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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齐,这是我写给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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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死了,男主未知。

女主角死了,男主没出场。

-----正文-----

嗨,陌生人,你好。

你可以叫我阿齐,我是梁珊珊的朋友。

你这个,世间她最挂念的人。

你可能会收到这封信,也可能不会,我不会给信寄挂号,不会寄快递,我写下这些,几页信纸,牛皮纸信封,胶水封好,在午后出去时顺便路过邮局,投入门口的大邮筒,哐当地落地声。

现在写信的人很少了,每年邮递的信件和明信片丢失率还是蛮高的,你能否拿到,看天意。

陪伴一个不知道早上能不能醒来的人是件很折磨的事情,我时常在深夜突然醒来,在黑暗中寻找她呼吸的节奏,她轻薄的身体在被子下微微隆起一小块,我希望你能陪在她的身边,在这不多的时光里,但她拒绝提供你的联系方式。

梁珊珊死了,在2天前,过完了她的30岁生日。

1、梁珊珊

我常戏说,人嘛,活到30岁就好了,人生按60年算,头脑清醒的,身体健康的60年,30岁刚好是一半,刚刚好可以用来画句号。

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按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扛到30岁都是问题。

以前读个故事,主角有个爱听戏的姨妈,姨妈希望人生的最好结局是死在戏院里。

她挺奇特的。

我也想死在我想死在的地方,最好那里有星河和极光,我们在一起,我还靠着重病的身体揩你的油。

可是你的生活那么平静,那么美好。我不想打扰。

2、阿齐

梁珊珊很久都没有照镜子,去洗手间都不会抬头看自己。

我后来把镜子罩住了。

她总在浮肿和消瘦中切换,跟她以前的照片比,她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重病的人没有光彩,总是多了层灰色,微微地浮动在身体的周围。大部分时间她都很开心,在她清醒的时间里,睡醒张开眼看到我就会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有的人吧,只要看到,第一反应就是笑,没有为什么。

她讲你,讲她以前,有回看书,女主角童年太惨了,她躺在沙发上哭,眼泪顺着眼角砸到耳朵上,声音很大,像敲在心上,后来你打电话过来,她说自己第一反应是咧嘴笑了,声音有些沙,你还问她是不是刚睡醒。

她讲个我听,我笑着看她,她笑着笑着眼泪下来了,自己还检讨,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人快死了都特别容易悲伤。

幸好病房外没有树,我很怕她来句,窗外的树叶掉光自己也没了。

很多时候我都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记录她的日常,体重、饮食、睡眠,还有她的话,清醒时间的,不清醒时间的,一本正经的或者胡说八道的。

她自己还记日记,就是不给我看她写了什么。

3、梁珊珊

我能管控活着时候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死后,灵魂离开身体,我会不会半夜出现在你的床头,会不会有瞬移的本事,这样我就不用花十几个小时去靠近你,怀着忐忑不安的心。

我以前闲来无事试想过很多死亡的方法,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方法。

抱个石头沉河或者跳江,这个问题就是万一我要是浮上来了,还得浪费各方力量去判断我是自杀还是他杀,要不做个记号标注是自杀,但是泡水的话什么记号能保留下来呢?

还想过千里迢迢去沙漠,什么都不带,走向腹地,在精疲力竭时倒下,被风带过的黄沙掩埋,在很久很久后又在一场大风后露出白骨,这个其实也不太好,万一被人踩到怎么办?

割腕,需要个地方,总不能死在酒店的房间里,太没有江湖道义了,不过我也舍不得对自己下手,算了。

像现在,在医院,这个地方生死都是寻常,最简洁的方法,跳楼,但是吧,我的病房楼层不高,我又担心摔不死,那又得是一场手忙脚乱的抢救,麻烦。

我还研究了一下上吊这个问题,没什么实施的机会,阿齐总跟着我,阿齐,一个年轻的脾气暴躁的姑娘,她很有趣,也很可爱。

4、阿齐

百科全书上讲有种乌龟,会预知死亡,在死亡来临之前会前往洞穴中等待。

梁珊珊会这么比喻自己,像呆在洞里的乌龟,等死。

我不太会说生死这样的字眼,梁珊珊总提,讲今天没死成,又熬了一天这样的话,总讲。

我不想理她。

她也会时常念叨后悔,自己是抵死不认的,念台词,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后悔什么,是不是关于你。

她太善良了。

要是我,我才不管你现在过什么太平日子,我会耗着你,管什么对你好,又什么对你不好,我只要我的爱人在我身边就行,哪怕互相折磨,互相消耗,必要时刻我断你手脚都行,无所谓什么形态,什么身份,在,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她不行,她像电视剧里的绝配男二号一样,可以把爱人拱手送走,去最好的人身边,还担心爱人能否吃饱穿暖,是否舒适开心。

5、梁珊珊

想跟你道歉,收到你的请柬,没去参加婚礼,我托佳瑶给你包了8888的红包,要新钞,整齐的会出现在你收到的众多礼金里,最好红包显眼一点,还想给你写字来着,但是忍住了,我怕想咒你早点离婚。

你结婚的那天,我路上做了停留,在住的酒店蹭了场喜酒,给的是200的红包,新娘子很漂亮,新郎我没看他,反正也没你帅。

新人估计家大业大,到结束时都没暴露出我这个陌生人的身份,挺开心。

那天凌晨才睡,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频繁梦见你,不知道和谁喝酒,你的眼睛在灯光下也亮的晃眼,我站在离你两步远的地方,你冲我招招手,然后抱住我。

梦见醒来看到你的脸,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温度和呼吸在近处,很近。

嗅觉是适应环境最快的感官,但是我觉得它关联的记忆也最准确,时常走在人群中,会嗅到和你相同的气息,在一众中非常出挑。

6、阿齐

死亡,是肉体的终极死灭,死亡,还是一次彻底的消失。

我今年28岁,算我活到80岁,这个时间里我会见过多少人,我会跟多少人讲起梁珊珊,又会有多少人能记住她。

她形单影只,天地间众多人类中的一个。

她有时话很多,你占很多的部分。

她喜欢感叹浪漫的事情,她觉得名字能印在对方的户口本上是件极其浪漫的事情,户籍地是同一个,同一个楼层,同一个门牌号,这是最亲密的存在。

大脑很没用,活很久,它会自以为是地去过滤,去忘记,在最好的时刻,文字、影像,不会被时间轻易抹去的方法才是记录的最佳表现。

我挺怕以后自己得健忘症,怕忘记她,怕对着她的照片都记不起她。

而你,你的生活有了其他人,被其他的各种填满,梁珊珊对于你,可能只是旧友,是故人,简单的一个很久都没有联系过的女人而已。

所以,我不会去找你,我也不会想你的地址还是不是这个,会不会是你的妻子先看到这封信,我不想考虑,我只是写下这些字。

7、梁珊珊

手机里的号码你是排第一个,紧急联系人是你,钱夹里还保留着你之前工作时印的名片,信用卡的第一联系人也是你,我会保存好这些东西,起码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不会给任何人拨打你电话的机会,我不想因为我去搅乱你的生活。

之前挺搞笑的,去银行注销卡,在柜员和经理的耐心询问下,我说,我对你们没什么不满的,我就是快死了,也没有直系亲属,趁着活着来办业务。可能工作人员都很年轻,没有身经百战,也可能我的脸色真的太差,听完话她们迅速地帮我办好了。

回医院的路上,我笑说,这也算是个技能。阿齐没理我,她臭着脸。

到底是弱鸡,回到医院就发烧,烧的迷迷糊糊,阿齐又在写什么东西,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吵死了。

吊水的手臂总是冰冰凉的一截,盖在被子里也冷,她又去给我灌了热水袋,有一点点烫。

阿齐很会照顾人,但是也很凶,还喜欢威胁我,总拿你威胁我,说要是不乖乖听话,她以后逢庙必进,有佛像、有许愿池、有王八的地方都拜,咒你事事不顺,倒霉至极。

我白眼翻她,菩萨才不理你。

她洋洋得意,说,大家平日都是许好的愿望,神仙肯定管不过来,我这么独树一帜的愿望绝对能被听到,绝对会得到满足的,再说了,神仙也有个阴暗面吧,好事做多了,没得发泄,我这么诚心,绝对灵。

阿齐是个幼稚鬼。

她不知道的是,有关你的,我从认识你开始,所有能拜的地方都拜了,能许愿的地方都许了,你的一生绝对是平安顺遂,长命百岁,事事顺利,无病无灾。

8、阿齐

戏文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梁珊珊是个好姑娘,她爱你。

爱着你的人,气息和温度同旁人不同。

她总替人考虑,替你,替我。

陪伴她往死亡的路上,很折磨,她不愿意我一直陪她。

她说她自己可以花一笔钱,预约找人帮忙,死后有人来替她料理,很简单,送她火化,把骨灰撒了就行了。

我问,要是这个人不守承诺呢?

她也无所谓,死都死了,管他呢,医院最后总归会管我吧,再不济托个医生或者护士帮我,这个职业内心还是很柔软的。

9、梁珊珊

阿齐说我自私。

自私就自私吧,毕竟我们不是在只有你和我的时光里,我不能打着爱你的旗号行事。

她让我换位思考,说要是你快死了,我会怎么样?

我不愿意做这样的假设,无聊。

但是诚实点,我想过。

我允许你把这样的伤痛给我,允许你义无反顾的霸占我,我愿意承受你离开的痛苦。

10、阿齐

都快死了,怕什么。

她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烦了后就扔这句话给她。

说完我就会陷入懊悔中。

她会笑,附和,是啊,都快死了,后果也不用我承担。

她喜欢把东西都带在身边,从一个城市一个城市迁徙,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走过的大好河山,她绑着自己全部的家当流浪。

梁珊珊,你怕什么?

问她这个问题是个傍晚,她输完了当天的液,我带她到楼下,在草地上看落日。

她那个时候快过生日了,问我能不能熬到?

我回她,祸害遗千年。

我说这话不知道是安慰谁,病危通知书下了几次,频繁地被抢救,身上各种仪器的印记。

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

她低声说,怕什么?

有点怕埋尸荒野,也怕没人带我回家,也怕有名有姓的,有人给我立了碑,贴了最美的照片,但是从那以后都没人来看我,你们总是不来,这样的我太惨,只能跟附近的邻居交交朋友,有事没事对月高歌了。

11、梁珊珊

我删了你的照片,你的号码,你的所有的信息。我越来越不好了,阿齐总找着有关你的蛛丝马迹,她时刻都想联系你。

我要做好准备,但是我忽略了我的大脑,阿齐跟人真的是寸步不离,在她能呆的地方,她绝对能守住我。

12、阿齐

一次术后,麻药没醒,她在背东西,是你的号码和公司地址。

梁珊珊有个满是票据的盒子,里面有户口本、身份证、毕业证,她的日记本,底下还有张出生证明,小小的脚丫印,那张纸被塑封起来,保存的非常好。

很多票据,时间很久的褪掉字迹的电影票,她在背后写了地点、场次,电影的名字。

检票后有缺口的车票,盖了章的机票,记录她这些年的行程。

那些被标注了的行程和目的地,她路过的那个时间的树木的高度,现在又高了多少?

那些她独自看过的风景,我想来一次,没有她,也有她。行经过她到过的地方,可能会发现她写的便签条,她穿着各地特色服饰留过影的店,可能会笑得眼睛都没有了,但是还是一样的美,也许有人记得她,礼貌的、张扬的、漂亮无双的一个女人。

13、梁珊珊

阿齐要学我。

我教育了她好多天,一个人出门旅行,很危险。

她表示命运天定。

想你,想你会不会来,会不会感应到我的异常?想你会带我回家。

带着我的骨灰,记得给我买个漂亮的盒子。

你会吃掉我吗?我的骨灰。

记得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呵,这样的奇怪想法只有我有吧,你才不会。

换成我,我会带着你,只要我不死,我会一直带着你,怕你被风吹怕你被日晒,又怕江南太潮你结了块。

我不能放你在地下长眠。

14、阿齐

她的日记越来越啰嗦,大事小事都写,早饭吃的面条,中午喝的鸡汤,晚上吃的又是什么。写我出去了几分钟,写自己吐了几次,打了几瓶吊水,身上有没有又出现淤青。

还开始编故事,阿猫阿狗地写。

阿猫跟阿狗是朋友,每天有说不完的话,每次碰头就是说话,看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对方都能跟得上,自己也开心。写晚上阿狗送阿猫回家,因为一直话都说不完,然后阿猫又送阿狗回家,然后阿狗阿猫就这样送来送去,送了整晚,于是就变成了一起吃早餐。

写能一起吃早餐的人都是真爱,首先要早起,而且早上见到的人很影响一天的心情,所以愿意一起吃早餐的都是可以成为爱人的人。

她喜欢去新生儿那层溜达,明明是不喜欢小孩的人,又感叹生命延续的奇特,讲明明生下来唯一确定的事就是死,父母不都是说最爱孩子吗?为什么要带上他们走这必死的路。

我不会放她在那边久呆,她日渐消耗的身体,孩子们鲜活的年轻的样子,落差太大了。

不迷信的她,跟我盘算18年后转世投胎的问题,问我46岁生孩子行不行,我把刚给她擦脸的毛巾又扔回她脸上。

15、梁珊珊

现在这个阶段不能看到别人哭,不管是高兴还是伤心,只要对方掉眼泪,我就开始掉眼泪。

这个楼层,每天都有人死。

深夜急救时的杂乱声,病床在走廊里急速通过的声音。

家属的哀嚎。

房间相对隔音还是不错的,很多时候阿齐让我出院,说这个环境不适合养病。

我哪里是养病的,真挑剔,等死的好吗?在医院更省事,死了医院处理好推太平间,阿齐你去联系火葬场,听说火葬场每天都很忙,记得看我不好就赶紧去预约。

医院的工作人员会换掉床单被套,抽掉床头卡,宣布死亡时间,劝你节哀。

据说最晚死亡的是大脑,阿齐你记得要跟我说话,我会记得的。

16、阿齐

她有次问医生她身上有没有死后能用的东西,医生欲言又止,表示要看情况。

即使她不是死于器官衰竭,即使有能用的,我也不允许把她拆开,一寸都不行。

不能容忍她的任何一部分到其他人身上,我不想用余生去追逐那些人身上的她的一部分。

我相信你也不行。

她总是喜欢假设,假设自己在抢救中没醒来让我拔了她的仪器,我怼她,没醒你就没了,不会给我拔你仪器的机会的。

假设想不开自杀,问我会不会恨她?

我说我会把你挫骨扬灰。

假设投胎了还有记忆,表示一定会来找我。

她真的是奇奇怪怪。

17、梁珊珊

通过各种手段窥视你的生活,这些表象里没有我的任何踪迹。一切都很好。

总是想你,频繁的,只要空下来,或者在一片混乱中,在昨天阿齐手忙脚乱地去按呼救铃时,我感觉看到自己的身体,我的意识游荡在上方,后来陷入一片混沌中,仿佛真的看到光在前方。但是我后来又醒了,看到阿齐在床边削苹果,整个皮没有断,她跟我说可以对着完整的苹果皮许愿,很灵的。

不过我没醒时她已经许了,没有份额给我用了。

我忘记有没有回答她,我又没有了意识。

总说爱一个人要告诉他,让他在这个世界里失意难过时能想起,有个人非常爱他,足以支撑他过完这一生。

我想跟你说的,因为以前已经说过了,没再说的意思就是没有再变过。

(此句非‎‌原‌‍‌‎‎创‎‎,貌似是某个著名导演跟他妻子说过的话)

18、阿齐

30岁生日,很重要的,我让蛋糕店做了一圈寿桃,写长命百岁。

她神志清醒,看我插18根蜡烛,说了非常不讨喜的话。

永远18岁不是祝福,是诅咒,永恒停留在一个时期,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那个时期就死了,这样时间就停住了。

我愤恨地找剩下的蜡烛,插齐了30根,满满当当的,烛光映亮她的脸,她吃了一大块蛋糕,幸好能吃得下。

因为过生日,我允许她喝了一小口酒。

她又跟我讲曾经端翻蛋糕的故事,讲你做的蛋糕上面摆的花样太多,她端着不小心打了,正面着地,只露出了底层的面包,你们两个人蹲在地板上从顶开始吃,之后清扫过的地板还是打滑,还有奶油的香气。

我不介意余生的每一年都听一次这样的故事,带着你也行。

她状态不好,我怀疑是回光返照,现在怕她冷,又怕温度高,她的感受越来越模糊。

她开始失温,护工关了空调,打开了门窗通风,有冷的过堂风穿过。

我没跟火葬场预约,临时插了队,我看着她被推进去,没烧干净的我亲手敲碎,我保证我带走的部分只有她。

她的遗物,她的东西都很简单,我都收拾好了。

我给她买了个非常低调的盒子,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带一个过来,你挑的她肯定都喜欢。

如果你收到我的信,愿意来看她的话,过来找我,尽快,我要出门了,去看看梁珊珊看过的风景。

再见,陌生人,梁珊珊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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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丧的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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