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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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躲人这件事之后一连几天，林瑾瑜都能明显感觉到林靖飞对他的疏远。

虽说他们之前也没有多亲近，且说到底不同班的课表也大体上是不一样的，上课时间一错开，碰见的几率就相对小，除开少数情况私下里约好，平日里想有个偶遇基本上是可能性不大了。

但之前聊天界面上的他们往往还是来往频繁的，林瑾瑜也乐意跟林靖飞分享些小视频小段子，林靖飞不见得每次都会说话，但他确确实实是每一条消息都看，忙的时候就回个句号表示自己没有无视。

林瑾瑜之所以能那么快觉察到林靖飞的疏远，就在于两人聊天界面的细微变化。

他敏感地发觉到除了正事，林靖飞就没再多搭理他，甚至连个句号都不乐意给他了。

林瑾瑜尝了几次不被待见的滋味，也懒得凑上去自讨没趣了。

他们兄弟俩陷入某种难言之境，看起来竟然好像是在冷战一样，有那么两三次狭路相逢地相遇了，林靖飞也是垂着眸越过去，真真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林瑾瑜再好的脾气也被这样的漠视惹恼了，自知之前好不容易刷出来的那点好感度（×）又掉回初始值，搞不好还跌到负值，就不那么想笑脸相迎了，他之后也确实没有。

两人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只是在放国庆假的前一个星期，某件事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诡异氛围，更准确地说，是单方面的打破。

那是个周三下午，林瑾瑜要连上三节专业课。熬到第二节下课已经是四点多，就听见隔壁一群人在铃响后几乎鱼贯而出。

盯了两节课屏幕的林瑾瑜眼睛有些酸涩，便趁着课间出了机房放松一会儿。

不过就他出来缓口气的空当，好像又出了什么事。

他看到隔壁机房已经空了大半，剩下的人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而从他身后经过的几个人脚步匆忙，他无意间捕捉到他们口中‘林靖飞’这个唯一熟悉的名。

他若有所思，但也只是浅浅掠过‘原来他们班也下午上机房课’这个想法。

懒懒散散地靠着栏杆，林瑾瑜因着那突然提到的名字有些伤脑筋，那么多天过去，他还是想不明白林靖飞那个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生气......他是生气么？那生气的点到底是什么？

他‘啧’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往楼下扫，瞥见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影，咋一看居然两个人都认识。

——楼下林靖飞扯着一个男的领子往外拖，一路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他掏出手机看眼时间，旋即拔腿就往下奔。

那男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天带人追着他的，那位替妹妹找他算账的大三生。

一转头这两个怎么扯在一块儿了？

林瑾瑜能想到的，也仅能想到的，无非就是那男的还不肯善罢甘休，把林靖飞错认是他了。

“虽然林瑾瑜那家伙的行为我也挺看不上的——但都被欺负到头上了好像也不能不管。”林靖飞松开手上揪紧的衣领子，随即招呼不打拳头就上去。

那男的懵了半天，林靖飞的话堪堪让他反应过来......这个人好像不是前些天他追着的人，一句‘你不是林瑾瑜？’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迎面一拳砸过来，实打实的力道，疼得他没了说话的力气。

他一下子火气也上来了，本就不是什么息事宁人的善茬，当即就挣扎着挥拳迎上。

林瑾瑜赶到一楼那块隐秘的空地就看到一场单方面的‘殴打’，有点出乎意料。

旁的人只敢远远地围观，伴随着指指点点的议论。

那男的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但显然不是林靖飞的对手，直不愣登挥的几拳都被林靖飞轻轻松松躲过去了，反观林靖飞招招命中，他动作凌厉，丝毫不会拖泥带水。林瑾瑜原本想上去拉（帮）个架，看了好一会儿发现用不上自己。

林靖飞很强大，显然打架也是极有技巧，招招不致命，但挑的地方都让人够疼的。

这么熟练……不知道这样的情景发生过多少次。

林瑾瑜显然是想到了这点，眉头渐渐蹙起，脸色随之阴沉下来，倒不像平时的他。

这场单方面的‘欺凌’以一方失去行动力告终。

本来围观的人就少，又没有等闲的乐意上前拉个架，谁都不想惹祸上身，加上两边都是死倔的人，被压着打的那方也不愿服个软，以至于最后都被打到站不起来。

“你要是不服吧，改天也可以带上人再来找茬，要是打服了就别再见了。”林靖飞虽然占尽优势，但到底也没能够全身而退，他屈起指关节漠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破皮渗出的血迹，眉头都不皱一下，一点也不觉得疼似的。

打架后有什么后果吃什么处分也不在林靖飞考虑的范畴内，他大概是有点公事公办地打了这么一架，结了之后也没心情多待下去。

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纳闷着自己为什么要给越看越不顺眼的林瑾瑜出气。

转身走人的时候他想事情想得太专注，加上打完架后周围也没什么人了，以至于他全程都没注意到角落阴影里的林瑾瑜。

而林靖飞一走林瑾瑜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他眼前还是一帧一帧的林靖飞打架的动作，他恰好赶上林靖飞动手前撂下的那句话，紧随其后地，好像有什么残缺的画面从记忆深处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原来很久以前，他也曾像现在一般打过架，甚至揍过个头比那时的他高的小孩。

林瑾瑜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课铃已经响过了两次，他也不想打个报告在众目睽睽下回去。

旷课就旷吧，真点名就当运气差回去补个假条。

他完全被笼罩在阴影里，伸手想从口袋里摸盒烟来，结果自是空空如也。他才恍悟这是早前的习惯了，原以为早已改得彻底，从假装成正儿八经的乖学生到无知无觉当真成了名列前茅的乖学生，结果潜意识里的习惯也没改掉多少。

十来年前的记忆没剩多少，父母分开后关于林靖飞的消息也再也没有，现在托他们那对可笑的父母的福，他又跟林靖飞重聚了，难不成真要再闹得形同陌路吗？

隔了十来年的空白，他自知自己是变成多糟糕的一个人，可为什么林靖飞很能一如既往地护着他——即使明知护着的是一个‘看不上’的人。

愿意为他挺身而出的从来就只有这个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整个心脏都酸涨起来了。

外表、性格、处事方式......诸此种种，林靖飞都变了，但今时此刻，向来擅于察颜觉色的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林靖飞冷淡寡言的皮下，还是那个遇着事永远站在他前面挡着的兄长。

林瑾瑜捏了捏山根，慢慢地笑起来，他声音几不可闻地喃喃着：“我亲哥还是比她表哥能打吧。”

这个点教学楼是安静的，该上课的现在在机房，先前放学的现在也多半不会在这儿逗留，已是夕阳渐斜，挨了打的那人却还是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只是已经完全没有围观的人，居然也没人来管一回闲事。

他浑身酸痛，挣扎不出一点力气支撑起来，只觉得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忽然，寂静无声的一方空间里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声音不疾不徐，有点闲庭信步的意思，听声音是从角落里走进的，可笑他居然都没发觉那里有人。

他眼珠一转，勉勉强强看清楚来人，居然是不久前打架的那尊煞神，那张不愠不火的脸竟让他有种夺门而逃的冲动，可惜力有不逮。

不对……不是他。

那张脸上轻佻的笑意让他顿悟过来，这个才是他要找的。

他张来张嘴就想骂人，随即瘫在地上的手臂突然一重，来人的脚已经踩上去。

“？！”脏话被噎在喉咙里，进退维谷，他只得怨恨地瞪着林瑾瑜。

林瑾瑜颇为耐心地蹲下来，迫人的气势随之而来，几乎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这位学长，你最好别有什么报复我哥的念头了，毕竟，我可没有他那么仁慈。”他一派文质彬彬，几句话说得温吞，却像挟着冰刃似的，让他头皮一寒。

简直不像他会说出的话。

他艰难地仰视着他，只觉踩在手臂上的鞋往下又压了压，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而后落在视线里的阴影掠去，他一步步走出这栋楼，细长的影子在残阳下拉出狠戾的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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