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你还记得你们班的周济吗?”
坐在他老婆对面的医生是个女人。年纪不大,细软的头发剪成并肩的短发,微微烫过,发尾有点卷。
她的脸还跟记忆里一样白净,五官秀丽。做矫正手术后还摘了眼镜。
当年的书呆子如今出落成一个具有医生慈悲气质的女人。或许该加个前缀,有魅力的女人。
“医生。”他那个跟他一样庸俗粗鄙的老婆伸出手指指向他大声喊道。涂着街边一块钱一瓶指甲油的指甲上的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让他感觉有些晃眼。
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就听见他老婆又来了一句“他抽烟是不是不利于我怀孕?”
其实她想说都是他抽烟导致她不能怀孕。这几个月每天晚上身上只穿个小吊带的她站在阳台上都会对他大声抱怨,抱怨她怀不了孩子都是因为他抽烟。
每当这时,他都只是冷笑,什么也不说。心里却在用上不了台面的脏话骂她:
“你自己当妓搞坏了肚子,生不出孩子还来怪我?”
从她第一次奇怪为什么自己不能怀孕他就想这么骂,但一直没骂出口。
他骂什么?骂他老婆是个鸡?
算了吧,他不也是个鸭子吗?
老婆是个卖逼的鸡,他是个卖屁股的鸭子。
他老婆只卖给男人,他男女都卖。
他们“鸡鸭同笼”,天生一对,注定死后一起下油锅。
有时他嫌弃她,厌恶她,恨不得跟她一起点煤气自杀,但他也同情她。
两个一事无成,只能靠卖自己维持生活的人相处久了,难免会产生一点同病相怜的感情。
所以每次他都忍着对方的埋怨,也会听她的话把兜里的烟全部扔掉。
晚上,当他老婆躺床上玩手机,他坐在阳台上,对着屋顶上的白炽灯发呆。
他们租的那间老房子还在用白炽灯。
那盏灯过于明亮,像一个空中的白色光球。看久了刺得他的眼睛只流泪。
“总看那个破灯干什么?看坏了可没钱给你治病。”
他什么都不说,继续盯着那盏灯看。
灯光依然是那么明亮,他的心也依然是那么亮。
“不会的。抽烟只会影响胎儿的发育,不会让你怀不上的。”
林清的声音还跟以前一样,听上去能掐出水的那种柔。
曾经她也是用这种声音劝过他。
那时班里结小组学习,老师让林清这个好学生去管他。
他那个时候是个“混世魔王”,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惧怕。小姑娘做事认真尽责,每天下课都抱着课本练习册来找他。
坏小子不喜欢乖乖女,他们认为她只是个无趣的书呆子,远远比不上那些已经知道展示自己女人美丽的女生。
他也一样。
“哟——周济,林清又来了。快乖乖跟好学生学习去吧。”
看见林清走过来,跟他一起坐在后排的死党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嘲弄着他们。
“周济同学,你作业又没写,我来...”
“好好学习,努力考北大哦周...”
“碰!!”
他一脚踹向桌子,巨大的冲击力让桌子推着前排的桌椅向前冲去。
堆在心里的烦躁让他越来越躁。刚开始还想过抑制一下性子,别让人家小姑娘下不来台。
结果还是没抑制住。
抱着一堆书的林清一动不动愣在原地,显然是被吓到了。那些损友也不再阴阳怪气,撇了撇嘴把他拽了出去。
那是已经接近冬天,风吹在身上有刺骨的冷。
这样的季节总是让人觉得空虚,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叼住。模仿大人模样去抽烟,学着电影主角吐出烟圈,在装模作样中排解着空虚,却反而让他更加迷茫无措。
林清那小丫头肯定跑过去跟老师告状。老师说他再这么作下去,估计就要被劝退了。
有没有高中文凭,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脑子不聪明,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家里又是一个无底洞,父亲是个抽烟喝酒打老婆的小贩,母亲是个刚刚成为良家妇女的前“洗头妹”。
在他父亲摔断腿在家无事可干的时候,他的饭费学费都是靠女人解开衣服躺在陌生男人身下换来的。
他早就烂透了,从还在娘胎里就是。
像他这样的人迟早要出去混社会,还不如早点离开学校,早点变成“老江湖”。
“周济!!”
林清的喊声从他身后传来。这个永远都是文静的小姑娘突然一喊,让他有些发懵。
下意识一转身,就被她扔过来的书砸个正着。
“!??”
他彻底懵了,所有人都懵了,林清自己也懵了。
她看了看周济,看了看地上的书,看了看周围小声议论的同学。
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济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哭,就听见周围的人说:
“周济把林清弄哭了。”
他哭笑不得,只能捡起书走过去哄她。
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记得生他气,用哭的发红的眼睛瞪他。
天还没黑,他老婆就打扮完,穿着齐逼小短裙花枝招展地走了,只留下一屋子劣质香水味。
有时他也化妆。
随他那个婊子妈,他长的也不错。模样挺英俊,上学时天天在街上打架打出了一身硬骨头,又粗又黑的眉毛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英气。
这副模样挺招女人喜欢,但是那些胯下长吊、出手阔绰的大老板还是喜欢白净净的小男孩。
他会在脸上抹点粉,修修眉毛,偶尔也会喷点他老婆的劣质香水。
但今天,他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日渐被掏空虚白的脸,什么都不做。
他越来越爱发呆,有时候一愣就能愣一天。
等活时,他靠在柱子上,看着附近居民楼的光亮发呆。接活时,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管发呆。
现在很少有小旅馆用白炽灯——像他这种小生意一般不会去酒店开房,现在都用节能灯。
安全、便宜,看上去也好看。
他老婆多次想要换节能灯,都被他制止住了。
结婚把他最后点锐气彻底磨平,他从来不会跟这个年长他七岁的女人吵嘴。毕竟没活的时间,他要靠她养活着,靠她浓妆艳抹站街养活着。
从小就受别人鄙视,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是“婊子儿子”的他,以前最瞧不起鸭子和鸡,更瞧不起那些小白脸。
现在好了,他妈是鸡,他老婆是鸡,而他是卖屁股的小白脸。
夜晚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屋子里漆黑一片,他没有点灯,而是点燃了一根烟,靠着微弱的火光看着镜子里烟雾后面的那张脸。
中学时,他有次抽烟被林清看见。
他以为这个“好学生”又要大惊小怪,跟他说什么抽烟违反校规的屁话。
年轻人就是叛逆。
一想到林清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心里生出报复的快感。
他还在抽,还把故意吐出一个个烟圈。
林清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瞪着眼在那看着他。
她这种反应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平淡至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无趣。
平淡永远是矫揉造作最大的敌人。
最终,他“切”了一声,掐灭了烟,向班级走去。经过林清身边时,他听到她说:
“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人回忆过往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加上点美好的幻想。现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那天林清的种种,在她细微动作里找“猫腻”。
他想,也许林清那时也对他有好感。虽然他不学无术,可那时候正是古惑仔流行的年代,他还有点小帅,林清不可能不对他有好感。
要是...
他掐灭了烟,什么都没抹就出了门。出门前他没有锁门,但走出去没两步还是转回锁门。
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的,唯一值钱的就是他和他老婆的身体。但这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毕竟是他的家,是唯一一个他能回来的地方。
周济也不是一直都在混,他也曾良心发现过。
虽然这份良心发现更多是因为少年为了讨少女的好感。
林清的尽职尽责让这个从小“放养”长大的少年隐隐约约感觉有人管着自己,在意自己,甚至偶尔还会关心自己。
爱意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刚开始试图拒绝,极力否定,一想到身边人知道他喜欢林清后说的玩笑话,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也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太为难。”
他用这个借口搪塞住别人惊诧的目光,边从种种迹象中找自己对她没感觉的证据,边坐在她身边,听她讲着数学公式英译单词。
感情是最不能推测的,他没推出数学题,却推出自己是真的动了情。
平时开玩笑说荤话时,他总说:“遇到个喜欢的人,别犹豫,直接带去开房,准成。”
在他住的那个混乱肮脏的地方,无数的男人用性表达着自己野蛮地占有,将搞大对方肚子视为求婚仪式。
可当他遇到了林清,他却无法实行这条“婚姻准则”。
林清跟他们不一样。
她的衣服和脸永远是干净的,晚上不会出去乱晃,从来不打架骂人抽烟喝酒。
她永远都是温温和和的,对谁都不发脾气。
除了那次...
他敲了敲林清桌子上的那摞书,正埋头做题的林清抬头看了一眼他,满脸疑惑。
却见对方什么都不说,只是对她笑。
“你干什么周济?”
“没干什么。”
他笑的更开心,她却更加疑惑。
“我让你写的题你写了吗?”
说这话时,林清已经知道答案
他肯定又没写。就算态度改善了不少,但他还是不喜欢学习。
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回答是 “蓝本练习册那个?我写了。”
“你写了!?”
“对,我写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这是很少见的,往常他书包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学习用的东西。
“写了就好写了就好。”练习册上用钢笔写出来的字并不好看,却看的她热血澎湃。
“一点点来,不急。他现在肯写练习册了,以后一定能走回正道的。”
周济不知道林清当时为自己对不良少年“改邪归正”做出贡献激动,他听着小姑娘难掩激动的低语,心情格外的好。
周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清。
她喝醉了,正抱着电线杆子吐,旁边扶着她的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周济留了个心眼,假装路过往她身边凑。走近一看发现是附近有名的张老赖。
张老赖自知理亏,扶着林清的时候眼睛一直往边上瞄。这里人员流动全在晚上,人一来他就收回咸猪手,装作一副热心好市民的模样。
看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看来半天都没得手。
这会儿人少点,他刚想伸手揉揉林清的胸,就看见有人靠近,吓得他立马站直身子。
有色心没色胆。
张老赖看清来的人是周济,瞬间宽了心。他常年在这晃,知道这家伙看起来人高马大,其实就是个卖屁股的小白脸。也就安下心来,准备揩油。
他哪知道这个女医生是对方的初恋,更没想到对方会动手。
被踢第一脚的时候他有点发懵,重重的一圈打在脸上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操!从周的,你干...”
这句话被对方一脚打断。不吃眼前亏是老赖的职业技能,还没等周济把林清背起,他就已经骂骂咧咧跑远。
林清喝的不少,吐过之后仍然意识模糊。她趴在周济背上念念有词,周济好奇凑近一听,发现对方说的全是他听不懂的。
什么结缔组织,什么肿胀发炎。满嘴的医学术语让他脑子发胀,也觉得好笑。
他见过酒后吐真言的,见过酒后骂人的,还见过酒后放浪的,就没见过酒后背课文的。
林清果然还是林清,这么多年还是一样。
没走几步就来到了大街上,街边路灯已经亮起,又大又亮,像极了家里的白炽灯。
原本打算在附近小旅馆给她开个房,让她睡到酒醒。可当睡着的林清呼出的微弱的气吹在他脖子上时,他理智全无,脚却不受控制往家走去。
这一路上他心很乱,少有的乱。
鸭子和鸡要做到无情无欲,这样才能做到事后拿钱直接走人,不跟对方有多余的瓜葛。
他的心已经平淡了很久,就到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来就是没有感情。
回到家,他打开了那盏白炽灯。
白炽灯依然跟以前一样,白色的灯光异常刺眼,宛如白昼。
他看着床上的林清,心脏在身体里蹦极式狂跳。
想要解开林清的衣服,摸摸她的乳房。
他很早之前就这么想了。少年人生第一次性萌动时,心里想的都是穿着校服的林清。
有一次晚上下雨,从食堂吃饭回来的林清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虽然她很快穿上外套,遮住引人浮想联翩的线条。可他看着肥大校服遮住的身体,看着她衣服下摆滴落的水,却觉得校服是世界上最色䒤情的衣服。
难看、不合身材的校服遮住了年轻人想要得到的刺激,它拦住了一切,却比光明正大摆在他面前更让他兴奋。
第一次幻想他就是在幻想这幅模样的林清。开始很美好,结尾却让人难受。
他想象中的林清哭了,她抱着身体一直在哭。她哭的他心疼的要死,连手里暖暖软软的奶子(想象中的)都让他不舒服。
那一次幻想让他萎了。也让他坚定了除非林清愿意,否则他绝不碰她。
林清跟他们不一样,她不应该因为未婚先孕受到白眼。她应该去上大学,去大城市,去做那些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清就是他心中美好生活的代表,他曾经以为离她近一点,就能离自己的过去远一点。
无论是跟着曾经的她学习,还是跟现在的她做䒤爱。
周济感觉自己疯了。
跟林清上䒤床的想法一旦产生就抑制不住。
他想要做,想要跟她做,立刻,现在!
可是他坐在床边,看着还在熟睡的林清,陷入了沉思。
他不想强迫林清,当初不想,现在也不想。
他知道被人强上的感觉,那感觉真不好受。
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他跟往常一样放学回家。那时他已经不会跟以前的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他的成绩一直在上升,林清说他能考上大学。
也许自己考上大学林清就能答应跟他交往。没准林清也早就看上了他,自己考不上也会答应。
考上了就跟她去一个城市上学,考不上他就去她上学的地方打工。
就算不答应,他也要努力混出头,风风光光把她追回来。
他想的很好,却没想到自己被欠下巨额赌债的父亲卖给了某个煤老板。
回到家的他还没放下书包就被下药迷药的水弄晕。
就算外面世界黑暗复杂,他的父亲也不会害他。曾经,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做完,但他还是能看见伏在他身上的那个老男人,还能感觉到两人身体的接连。
恶心,颤抖地想要发吐,但他忍下了。
他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却被男人扇了两个巴掌。男人的力气很大,扇的他眼前发黑,直冒星星。
其实还把他的嘴角扇出了血,但他没有一点感觉。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觉得它好亮啊,就像一个白色光球。又觉得它好冷,就像是一个雪球。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都没在学校里看见他。最后一次碰面,她发现他是来学校申请退学。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退学,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考大学的吗?
就看见他给她一个小布兜,里面装着他自己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我要去南方打工了,你好好考大学。”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喊着泪问他:“你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他想告诉他他爱她,想告诉她等他回来,想要说很多。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要去南方打工,如果她有事需要他帮忙,打个电话就行了。
后来他去南方打工,辛苦赚到的钱全被骗走。那时他刚给林清打过电话,告诉她自己赚了钱,还答应她要回去重新上学,参加高考。
“周济,我在大学等你!”
虽然没见面,但他已经能想象到林清的雀跃的样子。想着她的笑,周济也不禁笑出了声。
却没想到自己的钱会被人偷走。
当他发现自己所有的钱都被偷走时,他坐在火车站的台阶上抽了好几根烟。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有富人,有美人,但大部分都是跟他一样的穷人。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恨极了这个世界,他感觉每个人都会成为死在他手下的冤魂。
最后他没有动手,却得出一个结论:
努力是没有用的,上天让你受苦,你这辈子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自那以后他彻底堕落,又跟同样堕落的老婆搭伙生活。他们俩一样恨透了这个世界,恨不得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不过周济也不是完全恨着这个世界,他心里头还有最后一点地方记着这个世界的好。
他在那个地方都写满了她的名字。
搞他的人有男有女,平时那些假䒤体小道具他也没少备着。
给睡着的林清佩戴好这些不是什么难事,但真的做了,他却发现自己熟练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床䒤上的老练在她面前都变成了乌有,他又变成了那个毛小子,遇到自己喜欢女孩也不敢轻易凑上前去。
一边想着过去的做法,一边支着身子缓缓坐下。
林清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动过,倒是他身上脱个精光。
曾经他以为林清的衣服里藏着自己想往的欲望,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藏在衣服后的自己这么不堪。
他假想着醒来的林清如何跟他欢爱,想着的时候用自己的手去模仿想象中她的动作。
当年他想摸林清软软暖暖的奶子,现在却想象着林清如何去摸他的,甚至想到了她如何去咬。
想要尖叫,却感觉羞耻,毕竟面对的是林清,虽然是睡着的他。
努力不去打扰她,却还是不小心把她吵醒。
他看着缓缓睁开眼的林清,忍不住去问:
“你还记得你们班的周济吗?”
快䒤感冲击着神经,他止不住的颤抖呻䒤吟。几次都险些倒下,但他还是用胳膊支在她身上,向她问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周济...我记得...”
他的腰肢在摇摆,她的手仿佛受到了牵引,无意识中抚上了他的腰。
喝醉后的体温异常的高,她刚一碰上,就烫的他差点叫了出来。
“他是个好人...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过往的种种都在眼前迅速浮现,一时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伤,又感觉难以描述的恨和愧疚。
白炽灯依然亮着,依然亮的刺眼。他能清清楚楚看见林清的模样,也能清楚看见自己的泪大滴大滴落在她的脸上。
我对美好的幸福生活最大的追求,就是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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