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梁来了个怪人,夜里散财买醉,白日睡在街头。
无人知晓他从何处来,又将何处去,可都觉得卞梁只是他打盹
-----正文-----
卞梁来了个怪人,夜里散财买醉,白日睡在街头。
无人知晓他从何处来,又将何处去,可都觉得卞梁只是他打盹一时的地。
他原也是不打算久留的。
***
钱总有散尽的时候,他手上已经是最后的酒了。
他坐在墙头,仰首伸着舌头舔那小酒埕的口,直至里头的酒味儿都没了才颓丧着躺下,仗着艺高人胆大就这般想睡过去。他惯常餐风露宿,在酒气上涌的燥热中,品着夜风的凛冽的寒意。
天上无星无月,他眯缝着眼看去,觉得比他初到卞梁那天还适合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他还是成功了,已是不知第几起。
那天是除夕,他提着人头翻墙而出时,下雪了。初雪细小,沾人就化。他那晚用人头换了钱又换成热酒,坐在雪中豪饮,虽不够烈,但配雪正好。
他喜欢雪,想再赏一次再离去,就一直留到现在。
迷迷糊糊睡,忽闻脚步声,他竖着耳朵听。
来人停住,脚碾着石板地发出簌簌之声。他眯着一只眼快速朝下看了一眼,来人撑着伞将自己遮了个严实,唯一点红缎面绣白梅花的鞋尖露了出来。见人不说话,他也继续装睡。
几乎要睡过去了,他才听到来人说话,音色娇脆。
她说:"你是侠客吗?"
他在墙头上翻了个身,没半分不稳。
她又说:"我知道你是,我见到你把剑典当了。"
他笑了起来,嗓音犹有酒后的粗哑,像是寒风刮着孤树。
"小娘子,你可见过侠客会当掉自己的剑换酒喝?"
"我有酒。"她沉默过后说。
他眼亮了下,似乎来了兴致,忽地坐起。
"想谁死?"
接着,他又添了句:"但我剑没了,你要帮我把剑要回来。"
她说:"我不要人命,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不合规矩。"
她说:"十坛好酒。"
他咂咂嘴:"你要我做什么?"
她说:"替我送一样东西。"
两人把事情说完,小娘子便撑着伞转身要走了。
他在墙头站了起来,没有半点酒醉的样子,如履平地往目的地奔去。
***
他是名刺客,本只做人头生意,今日算是坏了规矩了。只是于他也无妨,独来独往的原就以他心情为规矩。
而他之所以会坏了规矩,只是因为他识得那双红缎面绣着白梅的鞋,就在他初来卞梁提着人头从屋里出来时,他眼睛余光扫到了,那漂亮的鞋尖缩在了半开的门后。
有意思。
但他忘了,任何感情都是刺客大忌。
他来到了小娘子所说的地方,是一处他数不出几进几出的大院府,而据她说她要他去找的人在最里头的院落。他的眼早适应了夜,翻跃腾挪无不像是在白天般自如。避过护院,终于来到了最后的房间。
房间里没点上灯,人该是还没在。他想了想,跳到屋顶,仰躺着假寐。
听到有人来时并不止一个,是三五仆役簇拥着一位少年来的。
少年在快进房门前顿了顿,然后朝上看去,略一思索便叫道:"屋顶上的高人,可愿下来说话?"
他一听便翻身下去,脚尖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圆。
仆役们吓了一跳,连忙护在小少年的身前,个个身手矫健。
他举着手向后退了两步,说:"小公子怎么发现我的?"
少年说:"地上多了两个带着苔泥的脚尖印子"
他伸长了脖子看,视线越过众人,确实可见地上多了两个不太明显的印子。他不禁一下缩了脖子,觉得有把无形的刀在往肉上压,龇牙道:"我的命是你的了。"
少年被他话逗笑,挥挥手让仆投退下。
"我不需要人命,你且回答我些问题。"
今日一个二个全不要人命,都是些怪人。
他说:"我想喝酒。"
少年便让人上些酒菜。
仆役在廊道放了张小桌,又搬了两张圆凳来。两人方坐下,就有人上了炉子,用劈细的柴火温着酒,还有两碟下酒菜。
少年倒了杯,放到他面前,说:"荔枝木煨着的女儿红。"
他没那么多讲究,一口便闷了,咂着嘴说:"不够。"
少年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说:"是味儿不够,还是量不够?"
他笑了:"都不够。"
少年笑了下,抿了口酒。
他说:"你真是个聪明人。"
少年说:"只是比你聪明些许。"
他说:"你的话能气死人。"
说着,他直接拿过还在温着的酒壶,皮粗肉厚不怕烫,就着壶口就往嘴里灌。
仆役想上前夺,少年将人斥退,又让多上了几壶。
忽然,他说:"下雪了。"
少年不若他惊奇,只是淡淡地瞟了眼,说:"你是南方人。"
他沉迷于雪与酒,并没有回答少年的话。
少年也陪他看了会,才说:"你不要我的命吗?"
他回头:"我不要你的命。"
少年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摇头,举着酒杯晃着脑袋的样子很滑稽。
将身旁伺候的仆役都斥得远远后,少年又问话了,但垂着眼盯着面前的酒杯,似是自言自语:"你来找我,却不要我的命,究竟为何?"
他说:"有位小娘子让我来的。"然后从衣里掏出一只纸鹤扔了过去。
接过纸鹤后,少年将它夹在指间把玩了一会才拆开。纸鹤展开便是张纸条,正是纸鹤肚里的位置写了字,细如蚊脚。
上书:此人可用。
少年又端详了会,才将纸条投进炉内烧了,然后说:"你方才说你的命是我的了?"
他瞪着眼看雪,又灌了口酒:"可以,但我只杀人。这一次不杀人,反差点把我搭进去了,这样的买卖不划算。"
少年笑了,也将面前放凉了的酒一口闷了。呛了两下,抹过嘴角的酒渍,笑着说:"好。"
他说:"我要好酒好菜。"
少年点头:"自然。"
他问:"你是谁?"
少年说:"我乃太子。"
他笑弯了腰:"太子不在皇宫里,在这里?"
少年抿着唇,咬牙道:"我乃废太子,此乃行宫你可知?"
他摇头,站了起来:"我不知,我要休息了。"
少年挥手招来仆役将他带去休息。
他勾了两壶酒,摇头晃脑地跟在仆役身后,呢喃道:"心愿了了,命怕也没喽。怪人,怪事,怪谁?怪我多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