要就此退开的时候,她又支起身子靠过来了。

我感到没有骨头的云被吹到我的嘴唇上,即使我并没有闭上眼,看得也是真真切切。

云当然是没有骨头的。

我忽然觉得人们根本就不该把棉花糖比作云,那些到处是漏洞的充斥着甜腻香精的东西,怎么能和柔软的云比。

云就不是甜的。

云是痒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两个相互盯着,不太浪漫。

我不知道她的嘴唇是印在我的嘴唇上,还是仅仅是碰在一起。

等她轻轻撤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往前倾了点,只是她比我快。

她的头离我很近,身体却那么远。

我微微分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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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有很多幻想。

不仅是好奇,还是幻想,有很多可供探索的可能。

她在我这里好似已经超越了好多限制,她已经没有性别了,也甚至没有形态了。她是那样“友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欢迎我。我是进入外太空歪头打探的生物。

保持敏感。

她看起来是不需要我的,她好像不需要任何。

她的身上没有存在任何存在,她仅仅是在存在。

我看向她的时候,我觉得我也可以不需要任何,不需要那些曾经令我苦恼痛恨的人和物,也不需要想。我在她的面前没有恨,恨是很重的东西。我像一个弟子匍匐在她的脚边,我的愚昧和偏执让我抬不起头。

她让我的自卑层层垒叠,我觉得自己沉浊不堪。

我避开男性,是因为不够“可靠”,他们是很腥的长骨,会勾出我的钝钝的难过。

但是我发现自己不仅仅在避开男性,我一直在躲避,我明白了原来不可靠的是我。等我气喘吁吁绊倒在地时,我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我到处去找熨斗,却在身上烫出一个又一个大洞,那些窟窿卷走我的血和泪,我在快速衰老,变成干瘪的塑料袋。

然后发生了什么,可能是街角的风拐了弯,把我吹起来,打着转儿走。

残破的裹着年老脊柱的塑料袋撞开了门。

她没有年龄,像是我的姐姐。

我迷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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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胡思乱想。

不知道多久,我又把头偷偷向她扬了扬。鼻翼不自觉地煽动,总觉得她吸引我是因为她有一缕蛊惑的我的气味。但是“蛊惑”很浓,她没有很强烈的东西,强烈的都贮藏在我这里。我把自己捏成一个汞,时不时挤压我的渴望。

她的部位很吸引我,她的头部,她的口部,她的胸部,她的臀部,她的手部,她的腿部。她有很多很多个部位,这些部位连成一片,成为一条泛着细碎光芒的丝带,把我一圈一圈缠住。她朦朦胧胧掩住我的口鼻,我又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唇,于是她便顺势探进去,她在游。

我的情绪充盈,在我看向她的时候。

她不用做任何动作,我就可以“不思考”,或者说是可以不痛苦的思考,也不思考痛苦。而我极其需要这样的“不思考”。我感到宁静,不是平静,我在起伏,随她垂落扇起的眼睫毛。

我很少说话,并不是我没有故事可说,我是讨厌说话的。我和她也不说话,她不说话,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想不起要说话。

我和她,还没有成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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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时候,我和她会不约而同的挪到窗子前,这是默认可以拉开窗帘的时刻。一开始我还和她一样乖乖跪坐着,或者是盘腿坐着,只是我没能有她那样挺得乖巧的骨头,我靠着床,或者悄悄靠着她,她也没意见,我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大部分的雨都是普通的雨,普通的雨就是越下越无聊。我也要无聊,就坐得东倒西歪,甚至把头枕在她的膝盖前面,腿伸着踩在面前的窗子玻璃上,挡住一脚掌的雨,当然了,她也很可能不在乎我的这一脚掌。

我开始不满意了,雨有什么好看呀,稀里哗啦,谁要落在雨里,谁就要被溅上掺了石子的泥水,我不喜欢泥水。雨天到处都是漩涡,用彩石,用龟柱,成千上万的女娲也补不完。我心里也形成了一个漩涡,雨就那么有意思么,为什么还看呢。我怀疑我的漩涡是不是把地上淌的泥水都卷进来了,得了一颗如此泥泞污浊的心。我简直要恨这个该死的雨,怎么还不停,打蛇上棍不懂分寸。我的恨不停发酵,她的存在不再管用,甚至是强力酵母粉,叫我成为肿胀的满是破绽的馒头。想着想着,我也开始下雨来,雨像水生动物的卵一样四处流浪,划向我的发根,嘴角,耳朵。我又要恨,我恨它们怎么这么不懂我,怎么不能像彗星一样冲向她,这些不是我的雨,笨得要命,一点都不讨喜,还是说我的雨就是这样,就是得不到她的喜欢呢。我感觉到雨要从鼻子流出来了,慌忙憋住气,这一憋,上面又开始下雨。我明白了,因为我的漩涡吸卷的都是脏污的泥水,我的雨于是就是比普通的雨还要普通平庸还要一无是处的雨。谁会愿意看这种浑浊的泥雨呢。

她还在看外面的普通的雨,可是室内的雨已经泛滥,洇湿埋葬了一个贪婪的人。

不然怎么会说我是一个自私鬼呢,我不满意极了,松开了那一个脚掌的雨,谁叫它们比我的雨有魅力呢。我放开我的腿,它重重砸在地板上,轰隆一声,我也不理,我不仅下雨,还要打雷。我扭了个身,扯过她的衣摆,把脸埋进进去,让雨淋湿她。过了好一会,她的手终于降落,却没有阻止我擅自将她变成我的雨衣,她把被雨水黏在我脸上的头发拨开。

我的漩涡消失,发丝变成串念珠的绳,她是补天的女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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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擅长“处理”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擅长,但对付我着实很有效。

不论再怎么狼狈,一旦我控制不了自己了,我一定爬也要爬回去。我的胃被人拿捏在手,舌头被粗粝的绳捆着,往外扯,酸腐的气息慢慢顺着喉管爬上来,我呕得心脏砰砰跳,晃得极有气势。我的头开始发热,四肢却在发冷。

这是我第二想她的时候。

我要去找我的姐姐。

“你哪有什么姐姐!”

如果他们仅仅是想要我闭嘴,那就干脆拿走我的舌头。并不是我不再说话,我就不再有立场,没有舌头,我还有手脚,我所指,我所立,我的血和泪,我的骨头和汗水,我的每一瞬呼吸每一片眼神,每一个细胞都呐喊我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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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们总是想要驯服控制我。

“你能不能为我想一下,我多么不容易呀,体谅一下我吧。”

“哎呀,你替他们想想,他们也是为你好呀,他们也不想的,对吧。”

“我知道你一直很懂事的呀,对吧。”

“以前你多可爱,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教好。”

“还学别人怎么装腔作势。”

“早点死吧,早点死我早点给你收尸。”

“开门。”

“对不起,我说错啦,我不该这么说的。”

“开门。”

“你知道我们爱你的吧,很多人爱你,我们都爱你。”

“开门。”

“哎呀我下次不这么说了,原谅我吧,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呀。”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不开。

我是被粗暴对待的信箱,无数无数“善意”的劝服和谩骂不由分说的塞进我的身体里,层层叠叠层层叠叠,腐朽的气味堵住我的七窍,我的木头裂开一道道缝,信封信纸见缝插针,从裂缝中伸出去,像破墙里开出来的吸血的花。

凭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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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雨里站得摇摇欲坠的时候,我都不奢望一个屋檐,哪怕是信箱,我也不要被钉在墙上,我只祈求一只鸟。

乞求能有一只鸟,帮我把这些可恶的信叼走几封,让我站得稳当一点,别叫我成为一个被压垮的可笑的信箱。

真的会有这样一只鸟么。

真的能有么。

真的要有才行。

在我第二需要她的时候。

她真的就带着一副漂亮骨头来了,簌簌的落在我的眼球后面。

她把我的极端情绪挽成难过,再把难过柔柔抚开,铺在地板上,把它们蒸成一屋子。我们在我的汽化的难过里,难过就不再压着我,它们进入我的鼻腔,滑进我们的肺,洗刷。

这样一来,难过就托着我,蒸腾我。

她没有眼神,但她连头发丝都在鼓舞。

我不再是一个可笑的信箱。

她又在我的心里头发酵,把我的心拧成一个水果。

但她的心是宇宙。

我在她心里会是怎么样的呢。她的心里会想到我么。宇宙会在乎一个别扭的水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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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车是所有大城市会面临的问题。

我不是大城市,但是我经常经常的堵车。

我偶尔会想,她会变成一具尸体吗。因为我会变成一具尸体。但是她会吗。我还没有想出来。她和我完全不同,她的弧度。她像是没有灰尘的,但或许是她藏起来了。她是骨头摆出来的,那么她死的时候,骨头会被抽出来么,还是全部弯曲。我会渴望她的死亡么。我说不清。我好奇她的一切未知,死亡不仅是我的未知,也是她的未知,而她的未知比我的未知还要再未知好多好多单位。她会怎么死亡呢。我想不到。她会想怎么死亡。我自己是没想到一个具体的答案的,我既想在一瞬间的间隙里死亡,因为这样就不痛了,我也不用进行痛感持续的顾虑,担心我的秘密曝光,我眷恋的东西的下场。可是我又有些不舍得如此快捷的死亡,我拖延惯了,我擅长体会痛,擅长忍受,或许死亡是我的最后一场忍受,我是不是该尽可能的延长呢。哪怕我还没有想到最后的答案,但是我一定是要选择死在准备好的意外里。我想到死亡的时候,没有一刻不想自杀,可是但凡死亡不是结束的结束,最后的最后,我就要背负最恶的罪,我只是想逃,我不敢赌。

这是愚昧人因为无知的纷扰,她最是通透,她会怎么想呢。

当我想不明白的时候,我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摇摇欲坠的信箱,而当我想不明白她的时候,我又想变成一只捕鸟笼,把她困在我笼里,不给她吃喝,不让她行动,直到她对我吐露,让我明白。

可是我坚持不住的,我对她是最最没辙,她只要看我一眼,我就大开牢笼,任她飞,她要逃开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只不过她不会“逃开“,她只会离开。

她是最自由。

可我不行,我寸步难行,所以当他们要我交出她,或者离开她的时候,我终是做了次典型,坚守天秤的底线,两个都选不出。我怎么能选出来呢,我是白鸟落脚的信箱,是被缝补好的漩涡,我是宇宙孕育的水果。

她是我喘息的间隙,她有我接吻时顶过最静谧的上颚。

他们算什么呢,不过是一群看热闹的人,是和我灌满相似血液的“亲人”。

他们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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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们要把我送到医院去,要把我关起来,你说好不好笑,我不开门,他们就想要我开门。我想一个人待着,他们就不准我一个人待着。我想和她在一起,他们又再一次如临大敌,想把我关进没有她的地方。

我才不要。

我手里是和我的后半生相依为命的小刀,我左手横纵九条疤有它一半的功劳,它是我成功人生里的大功臣,她是我的皇后。

有了她们我就有一整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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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她没有注意,我又凑近了点。

我开始想象和她完全相反的事物,我想到礁石,被海浪击倒的鸥,数不清的卷起边角的账单,臭气熏天的下水道,涂满粪便的沥青,我想到歇斯底里张牙舞爪,一条条排列纵横的刀痕,即将没电的耳机,蜷在高高的床上眼泪从枕头坠落,淌成一捧蜿蜒的河。

这就是我啊。

我终于凑到了她面前,我弓着腰背,我把自己低到一个扭曲的角度,我盯着她的眼睛,知道她的眼睛也落在我的眼睛里。我的手从膝盖上抬起,展开,像捕兽夹。我静悄悄把手从她的胳膊肘那越过去,降落在她的背,那漂亮的脊椎。她没有反抗,她知道“反抗”吗。我的左手抓住我的右手腕,把她箍住的瞬间,我心里的那颗水果瞬间腐烂掉了,每一个时间粒子都在飞速氧化。

我要成为她的笼子。

我偷到一只针管,里面是我和她度过的每一个雨天我下过的雨。这些透明的针剂一管一管推进她的血肉里,和她的漂亮骨头依偎在一起,就像是无数个雨天里的我们。

我把的头轻轻放在腿上,给她抻顺了衣服。她的头发一捧一捧垂落在我的手心里,我低下头亲亲她依旧挺翘的鼻尖,然后是宇宙的嘴唇,还是一朵痒痒的云。

这是我第一想她的时候。

我的脖颈因为动作变得酸痛,我没有像她一样的骨头。

我的雨又在下,滴答滴答,苦情飞蛾上的粉坠在她的发根,她的嘴角和耳朵里。我躺下来,把她拢了拢,拢到怀里,她拥有了和我一样的血,还有我的雨。我盯着她胸口,我知道这后面有一朵红色的花。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里面才会长出一个可怜的水果,如果,如果已经长出来了,是不是再等一会,它还能长大呢,可是我没有时间了,他们等不及了,我也不能再等了,不然被他们发现的话,这颗小水果也没了。我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小水果,如果你还没长出来的话,那也对不起,本来你是有机会长出来的,我对你的妈妈真的很有耐心。真的喔,最没耐心的时候也就一个小时十九分钟,那次是真的忍不住想让她理理我。是他们没有耐心,他们只要结果,只要好结果,他们是坏人,但是现在我不想在去恨他们了。我恨他们有什么用呢,只有自己恨自己才最认真最悲哀。

这次我没有关门,他们还要多久才能过来呢,我希望他们晚一点,但也不要太晚,谁都不希望自己胜利后敌人姗姗来迟,这好没劲喔。

我的心好痛,明明我很开心了呀,也不下雨了。

我的雨已然挟裹着她,我栽进她煽情的味道漩涡里,蜷成一个娇弱的茧。

这是我第一需要她的最后一个时刻。

而她的骨头,那一节节的漂亮的骨头。

顺从的待在伤心又雀跃的信箱里。

等到下一个雨天,就全化成一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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