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舞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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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鸦》

我竟不知道人可以孤单成这个样子。

死亡一般黑夜也不能平复他躁动的心了，地狱颜色的太阳在压迫中下沉，撒旦拉起幕布，炼狱一样的舞台徐徐展现。

大量低矮潮湿的破败木板房中间挤出一条肮脏的石板小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在其上行走。每一间房子的窗户都发着昏黄的光，它们叫嚷着：

“安宁了！我们休息了！”

而少年只是甩脱了它们继续前行。每一个渴望孤独的人都愿意做出与此相同的事，黑夜给他带来了什么？黑色的缪斯！

路边散发着猪圈气息的酒馆里爆发出一阵粗哑的管弦声，混合着野蛮的大笑。一只铁罐从窗口飞出，在少年面前摔出爆裂般的声响，以醉死的姿态撞在路边。

少年停了停步子，然后像一只轻灵、乌黑的鸟儿一样翩然离开，脸上的皮质半脸面具盖住他的感情。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他到底是带着昏然还是高傲在这里行走。

那么现在这只一刻不停的鸟儿终于得到黑夜的恩准：他得到了一个栖身之所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黑暗为他扶起一座钟楼。这首由石头砌出的交响乐现在短暂属于他了。

有多少和他一样轻灵且乌黑的鸟儿在这里得到了慰籍！在高耸冰冷的塔上密密麻麻停满了渡鸦，它们不出意料地认同了同来喘息的少年，没有发出一点儿惊讶的吵闹，依然沉浸在与同伴共同创造的燠暖温湿的空气里。

唯一只没有伙伴的渡鸦站在钟楼的广场上。透穿远方透明的云雾，一阵乐声到达了这里，像一阵苏醒的风暴，像一阵晕眩的痛苦。

少年张开双臂，像鸟儿迎接狂风一样迎接它。他尚在学习如何驾驭它，如何稳稳地踩住一个旋转如漩涡的音符？怎样捕捉那浪花般转瞬即逝的乐音？

他后退一步，像一滴墨汁勾勒出来的鸟儿，舒展他每一根羽毛沐浴风雨。跃起，尽力伸开他单薄的羽翼，要攫住一些宝贵的东西似的。不幸地，一个低音，他又落下，在逐渐高涨的音乐海潮中打了个旋。

他日趋熟练地沉醉于这种音乐里。唉，要知道，一个被欲望折磨的艺术家是幸福的！他只是一只情愿献身风雨的年轻的渡鸦罢了！

沉醉吧！他愿意失去他自己，沉醉于直线与曲线、意志与表达。幻想围绕着美散步，他攥紧又松开的手指像一对上下翻飞的蝴蝶。灵魂的深处总渴望着自由，无论是飞行、俯冲，只要是能逃离樊笼的方法总值得一试。

随着一个崭新的高音，他整个儿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回地上。是的，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然后，远方哀伤的小提琴声音渐悄，最终那细若游丝的乐音绷断了。在一片阴郁的寂静里，他缓缓跪下来，弯下腰使胸口紧贴膝盖，额头靠在漫漫长夜般寒冷的大地。

突然平静的水面涌起巨浪，音乐再次奏响，一束不属于黑暗的光硬生生闯进了这方寸之地。那是月亮！情歌里的月亮，危险的月亮，他会随意地把吻赠给疯狂爱着他的人，而浑然不知那样的美是致命的礼物。那是在一个乌云疾驰的暴风雨之夜的不祥却让人沉醉的月亮啊！

这个月白色的少年拉起了淹没在乐潮中的鸟儿。被拯救的年轻舞者惊讶到了极点，他伸出手臂，怀着纯洁的感情试产图触摸这线缕光芒，少年却优雅地避开了。少年金色的半脸面具在月光下倏尔们着光芒，他环绕着羽翼未丰的渡鸦懒洋洋地踱步，每一个步子带着慵懒的高贵戏弄音乐的浪头，轻松得仿佛乐音出自他的脚步。而黑色鸟儿追随的目光正是月光在浪尖上反射的一点微光，隐隐约约闪着神秘。

也许是出于渡鸦天性中对于闪着美丽光辉的物体的喜爱，纤巧的鸟儿竟奋力追逐起这来路不明的光源来。月光肆意倾洒在乐音的汪洋大海上，有魔力似地掀起了万仞鲸波。

这样盛气凌人的月亮引起人征服的渴望，但无论声音的浪头如何高涨如何咆哮，白色的少年始终神定气闲地在浪头之上如履平地。

鸟儿伸出了他因被沾湿而变得沉重的翅膀，柔软的羽毛层层叠叠曝在清冷的光芒下。他是天空与海洋间独自舞蹈的精灵，在黑夜的授权下拥有这栖息地的合法主人。于是乌黑的鸟儿——夜的代言者，获得了崭新的力量似的，竟用他的羽尖触碰到了月光。

白色的少年蓦然一惊，一身黑衣的年轻舞者已经更进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臂。

金色面具下的嘴唇微微勾起一个含意不明的弧度，月光似乎为了这鸟儿变得温暖了。白色的少年反手牵起这个像渡鸦般轻灵乌黑的少年的手。月光相牵引着某种奇特的感情，一切变得同烟雾般飘忽，海浪扑倒在他们脚下。

远远的乐音轻柔而有节奏地传来，仿佛海潮轻拍岩岸。鸟儿轻盈地上下翻飞，沉醉于音乐的节奏感。月光柔和地照耀着他，给他的舞步带来更多的光影变化。

月白色的少年不时用目光抚弄渡鸦的羽毛，他们配合得几近完美，两人旋转的衣袂渐渐舒展成黑夜中颜色奇异的花朵。

年轻的黑色舞者踩住一个长而曲折的音符高高跃起，如同弄潮的海鸟。他在一片灿烂的华光中展现他令人目炫的天赋。

突然，乐器齐齐奏响，平静的海面上猛地涌起巨浪。毫无防备的鸟儿惊叫了一声，他原来引以为傲的羽翅被打湿，成了拖住他坠向深海的巨石。他徒劳地扑了两下已经无法承载他的翅膀，重重地跌向黑暗。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温暖的光挽住了他。年轻的黑色的舞者惊讶地发现自己跌进了白色的月光中，白色的少年用臂弯承接着他。两个少年挨得如此之近，他们甚至透过面具在对方眼晴深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四周寂廖无声，这不寻常的安静唤醒了他们。原来那声巨响象征着乐曲的终结。一切都结束了。

黑色的少年有些紧张地站起来，他看了看那个帮助过他的少年，慢慢地后退、后退，最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白色的少年微笑着，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然后才朝相反的方向缓步踏上归途。他穿过干净、宽阔的街道,不时望望路边高大漂亮的房子，里面通明的灯火为他照明路途。

终于 ,他在路尽头一幢极为华美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摘下他金色的半脸面具，露出俊美的脸庞。

门口焦急等候的管家迎上来:

“少爷，您上哪儿去了？”

“舞会结束了吗？我听见乐声停了。”

“是呀，大家在找您呢。您上哪儿去了？”

“从我们这里一直向北走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贫民窟。您该不是上那去了吧！这太可怕了！”

“我没有，你不要担心了，我们进去吧。”

那个渡鸦般的少年此时正在他们刚刚提及的可怕之地步履匆匆地穿行，在他即将到达的小酒馆，一个粗鲁无礼，丝毫不懂音乐的中年男人正怒气冲冲等着责骂他。

“又到哪躲懒去了！你这懒虫！”

少年小心应着， 忙进去换下身上那套唯一干净的衣服，解下脸上的半脸面具，劣质皮革的刺鼻气味在他得到这面具很久以后才全部散去。

他重新挽起袖子洗刷酒杯和盘子，中年男人气愤地喝骂:

“客人越来越少了， 都是你这懒虫害的！”

“应该很快会有个大主顾了，”少年不满地轻声嘟囔着，“他的面具可是黄金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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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东西的时候找出了自己以前手写的短篇，那段时间我沉迷于波德莱尔的诗集，所以就很拙劣地模仿着写了点东西。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看起来真的有很多学得四不像的地方，太羞耻了【捂脸】，不过它的内核我仍然非常喜欢，稍做修改就放上来了。

最近做了一个短篇合集，收集了包括这篇在内的一些的‍‌‎‎‌原‌‍创‌‎‍‍‌小短篇，有兴趣的话可以戳进我的主页看一下～（话说这样真的很像打小广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