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是嬴政御前侍卫设定,未用天九“首席剑术教师”设定。 年龄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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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太子丹者,故尝质於赵,而秦王政生於赵,其少时与丹驩。
始皇甚尊宠盖聂,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亲聂而信任贤之,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焉。
传来盖聂的死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倒不是因应了阴阳家的预言,而是他二人相识多年,盖聂这样的性情,这样的剑术,生逢这样的乱世,半分不曾屈折,根本不可能善终。
嬴政恍然想起,多年前,姬丹也是这样决然而去,再见便是锦匣中一颗头颅。
当年那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死在邯郸的街头。
而如今,他于万人中好不容易寻得的人,也死于乱世的洪流中。
或许,那个少年早死于残虹折断之日。
手持一柄木剑,众人围中镇定自若,沉稳之态不掩眉宇锋芒。
嬴政当时,并不是被盖聂的剑术打动。天下奇人异事他见过许多,初见之际,盖聂剑术虽卓绝,却还未露睥睨天下的实力来。
而是少年意气风发,眸中点点寒芒。
他二人本年岁相仿,但这种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已经丢失了很久了。
看到盖聂,他仿佛看到在邯郸街头的那些岁月,那些不愿提起,却也不愿遗忘的,绝不愉快,却意气相投的年岁。
那时赵王起了杀心,嬴子楚逃回秦国,他们孤儿寡母奔波逃亡。而姬丹为燕国太子,表面礼遇尚可。
二人本不应有交集。
可姬丹以太子之贵,偏生一身侠骨义气。见赵政处境艰难,多次相救,日有饭食以济,天寒脱衣而赠之。嬴政并不趋附,初拒不理,后只默然,从不道谢。姬丹生性不拘常礼,知他少年傲骨,不受嗟来之食,心气难平,仍殷勤来往。姬丹便成嬴政在赵国之时,唯一向他伸出援手之人。两人情好日密,终结为挚友。
可任侠之辈,向来结怨宵小者众。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日他们刚殊死摆脱了赵王追兵,又迎面撞上一群地痞无赖。这些人平日被姬丹修理得表面恭敬,实则心里恨极。如今见姬丹身受重伤,如同饥渴的野兽一般围了上来。这些人冲着姬丹而来,逃跑他自己尚能脱身。包围圈在不断缩小,姬丹冲他大吼道:“还不快滚,去找人来。”他二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哪里有得人来?赵王本想要他母子二人死,姬丹暗中帮他躲避搜查,藏他已是重罪。便死于赵国,又算什么?况且还有私下交恶斗殴而死的理由。他本应把姬丹丢下的,救他又如何,他是要做秦王,立不世功业的人,怎么能死在赵国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对面那些人仿若忽略了他的存在般向姬丹扑去,少年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又在交手中重新溢出一层血色。看着姬丹被血染红,渐渐睁不开的双眼,嬴政仿若看到照亮他的狭小世界的光正在熄灭。他突然来不及顾虑未来和性命如何,冲上前去,推开与姬丹撕打在一起的众人,转身把姬丹狠狠压在身下。他并不想为这个人丢了性命,但身下这个人是他所仅有的一切。背后传来木棍锄犁沉闷的撞击声,每一下都痛彻骨髓。血混着汗一起滑落,滴在姬丹的脸上,他疯了一样的推搡嬴政,却被嬴政死死按在怀里。
嬴政疼得意识模糊,耳边却传来呜咽,他这一生再没听过那个人的哭喊声,那个从不低头的人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又与你们无仇…不要再打了…”
嬴政伸手去捂姬丹的嘴,手上也没几分力气,气若游丝道:“你住嘴,你是燕国的太子,我是秦国的王,我们不求任何人。我要做这天下的主人,我会把所有欺辱过我们的人都杀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和我。”嬴政的声音越喊越大,最后竟震耳欲聋。几个混混都吓得停住了手,不知道这个剩半条命的人哪里来的力气呼喊。又见他始终不曾哀嚎一声,只觉撞到鬼神怪物,一时竟作鸟兽散而逃。
姬丹拖着昏迷的嬴政回到住处,他是燕国太子,身份特殊,可赵政其父逃回秦国,他母子二人被发现行踪恐有性命之忧。姬丹平日行侠仗义,在街巷颇有威望,偷偷请得大夫来,才捡回嬴政一条命。
等到嬴政死里逃生,终于醒了过来。姬丹已然三日没有合眼,嬴政刚醒来,他便歪倒在榻上昏睡过去。
嬴政顾不得伤势甚重,只吃吃笑他睡相太蠢。
那时虽艰,万幸心中还有理想坚持。可他二人日后才知,彼此的理想本天差地别,绝不相容。
事后每每思之,嬴政只觉当时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秦国太子独子,若是真的死于赵国街头与混混斗殴,岂不被天下耻笑。
百官惶惶,嬴政立于殿前喝道:“一个人都拦不住?”殿下一片死寂,众人皆垂头不敢与之对视。嬴政又转身望向盖聂道:“来者何人?”
盖聂抬眸直视嬴政双眼,朗声道:“鬼谷门下纵剑盖聂。”
“盖先生惊动众人,所为何事?”
盖聂收剑于身后,单膝点地行礼道:“自荐于陛下。”
“哦?”嬴政神色颇为玩味,“朕见过六国奇人异士者众,还未见过佩剑入宫,闯殿自荐之人。”
“在下既无钱财疏通关系又无熟人举荐,思来想去,只此一法得见陛下。”
“你不怕朕降罪于你?”
“明君不斩壮士。”
“何以择秦?”
“今天下大势,秦国实乃最有能力平天下,安万民之国。”停顿片刻又道:“也能最快结束这场战争,还天下承平之世。”
“先生之能,朕刚刚见识了。但还烦请赐教一二,”说着嬴政便拔出天问向盖聂刺去,盖聂抬手以木剑对之,游刃有余。数招之内便立于上风。
高下即分,嬴政便收了攻势,盖聂后退一步,两人各自收了剑。
“天问。”盖聂沉声道。
“不错,先生不愧当世卓绝剑客,眼光果然犀利。”
“卿日后,可不要这么莽撞了,今日朕为你破例免罪一次,全当奖你单人木剑入宫之勇。”
“谢陛下。”
“常言道,绝世名剑不如绝世剑客。剑终究是死物,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臣向陛下承诺,只要臣在一日,必无天问出鞘之时。”说完,盖聂便纵身离去,他轻功极高,在空中如鸿雁掠影,超乎尘外。
而日后盖聂几救嬴政于危难之中,无愧天下第一剑之名。嬴政甚是宠爱于他,赏赐不胜计数,封其为剑圣,从此盖聂扬名于六国之间,天下莫不知其名。
可他最终还是食言了,在残虹断裂的那一天,嬴政又拔出了天问,他们的君臣之情,也至此一刀两断。
嬴政素来欲得倾城色,冠世才,所以他佩剑天问,夺丽姬,留盖聂。最初之际,对他来说,天下第一剑客,也不过君王手中的一把剑。
时日一长,人与剑终是不同。
盖聂寡言,但嬴政平日问他事情,他也会一一回答。两人有时也会争论一番,盖聂向来多谈家国大义,与民休息。嬴政便笑他道:“卿真不似纵横家之流。”
“那陛下以为臣似何家何派?”
“怕是‘愚’家吧。”盖聂可能是唯一一个嬴政喜欢与之说玩笑,也能与之说玩笑的人。
盖聂那些天真的理想,于秦国谋天下并无益。但嬴政也从不戳穿他,盖聂的刚直不阿虽无用处,在他身边却令他安心。
盖聂生长于山野江湖,为人有任侠之风,嬴政与之交谈,恍然若回少年时,屡屡为之吸引。
姬丹在秦时,他忙于朝政,二人只见过寥寥数次,每次姬丹必言归燕和息兵之事,嬴政心中不悦,只冷冷道:“乌头白,马生角,乃许归。至于秦国内政,燕人勿言。”
姬丹闻言一怔,抬眸冷冷盯着他,这之后姬丹再没提过归燕的事情,他二人也再没说过一次话。
姬丹逃回燕国时,桌上刻下一行字,“少年挚友早死于邯郸街头。”
对嬴政而言,统一天下是最要之事,如果灭燕是代价之一,他在所不惜。
可终归是殊途难同。
“强国而愚民,本末倒置。”盖聂向来不喜秦国以战养战之策,终是出言劝谏。
彼时,嬴政皱眉道:“卿不过一侍卫,何以论及政事?”
“臣僭越。”盖聂回道。
两人从此再不相谈政事,可盖聂那一脸认真的神情,令嬴政痴迷。
像是他们当年。
凝视盖聂的双眸,像是穿过岁月看到年少的自己和姬丹的眼睛。那是未染尘垢、未历沧桑和绝望之际,充满理想和向往的眼神,澄明如姬丹和他在邯郸郊外叼着草叶指点江山时的眼神。
而后,他亲手打破了盖聂眼中的期许,那个人也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燕王将姬丹的头送来秦国时,嬴政毫不理会,下令继续攻燕。好似少时不曾以命相救这个人,也不曾命悬一线被人刺杀。
“丹,你何怨之?”嬴政捧着头颅说道,“当日之诺,朕都已经兑现。”
尽诛当日之人,继秦王位而凌六国之上。你贵为太子,却不懂帝王之术,可笑。
嬴政也曾想过,若他没能回到秦国继任秦王,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为了救这个一身侠骨的蠢太子而死吧。
“请辞行。”
“不许。”
嬴政望着盖聂,殿下之人面色沉着冷定,再寻不得一丝年少轻狂之气。
“卿近前来。”
盖聂走到阶下停住。
嬴政从座上起身,走下阶来,亲自将手中之剑递与盖聂。盖聂不作答,只接过剑。
嬴政走回阶上,边走边说道:“此剑乃残虹断剑所铸,去之戾气,增其威力。既是卿杀了荆轲,此剑赏卿。”
盖聂亦不道谢,拔剑出鞘一寸,只细细凝视剑身、剑刃。
嬴政回到座上,又说道:“赐予卿,只是朕觉,此剑除卿之外,天下无人配得。”
盖聂抬眼看着嬴政道:“剑是凶器,戾气是除不尽的。”
“过刚易折,残虹断于卿眼前,当吸取教训。”
“在下告辞。”盖聂拱手,转身离去。
“他派人来杀朕,你为了杀朕之人而去,岂是朕之过?”
盖聂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他们明明可以在那时就杀了彼此,以绝后患。
但盖聂持着渊虹,只是转身离去。
而嬴政端坐于殿上,直到某日跟踪盖聂的密探来报,盖聂找到荆轲之子荆天明,他才下令缉拿盖聂和那个孩子,不从则杀之。
少年安得长少年,但纵使是少年时,他们中也没有一个伤春悲秋之人。
嬴政不喜忆这些往事,因着本不是愉快的回忆,沉思良久,他还是下诏,命罗网和影密卫同时行动,务必找到渊虹带回来。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有了第一的天问,他还是无比想念这把排名第二的断剑。
和曾经执剑的少年。
嬴政有时也会想到那个女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一直极为安静,就夜以继日那么安静着,直到自缢于宫中。
她真是美,宫中六国美人数不胜数,纤秾各态。可嬴政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勾魂摄魄。
但将她带回宫中,她就变了,变成一件精美的瓷器,只是个冰冷的装饰器皿,坚硬又易碎。
像那些往事和回忆。
本是那样鲜活,姬丹的手那么温暖,他的血滚烫地滴在自己心上,还能感受到他当日披在自己身上锦裘的温度。
盖聂的剑术那么灵逸,眼神那么明亮,他的笑声朗语还在自己耳畔回响。
可他们到了他的身边,在这咸阳宫中,全变得坚硬易碎,变得锋利决绝,最后不过碎成一地往事琳琅。
end.
ps:私设盖聂地位身份相当于史记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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