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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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月亮还在天上挂着。
窗帘没有拉,刚一睁眼就看见一片冷色的白。一瞬间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凡体肉胎,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羽化成仙,遨游天宇。可是对面墙上还在“滴答滴答”响着的挂钟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他还好好活在这个人世间。
以前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睡眠浅,睡眠质量还差,有点光就睡不着。为此,他特意跑去定制专门的遮光窗帘,确保无论黑夜还是白昼,她都可以睡个安稳的好觉。
现在她不在了,忙了一天倒头就睡的他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睡前没拉窗帘。
这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毫无睡意,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又觉得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心是静的,从来没有过的静。空无杂念,什么情感欲望都不复存在,不再为快乐呐喊,也不再为悲伤流泪。
四周也是静的。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一个人的呼吸声是寂寞的,永远也感受不到两个人呼吸的暧昧。他的心脏在孤零零地跳动,不会有另一颗心脏与它共舞。
从床边摸起手机,希望跟往常一样借住它来打发时间,可他的大脑却在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他呆呆看着手机桌面,直到屏幕熄灭。
待他终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准备通过这个迷你机器来打发长夜时,他发现自己的信息通知栏爆炸了。
各种社交软件的消息提示都是99+,一个个小红点像是炸弹一样要将他的心脏一起炸掉。刻意无视也无济于事,就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向往一样刷着微博朋友圈,也能在不经意的某个地方,找到那个迟来的炸弹。
就像炸弹在她的胸膛炸开一般,这颗炸弹也想将他躯体中灵魂炸毁。
不记得是自己放下了手机,还是触景生情后没有将它抓住。总之,他离开了虚拟的网络世界,也逃避了跟亲友联系的媒介。
今夜的月亮真好,又大又圆,像是十五的月亮。
穿着睡衣的他坐在阳台的茶几旁,看着月亮打发时间。
他想起他跟她的初识,那也是一年的十五。
当咬着月饼的他跟家人在阳台赏月时,他看见了楼下的她。
那天白天下过雨,夜晚放晴出月,可还是有些微凉。穿着白色棉织外套的她跟姐姐坐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赏月。
就是那么巧,他向窗外望去正好触碰到她的眼神。只不过短暂的触碰后,她还能继续看她的月,他却看不进任何东西。为此,他费心费力追了她好几年,又熬过了异地熬过了异国,在终于快要修成正果的时候,又变成了他一个人赏月。
今晚的月亮真亮,月光真白,就像那天晚上她穿的棉织外套一样白。
不知为何,在这个夏天的晚上,他突然感觉有点冷。
灰溜溜像只老鼠一样从阳台逃了回来。走进屋后他有一瞬的犹豫,然后拉上了窗帘,把月亮与月光全都关在了屋外。
明天早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快点睡吧。
他又回到了床上,却还是毫无睡意。
已经习惯醒来后身边躺着一个人,再次习惯一个人睡还是需要适应的时间。
“你怎么回事?简直就像个小破孩。”
他不禁在心中暗讽自己一句,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不想要醒着,醒来后的每分每秒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做梦?
衣柜的左边有个推拉门,推开后会看见里面堆着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
这些都是她的。
她向来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布偶,买回来后会给它们取名字,自称是妈妈的她还会想玩过家家一样给它们缝制小衣服。
有时候他也会逗她说她幼稚,但更多的时候看着给娃娃缝衣服的她,他会去想和她结婚以后的生活。
有了孩子后,她一定会像爱着这样玩偶一样爱着那个孩子吧?
这些玩偶如果有记忆或许会记得,它们身上的衣服是前几天刚换上的。那天她小心翼翼把它们放回柜子,却再也没有拉开过。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在柜子里等着与她再次见面的机会,却不知道在等待的时候她已经不要它们了。
它们会有一个新主人。那个主人可能会像她一样爱着它们,但也可能在玩过几遍之后就失去了兴趣,把它们扔进满是灰尘的橱柜,让它们在黑暗中孤零零待着。它们可能会怀念那个像爱孩子一样爱着她的女人,却永远等不到那个人接它们回家。
原本想要拿一个大玩偶放在身边,假装旁边有人的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个推拉门。
他再次躺会了床上。
这次他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借着暖色的灯光,他看着那个曾经属于她的枕头发呆。
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连枕头的弧度都还是她压过的弧度。枕头上那根属于她的头发让他产生她还在这里的错觉,下意识伸手触碰,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人走了,她的被子也是凉的。
有一朵玫瑰插在床头的水杯上,那是她前几天放的。
被剪去枝丫的玫瑰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但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美丽。它借助着杯子里的水苟延残喘,试图把枯萎的那天推远。
可那天还是回来的。
它身上的水分会不留情面地散发干净,让它的花瓣变得枯黄易碎。干涸的肢体试图保持往日的美丽,却连玫瑰的样子都维持不住。脆弱的花瓣一点点破碎,残渣会随着风飘向四周。
当那阵风吹来时,没人会知道那是曾经的玫瑰,只知道风来了。
玫瑰的美丽短暂到让人都来不及注意到失去的过程,可是现在这短暂的玫瑰还在,那个将它放入杯中的女人却死了。
他拉开了窗帘,关上了灯,试图在月光中再次睡去。
月光太冷了,冷到让他的心更加的平静。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默默向上帝许愿:我希望里面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炸弹。
明天天一亮,他就能将它引爆,就能跟她再也不分开。
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待机屏幕上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却说着同一件事: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心脏病病发死了?”
“生死有命,节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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