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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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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人心里的苦是无法相通的,也不能共情。

-----正文-----

白朗换了酒店,怕触情伤情,行李早让助理搬到了新订的酒店房间里。他订的是双人房,本是打算与李提同住一间,就怕李提想不通时他也能看住人。不过李提并不承情,把白朗赶出了房间说是想要独个静一静。没办法,白朗只好在他旁边再开一间房,不敢开在对门。

当晚李提做了个梦,梦见了周春城。

在祖父去世后一个月左右李提也曾梦见过他。李提还清晰记得梦里自己是孩童模样,祖父在别墅里常待的小花园里设了茶招他过去。他一点也不恐惧,甚至与梦中的祖父进行了一场成年人的交谈。过程是愉悦的,虽他不知梦里的祖父是记忆深处的缩影抑或只是他凭空幻想,但无碍于他寄情,且与当初病中神识不明的祖父作了告别。

可此次梦到周春城,李提的想法却是大不同。他模糊里发现自己站在别墅的楼梯上,旧时模样的周春城正站在下面喊他下来帮忙找东西。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平常,但他湿了眼,不知为何觉得心胀痛得很。他想下楼去拉周春城的手,脚下却不听使唤似的不动。他隐约觉得这是梦,便忽然无法平静地面对了,惶恐于楼下周春城的小意温柔,似都在指控他没有及时关怀周春城,致使周春城罹患恶疾客死异乡。同时他又想亲近周春城,觉着就算是听周春城说说话也是好的。他自相矛盾,最终于梦中抱着走上来要拉他下楼的周春城痛哭一场。梦里的周春城如他记忆般心肠柔软,会抚着他的背安慰他,还问他为什么哭。

李提已知自己身在梦中了,怕提了事实会把梦戳破,只能更用力地抱周春城。

梦里五感都是虚假的。李提觉得怀中人没有那种温暖的感觉,抬头看,抱着的已经变回了那个曾经泡在血水中的周春城。已无血色,皮肤透出灰白的周春城忽然睁开了眼,问李提为什么哭,问戒指为什么不见了。

李提惊醒过来,气未喘匀,就跳下床去翻行李。找出那枚失主的戒指后,才定了惊。

“我为什么哭?你还不知道吗?真没说错你,越来越会闹,都闹到我梦里了。”李提对着躺在掌心的戒指说。

当晚李提没再睡,开始收拾周春城的私物,一件不落地都准备带走。收拾好东西就着手准备明天丧礼要穿的衣服,试了一遍又一遍。李提的衣服多是西装衬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不同,可他就是能试了一晚上,最后还是选了电影节颁奖礼那一套。

既然周春城选择了颁奖礼上那套作为最后的衣服,至少说明周春城是喜欢的,那与之配对的那一套他也该是喜欢的。李提如是想。

一大早李提就接到不少的电话,都是亲友落地询问情况的,他都耐心地告诉了他们丧礼地点,仿佛一个没事人。可当他们见到李提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松木国际电影节颁奖礼是全球直播的,距离那天不过两天,李提已经大不相同,依然整洁光鲜却失了神魂般干瘪。

白朗等人陪同李提一同前往丧礼所在的教堂。酒店外的媒体一路跟踪,直到教堂前才被李提震住。李提回身面对媒体,以他一贯的作风该是会说出媒体人员可以送别但请不要打扰死者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但没有。

他说:“你们同春城毫无交情,请不要进去打扰。”

媒体记者一片哗然,麦克风与摄影机不断往前递,并问出许多令人皱眉的话。幸亏白朗请了保全人员,才得以控制住场面。白朗也没想到李提会说出这样的话,拉了拉人,低声叫李提进去。

李提挣开白朗的手,面对媒体再次说话:“你们除了挖人伤口还会做什么?”

说完这句李提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事,努力稳住脚步往里走。

教堂正中放着漆金的白棺,没有盖。周春城正躺在里头,面容安恬似睡,周身围着白玫瑰。他身上穿的白衬衣已经晕染上了淡粉的血色,这么看来便显得人的皮肤更加的灰白。

李提想摸摸周春城,觉得已经许久没有触摸过他了,却不敢伸手去碰,怕惊碎假象。

陈强一家,唐季茹夫妇还有小张都陆续来了,最特别的是白丽丽也来了,更是惹得外面的媒体一阵拍摄。

唐季茹哭得最凶,扒着棺边几乎要晕倒过去,被她的丈夫强行拖离。李提被她的哭声闹得头疼,揉着额角却不肯离开棺旁一步。白丽丽取过边上的白玫瑰上前献给周春城,然后抬头与李提对视。

白丽丽与李提相爱过,又曾是多年灵魂伴侣,她自问是了解李提的。她见李提这般哀伤,想要宽慰几句,便压低了声音说:“《Mad》我看了,问阿朗要的。”

见李提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白丽丽心底也是叹气,接着说:“我看得出来,这电影是你为他拍的,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拍得这样出色了。”她到底有些忌讳,并不说出周春城的名字来。

李提听到与周春城有关的话,终于是接话了。

“你想错了,是他为我拍的。没有他这电影我不会拍的。”

“你真爱上他了?”白丽丽问。

这回李提又不接了,只是笑了笑,容色惨淡。

白丽丽看在眼里便知道答案了,于是叹道:“你……节哀。也好,你还能再拥有一段爱情。”

李提点头。

这一刻他才明白到一个道理,原来人心里的苦是无法相通的,也不能共情。白丽丽不懂他此时的痛苦,而他也不懂周春城曾经的痛苦。

悲痛只能交予时间,任何言语都是无用又无力的。

丧礼本就肃穆,带有宗教色彩的更甚。

李提无心听神父的颂语,盯着棺想假如世上真的有神明,该是会接周春城去往天国的。他想起了一件旧事,便觉得周春城真是他平生遇上最易哄的人了。

当初周春城的外婆去世,他伤心难过,却被李提一句无法证实的话给哄住了。李提仿佛还记得周春城那时双眸透亮的样子,却是只能回忆了,永不能再见到。李提很难过,这种难过如果要作个比喻,只能是孩童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那一刻的感受,撕心裂肺不足以形容,就比天地失色。可李提偏是个‌‎‎成‎‍‍‌‎人‎‎‌‍,拿这种伤心没有办法。

世上能哄好他的那个人先一步离开了,李提还能怎么办。

李提是最后一个献花的人。

他拿过白朗递过来的白玫瑰,却不想白玫瑰最接近花瓣处有刺没处理,实实在在地扎进了李提的指。李提不知痛,到发现时被手触碰着的那片花瓣已经染上了血色。李提傻怔着看它,白朗要给他换一枝他却不愿意,将属于周春城的戒指从花枝的下方套了进去。

李提把这枝套着戒指沾着他血的白玫瑰慢慢地放进去,就放在了周春城的唇上,带血的花瓣轻吻着这个不知醒的人。他想跟自己说周春城会由喜欢的花伴着离去,可惜不行,他连周春城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也许是他们拥有的时间太短,也许是周春城在他面前太和软以致他们的感情开始了就一直顺遂,少了矛盾也就少了了解。一切周春城都说喜欢。可就是因为不了解,短暂的爱情被回忆升温,好像什么假设都成了对的好的喜欢的。反观李提与白丽丽,便是错失在太了解与太漫长之中。

短暂总与永恒相提并论。

李提也无法知道他是否会一直眷恋周春城,但此时此刻他想不出任何不一直下去的理由。

在周春城的墓边李提还买了一个空墓,想着自己百年之后就葬在那里。

周春城落葬后,李提还不愿走,一个人站在墓前发呆。白朗只得陪着他,陈强也留了下来。

陈强给白朗递了烟,自己点上,又问李提要不要。

李提摇头,哑声道:“之前答应过春城戒烟,一直没做到。”

陈强也是没想过李提跟周春城走到一起后会成了这个样子,一时感慨,觉得口里的烟也没滋没味了。

过了好一会,李提又说:“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死了。”

白朗气不过,说:“你这样不振作也没用。”

李提苦笑:“你总得给我时间。”

陈强不知何时又点了根烟,蹲下看着周春城墓上的照片,有些失神道:“你们知道吗?看着春城我就觉得自己特虚伪。”

李提说:“我觉得自己特别世俗。”

陈强站了起来,一脸不解道:“哈,你一个文艺片成名的说自己世俗?”

李提点头:“我以前也觉得自己特别与众不同,最近才想明白,我就一个俗人。或者就是世俗才更能拍出让大家看懂的文艺片,才会有很多人喜欢。但我还是个俗人,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白朗也发声了。

“我没你们这么感性,就是难过。还有我想问下,你们饿没?找些东西吃吧。”

陈强直说好。

李提看着他们,笑了。他摸了摸周春城的墓碑,无声说了句再见。

其他人都陆续离开德国了,李提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才回去。

《Mad》在北美与H城同步上映,欧洲上映会晚一些,由于内容部分包含儿童‌‎‎色‍‎‍情‎‍‎‌‌及同性恋等内容国内直接无缘上映。票房由于获奖及周春城的自杀一事取得了同期最好的成绩,特别是海外留学生的观影反馈相当好,引得国内群众的好奇。同时国内网络上一切不实的讨论在白朗的公关下才算渐渐平息,算是给了周春城身后一个安息。不过在网络的庞大脉络里仍有人孜孜不倦地讨论着电影剧本对演员心理的造成的影响。

但这些都扰不了李提。

在德国的时间里,他置办了物业,每天到周春城的墓前献一束不同品种的花。直到花店里再没有新品种的花后,李提才回了H城。李提还是做他的制片人,但不再做导演了,每年将有一半的时间住在德国。

回到别墅,Daisy接过李提的行李,奇怪地问了句周春城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李提才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此,别墅缺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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