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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ORY ST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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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帕基刚当上警察,布加拉提在进入黑帮的第五年为自己的父亲安排了葬礼。

-----正文-----

*

阿帕基从未知道该怎么开始和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迎来了警校毕业之后的第二次搬家。从纸箱里拎出来那只漏水的虹吸咖啡壶的时候,阿帕基居然没有将其抛弃。如果不是某个下午它的突然罢工,他也不会去酒吧喝一杯咖啡,再上杂货店门口抽一支烟,也不会碰到来借火的那个家伙……

咖啡壶可以买新的,再加上个醉酒后容易失手砸东西的主人,那八成还不如不换。但如果坏了的咖啡壶像有了连锁反应的魔法般,给他的生活里带来一次二十多年来绝无仅有的怦然心动,就成了另一回事。即使它因为失去密封性无法正常工作,看在从根本上打破了阿帕基的抑郁循环,从此他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去街边喝一杯,再去杂货店门口等待也许会有的邂逅,这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他把窗帘的夹子沿着滑轨扯下来抖了抖,阳光刺眼。本来是个明亮的客厅,房东却喜欢用这种厚重的法兰绒窗帘,显得屋子黑暗又窄小。阿帕基决定在退租之前把窗帘洗干净叠好,在下一个主人来以前让这里多见见太阳。

虽然阿帕基的恋爱感情就像飞机失事一样在他心里爆炸,但压抑个人感情多年,又在警校学习如何为人犬马,他见到对方的时候才会仅仅感到一点不正常的悸动,但也在转瞬之间被他归类为对可疑身份的敏感响应。

假借为了身体健康的托辞,他抽烟抽得十分奢侈,一次只消半支就掐灭丢掉了。

幸好那天时间刚好。他蹲在地上摘着一个个铁夹子,又想起当时正准备起身离去,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我在想您是否可以借个火吗先生?我没钱回去买打火机了。”来人见阿帕基回头,翻出自己的裤子口袋表示所言属实,他笑得礼貌而歉疚,但阿帕基只注意到那一身明晃晃的波点西装,胸口处大敞着,边缘露出黑色花纹——

那是蕾丝内衣吗?天天有制服穿的阿帕基刚刚有了警局的正式编制,第一反应是自己已经和那不勒斯的时尚风潮彻底脱节。

有钱买蕾丝内衣的人没钱买打火机,大概是出门恰好忘了带钱包。阿帕基没再细想,侧向左边吐尽剩下的烟气,夹着那半支烟给这个黑色短发的男人递过去。

直到对方放下挡风的手,咬破烟嘴的爆珠,才慢慢眯着眼抬起头来。阿帕基这才发现他的烟已经抽掉了三分之一,而他捏着自己烟灰都冷了的那半支盯着人家看了很久。

“这实在不太礼貌,抱歉。”阿帕基突然觉得这样说话就像个审讯过程中露出马脚的犯人,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还不知道爆珠的该怎么抽。”这句倒是实话,实习警察用的烟酒咖啡都劲儿大且廉价,因为有时要轮班到很晚才能吃到饭。

“第二颗在这里。”陌生人把指甲掐在烟嘴腰部捻住,“用手或者用嘴都可以。”

他丢掉香烟,右手揣进口袋:“谢谢……对了,我叫阿帕基。”

“布鲁诺·布加拉提。”对方持烟的手放在额前比了比。

“——布鲁诺·布加拉提。”

所有小夹子都被阿帕基机械而整齐地放好了,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蹲得有些腿麻,灰扑扑的窗帘被他卷得好好的抱在怀里。

就像个不知道自己得了病的绝症患者,雷欧阿帕基不知道自己爱上人了。说不上为什么,阿帕基想再见布加拉提一面。

对方是个警局实习生。布加拉提在抽烟的间隙只稍微留意了对方的手指,一层持枪的薄茧不新也不老。那不勒斯没有他看脸叫不出名字的警察,这个叫阿帕基的小伙子马上就要加入那些人的大家庭了。

波尔波总说布加拉提喜欢管自己的同龄人叫“小朋友”、“小孩儿”,然而事实的确如此,布加拉提的资历在组织的年轻人里已经是数一数二,叫来叫去其实谁都没吃亏。波尔波话不多,但有时候也挺惹人讨厌,其程度随着他的会议时长指数上升。布加拉提去外廊点上烟的时候没忍住直接翻进花圃跑到大街上去,走了几步才发现烟熄灭了,不远处那个叫阿帕基的高个子大男孩儿突兀地站在杂货店门口的小台阶上抖烟灰。

于是他理所应当地接近他了,这本来也没什么的,但后面说的那句小下流话就不能算作毫无目的了。阿帕基作为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实在毫无自觉,放在整个那不勒斯游行展览,估计会有八九成的人朝着他吹口哨儿吧?

不过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就在阿帕基盯着他愣神,而布加拉提垂着眼推断对方身份的那时那刻,他看见阿帕基的衣摆外层浮起淡淡的绿色的光,如果不是那件黑衣服,白天的环境下会让人更难看清。

他更想再见他一面了,如果下次能在晚上那么最好不过。

*

尽管双方总在上下班的空隙有意无意跑到杂货店门口碰瓷,他们也实实在在见到了彼此第二面,只不过场所和身份完全不同了。

那不勒斯的警察并不好做。就在阿帕基又一次抽出配枪搭在持手电的腕上,他看到转角处砖瓦墙壁波动,一道幽蓝的光影闪过。

他闻见新鲜的血腥味。没有风,味道在曲折的窄街很快淡去无迹可寻。

年轻的警官凭借少但有用的实战经验迅速观察现场环境。不远处酒馆檐上的铁艺灯笼摇晃出轻微的响动,他追了过去。酒馆开在巷口和街道广场的交会处,再往前走就是一片空旷的场地。阿帕基正奇怪这一自杀式的逃跑路线,又不肯怀疑他的新人直觉出了错,很快便又见到了第二道蓝色的残影,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楚。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来人突兀地出现,阿帕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马上转向枪口,可能因为对方的声音一听就知是谁。

“阿帕基,是吧?刚下班来喝一杯吗,正巧我也是。”

他这个姿势看起来像下了班的样子吗?换作普通人看到热兵器怎么会若无其事地上前搭话呢。银发警官走到光线稍明亮的地方,中途收起了手枪和电筒,指了指酒馆门口的交叉路口:“你从哪条路来的,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枪套没有合上,走近对方的时候他的手仍没放下。一开始是为了保护,后来就不是了。

“我从这儿来的。”

布加拉提指指墙壁,他本无意在阿帕基面前掩盖什么,但也的确保证了自己身上没被血液沾脏,“意大利的其他警察是为了让我低估你而活着吗,雷欧内先生?”

“好好说话。”他意有所指。

阿帕基记得自己不曾透露名字。但如果布加拉提的前半句成立,那任何事也都不奇怪了。

“警察局有规定不能和嫌疑人喝酒吗?”对方答非所问,“还是只要不请客就不算贿赂?”

“我还有事要解决。”

警官先生瞧瞧手表指针,他的班的确已经过了好一阵。敢于明目张胆跟警察开滑稽玩笑的人很多,但疑虑仍然缠绕在他的心头。“没有证据就称不上嫌疑人。”他补充道,直到这次开口说话他才发现自己皱了很久的眉,只不过布加拉提一直没把他的臭脸当一回事。

“那再会吧先生。”

“喂,你。”阿帕基鬼使神差地叫住对方的背影。明明是逆着光线的夜晚,布加拉提只转过上半身来,他却看清了对方的眼睛。

蓝眼睛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连同他白日里的礼貌和疏远也是。像黑色花豹的眼睛,捕食者隔着铁笼子也能发出震慑,仿佛打开他的枷锁就会扑上来撕咬猎物。

布加拉提连动手的准备都做好了。自从最近发生了一些事,他对自己的性命渐渐变得不太在乎。钢链手指行动的痕迹引来阿帕基的怀疑,也证实了他的设想。阿帕基是能凭借蛛丝马迹快速追击他的人,他本无意暴露自己,但也不想就这样站在对立面。

更何况谁能料到警察先生喊住他是想来一次约会呢?布加拉提被自己的幼稚想法逗笑,相熟的酒保说很少看他有这么好的心情。

“有人约我明天上午来这儿喝咖啡,所以今天到此结束了。”他望着门口坏了三分之一的氖气灯招牌,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酒保擦着杯子取笑他说,这样的人在那不勒斯还有很多,但我的好酒已经不剩下几桶了。

“那就再来一杯吧。下次可别忘了我。”

看在他家墙壁为了布加拉提藏匿了太多次人与物的份儿上。这样的人有很多,但雷欧内·阿帕基总让他觉得特别。梦想成真的速度太快,起初布加拉提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样的人化敌为友,正当他为阿帕基不带人情味的行事风格打消这个想法,对方反而先伸来了橄榄枝。

敲得方正的冰块把少量的酒浸出很高的水位,让他也以为自己喝了很多。

你从哪条路来的,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如果这句话他能早点听到。

“早上十年吧。”

布加拉提在醉意里打开吧台闲置的报纸,酒保以为他在对着新闻时事冷嘲热讽,笑了笑转过头去准备打烊了。

*

“Ciao.”

布鲁诺来得很早,他在露天的两排小桌子里找到银色长发的人。阿帕基从新发行的那不勒斯月刊里抬起头来,拿着杂志的那只手上缠着几圈运动绑带。

他也回了一句早安,然后看着布加拉提随着坐下的姿势捡起盘子里点缀着野莓果的茶点,一边的腮帮子鼓起来:“说吧。”

“……?”紫色的唇印沾在杯沿上,白色的奶泡糊在嘴唇。阿帕基端着他那杯浓缩咖啡,和它们面面相觑。

显然这幅画面弄得布加拉提挺高兴,他清清嗓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抱歉,我第一次抢警察台词。‘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吧。你记住他的脸了吗?’”

阿帕基有点不好意思地拿手帕按了按嘴唇,仪表端正以后神情认真了起来。

“我知道他是谁,昨天在你手里受伤的那个人也在我们的名单当中。”

卷起半边书页的杂志被随意放在餐布上,布加拉提在细嚼慢咽的过程里注意到它打开在位置靠后的黄页,上面印着教堂、图书馆和餐厅酒肆的索引。他用没有饼干油渍的手拿过来看,对应着印刷品和自己记忆里的电话号码。

“他死了。他杀了搭档的同胞,窃取交易的东西。我们也想要他。”

“也好。”阿帕基应了一句,开始吃他的牛角面包。

布加拉提叫的咖啡也端上了桌,他用短叉子插起一瓣橙子:“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先生?”

“昨天你没穿蓝色衣服,但我看见了蓝色。”

蓝色的虚影从身旁应声闪过,把阿帕基的面包切成了整齐的两半,他接住掉下的那块儿,安静地听布加拉提透露和“替身”有关的一些不痛不痒的信息。

“谢谢,手帕我洗好再还给你。”帕子一直攥在阿帕基手里,他抖掉刚沾上去的面包屑。

“不客气,这个我就收下了。”布加拉提拎着它叠起来的一角晃了晃,故意把浅色的唇印展示给阿帕基看。

反正也没别人看见,阿帕基身上微弱的绿光正像圣诞彩灯似的一闪一闪的呢。阿帕基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先被自己身上的变化吸引了注意力。想想明天和波尔波的报告,布加拉提突然觉得也没那么无聊。他摸摸口袋里的烟盒,突然想起讲话的途中烟盒被他放在桌上压住杂志被风吹起来的页角。

“这种人给警察做什么。给了警察,他再缴纳保释金,钱又流了出去。”开警局的玩笑似乎是会议结尾必需的流程,布加拉提懒得附和,照例没走大门,用钢链手指抄近路走出外廊来到花圃,转两个弯去向老地方。

他没买新的,他一天没抽烟了。

是烟瘾犯了?布加拉提没有严重的烟瘾,第一次抽的烟是别人给的纸卷烟丝,烟熏火燎地呛人,还能闻到字纸上油墨点燃的味儿。所以其实他对香烟本身也没那么喜欢。

是替身使者会相互吸引吗?可布加拉提刚刚逃出一个全员都是替身使者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表面关系他也懒得多说话。他不觉得替身有多吸引人。

是因为雷欧内·阿帕基吗,那个警察。如果能抓到上面要的人应该会更快得到提拔,但他知道通缉犯被黑帮内部解决后显得很从容。阿帕基喜欢看黄页,会在早上锻炼身体,并且提前给他点了饼干,是因为他叫布加拉提吗?——难道下次他要请对方吃羔羊排吗?

布加拉提随便想着,在杂货店门口待了一会儿,顺便帮忙卖出去了几支鲜花。店主从柜台抽屉里把本应是阿帕基还回来的烟盒拿给了他,并且说警官先生下午有值班,表达歉意。

一周前他在这里偶遇了阿帕基的时候还在教他怎么抽爆珠烟,今天阿帕基还回来的烟少了两支。

这是电视上和电影里会有的调情吗?布加拉提不太会下定义,随口跟店主开玩笑。

你们那天不是一见钟情了吗?店主反问道,并且解释说阿帕基警官这几天在轮值的间隙常过来看。

啊,是这样。街坊眼中的布加拉提本也不是会拿着手帕上的唇印调戏别人的人,而是站在门口能带来些好生意的,神气而客气的人。可他明明觉得没什么的,但也的确不会对别人这样做。

放在其他组织里面,同警察及警察亲友来往的惩罚和通奸罪行一样严重。波尔波部的规矩没那么教条,但阿帕基要也是个黑帮就好了,以替身使者的身份加入,还能免去一死的风险。布加拉提抽掉一颗爆珠。

还是算了,黑帮有什么好的。他不过只是没有其他地方去了。

*

阿帕基换好便装下班,夜幕再次降临。关于替身的信息他也仅仅了解一些皮毛,布加拉提很谨慎地没有说出自己的能力,只告诉他替身产生的原理和交手的规则。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帕基估计黑帮内部的人对彼此或许拥有的能力也并不十分清楚。

意大利警察的活儿同样不好干,每当他们茶余饭后翻着彼此钱包里塞着的爱人照片,阿帕基都暗自庆幸其他人看不见自己身上的变化。他还不太能够掌控这个玄虚的能力,偶尔想到布加拉提,替身的光芒就会隐约地泛起,再到后来阿帕基注意到自己在发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想布加拉提。

就好比他现在拿着燃尽的烟又走到了杂货店门口,因为是从布加拉提那里偷窃来的,所以他罕见地抽掉了一整根,另一根留着放在自己钱夹的隔层里发出着同样好闻的薄荷和青苹果味儿。店家今天早早地挂上打烊牌子熄了灯。街道上的行人都在赶赴晚餐,阿帕基靠在路灯杆上,周围的光线不好,从指尖蔓延到全身的明亮的绿色愈发清晰且强烈。

“第二颗在这里。”阿帕基吓了一大跳。

“用手或者用嘴都可以。”好像时间倒回了一周前的下午。他侧向左边吐尽了两颗爆珠混合的牛奶薄荷味儿的烟雾,转过身来端详着卡住动作的“布加拉提”。

阿帕基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替身在展现能力。波点西装的黑帮把指尖抵在烟蒂上的动作仿佛多了一层不好的意思,蓝眼睛带着善意和好奇。在当时他觉得那没什么,所以并没有想太多。

但现在不是了。阿帕基先绕着自己的替身走了一圈儿,接着凑近观察对方,或者说是那一刻的布加拉提,他弯下一点身子,很快闻到了爆珠捏破的酒味,好奇地戳了戳布加拉提捏着烟的手指,于是自己手上也沾到了红酒香料的味儿。

完美还原。人类手指的触感,人类的体温,指纹压迫胶珠后津着微量香气的细枝末节。布加拉提挡在刘海后的额头上有什么异样,阿帕基在拨开头发之前情不自禁地先摸上了对方带笑的脸,替身触感反馈在自己脸上的瞬间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赶忙换了手梳弄他的刘海,看到额头上写着那一天的日期数字。

“阿帕基?”他听见布加拉提的声音,但布加拉提那天没说这句,自己的替身也没有变化。

“这是我吗?”对方的语气仿佛在看一出滑稽戏。

真的布加拉提来了,而他正对着他的复制品做着狎昵的举动。

“我,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布加拉提……这实在不太礼貌——”阿帕基还不会收放自如地控制替身能力,拿着烟的替身就这样站在他和本人中间,仿佛拦住了真正的布加拉提前来。

“这句话你对‘他’曾经说过了,换一句讲吧。”布加拉提指指那个冒牌货,突然开始嫌弃自己初表现出的轻浮。

“我还不太会控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你……这……”阿帕基二十多年从未经历的窘迫要把他杀死在当场,他学来的警务知识里并没有对应的处置措施。

阿帕基被自己呛进沉默中,然后像对待救援出的伤者那样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的心跳得太快了,这时布加拉提拥抱住他,慢慢地用手抚着他的后背顺气。

“没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喔,天哪。我总想起你,然后他就变成了你。”

“那就抱抱我吧。抱着我吧阿帕基。”

“可以吗?”他放开捂住眼睛的手。布加拉提靠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他们拥抱了一会儿,阿帕基胃里翻腾的蝴蝶渐渐安静下来,替身恢复成紫色的原貌,松松被定格了许久的手脚之后消失了,但闭上眼睛的阿帕基没有看见。

“谢谢你,我是说,多亏了你。”阿帕基学着布加拉提的样子拍拍他的后背,放开了他,“我的替身好像可以复原过去的事情,虽然这没什么攻击性,但对我来说好好练习应该足够用了。”

“给他起个名字?我的叫做‘钢链手指’。”

“再说吧,等我们培养好感情以后。”此前手里的烟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丢在了地上,阿帕基快速地把它捡起来藏在手里,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话的歧义。

布加拉提看出他这个人就这样,于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记住你今天的话。如果忘了,就用‘你的替身’再放一遍。”

“我没有告诉你我的能力,你也不应该说给我听的。”布加拉提转身离去的时候,整齐的黑发微微摆动。阿帕基还记得它们留在手上的触感。

是的,或许有一天他们会针锋相对。到时候他也许就会知道。

警察先生握紧了掌心的烟蒂。

*

阿帕基从阳台栏杆取下晾干的窗帘,双手拿着两个角,用下巴固定好中间叠起来。他已经领到了新的警官证、制服、胸徽和背带枪套。坏了的咖啡壶有魔法,这张厚窗帘看起来好像也有。他抱着窗帘许好一个不清不楚的愿,于是布加拉提又和他相见了。

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他拥抱过对方了,如果他想的话,阿帕基现在已经有足够的控制能力让自己的替身变成布加拉提,他甚至不需要想念。

这本来没什么的,阿帕基分到的辖区是布加拉提负责也没什么的。更换住处正式上岗的第一天,他的上司就给他们安排了一场刻意的偶遇,还叫他请布加拉提吃顿便饭,黑帮分子摆了摆手,说等新人发了工资再说吧。

布加拉提的正义感在一定程度上也很受警方的认可,在这样人物的势力范围工作其实比较轻松,上司教他做事多多求同存异,他俩同岁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这样看我比你还大一点,所以我入学更早些。”他们还是会在阿帕基轮值的间隙蹲在杂货店门口抽烟,虽然谈话变成了公事公办的寒暄,但至少还能说得上话,两人都觉得维持现状是个不错的选择。刚转正的阿帕基会被安排很多杂活儿,每次都会工作到很晚没空吃饭,布加拉提对他的排班不会一无所知,三不五时会给他带些甜的咸的小点心。阿帕基会穿着制服和布加拉提在大街上共同走一小段路了,但这并不能代表任何事,甚至不如说他们比起那夜拥抱在一起的距离更加疏远许多,这一点他们心照不宣。

“上学的前一年,我也到了可以上船帮忙的时候。”长久的宁静以后,布加拉提接过话茬,“体重太轻会被风吹下甲板。”

“那时候我太小了,骑在吃了醉饵的大鱼身上,”地头蛇又掸了一手烟灰,他照例看了左侧的阿帕基,还在新人期的警官穿得很多,制服外套里是特训用的防弹背心和斜挎的枪套背带。阿帕基剪短了一点头发,发尾在肩头乱糟糟地翘着,能看出来是自己对着镜子剪的。他在他们这样谈话的时候不再看他的眼睛。

“我用小孩儿拿得住的那种小刀子,父亲教我该怎样为它开刃。鱼的鳃和人的气管其实大同小异,这个你知道吗?”

切开它们。

阿帕基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布加拉提打的手势,把掐灭的半支烟放回空烟盒里,站起身的时候,全身放松的肌肉紧绷起来,重新变得像在工作时一样不露破绽。

“你以后说话最好小心一点。”他说,又仿佛想起什么未尽之事停下脚步。绿色的光在他身上浮现,远比布加拉提此前观察到的要更加锐利强烈。一阵忙音响起,阿帕基紫色的替身从他背后升起,因为没有嘴巴,所以只对布加拉提挤挤眼睛。

“我想好了,他叫‘忧郁蓝调’。”

布加拉提再次现身那片街区的时候拿来了一盒好烟,规格差不多是阿帕基圣诞节会特别买给自己的那种。他没戴往日的金色发卡,刘海长长地分在两侧露出一点额头,发尾简洁地扎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些上位者的成熟。

“我升职了,”他愉快地说,“周四晚上你没班对吗?来我家吃饭怎么样。”

他们站在路口面对面,几只鸽子从空中划过飞向广场去了。

阿帕基扶正帽子:“恭喜,我听说了。你成了干部。”

布加拉提看了看对方不置可否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会来很多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家伙。里面有些人比起我来其实更加怕你。”

一阵不见,感觉阿帕基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布加拉提客客气气地帮他整好外套衣领,手伸到阿帕基颈后把压在衣服里的头发拿出来。“看在我为你理发省了一笔钱的份儿上,记得穿件好看的衣服。”他眨眨眼睛,将手里银色的碎发拢齐收好,又掏出一封简洁的请柬卡片。

“对了,这次准备了上品的小羔羊排。七点半钟不用早到。”

新居还没来得及买穿衣镜,阿帕基在周四当天把衣服带到警局准备在休息室换,被同事起了好一阵的哄。

他在自己贫瘠的衣柜里选了件不很正式的v领套头衬衫,再煞有介事地搭配了一件马甲。学生时代买来舞会穿着的马甲现如今已经从宽松变成紧身的款式,尽管他已经把背后的系带放松了很长一段,阿帕基还是不得不解开很多扣子只留下最后两颗。

*

晚宴来的人着实之多。一开始阿帕基还怕自己被认出身份,等到布加拉提又特地叫人张罗着搬来新的圆桌布菜,甚至一些警察局熟客呼朋引伴拉扯着一大帮罪犯兄弟找布加拉提寒暄,一派又一派各路的人来了又走,年轻的警察这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掉进了贼窝,只不过大家都忙着互相传递信息,本地人外地人天南海北地聊,并无意找他的麻烦。

待到人都入席正式开餐,布加拉提站在扶手楼梯上简单地说了两句。阿帕基早已坐在角落给自己灌了几杯甜味的马天尼,周围人还在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他坐得太远没能听清发言内容,只看见新人干部今晚依旧是那天束起头发的装扮,布加拉提简单用了点发胶,黑色的波点西装上别了一枚亮闪闪的小鸟领针,很适合他。

“你知道布加拉提的情人是谁吗?”身旁小混混模样的少年用胳膊肘顶了顶阿帕基说,“我们头儿好几次想给他送女人,被他拒绝了。”

阿帕基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是朋友请来蹭饭的。”

“你们想知道吗?”少年故作神秘地摇晃手指,夸张的表情很快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他仗着晚宴主人离着远,开始编排起布加拉提的闲话。

“听说他这栋新别墅还没住过谁,今天布加拉提留宿的人必定是他的情人。”

阿帕基爱惜自己这件白衬衫,一顿饭吃得慢条斯理符合礼仪。他不像那些需要培养黑道人际关系的家伙,除去说话以外不剩下几口热饭的时间,这一桌的小羊排几乎都被阿帕基吃了。还挺好吃的,必须说布加拉提选厨子的品味非常值得认可,家常菜和高级佳肴相比毫不逊色,将整个晚宴气氛烘托得简单而隆重。

一顿晚饭吃到九点杯盘狼藉,再到十点半吞云吐雾。阿帕基好像明白了布加拉提为什么会抽那种聊胜于无的爆珠烟,大概是为了融入周围人的集体行为。而布加拉提帮他做的准备也不仅仅是把头发切割整齐,当阿帕基掏出那盒价值不菲的香烟,这也成了他拒绝搭讪的绝妙挡箭牌。十一点半的红酒还在一杯杯地倒,先上来的三瓶基安蒂被他径直拿了一瓶到自己面前,阿帕基开始拿起小杯子慢慢呷着。

他上了一整天的班没坐下过,此时只能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酒桌上那喋喋不休张合不断的双唇。起初闹得厉害的年轻人们竟也有些困得告退归家,最后剩下的一些饼干零食都被他们塞进了外套口袋。

外面夜风起了,布加拉提站在门口送了半个多小时的客人,阿帕基的座位离那边很近,不时听他开口叮嘱客人穿好外套再走,客人中的一些还会得到贴面吻别的待遇。

如果布加拉提会留下情人过夜,那么她或者他是谁呢?

他在最后的朦胧中看到一个戴着夸张项链的金发男人凑在布加拉提耳边与其谈笑风生。紧接着阿帕基趴在桌子上睡去,他还是碰倒了酒杯,杯底残留的红酒溅了出来。

“警官先生,醒醒。”他拍拍他的脸。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四十分,宾客们施礼后纷纷四散离去。布加拉提叫了阿帕基一次但没叫醒,只好先上楼去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将要两点整,银发醉汉才在布加拉提叫他“雷欧内”的时候恍惚地抬起头,紫金色的漂亮眼睛看到厅里的光线眯了起来,也不再像白天那样对谁都凶巴巴了。

“你是谁啊?你是布加拉提准备留宿的情人。”他没认出来穿着睡衣散下头发的布加拉提,小声嘟囔,“他升职了,这下连我上司也要巴结他了。……可我对着窗帘又许愿了,我还知道他不喜欢吃苹果。我还,把他烟盒里苹果味的都拿走了。”

“我是布鲁诺。”布加拉提揉揉阿帕基睡乱的头发。

“喔,你是布鲁诺。”阿帕基依旧是软塌塌地趴在桌子上,像浇在华夫饼上的枫糖浆,布加拉提被他看得心里又烫又甜。他允许布加拉提把自己扶起来,看到领子上小片的酒渍又开始生起闷气。平时的警官先生都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布加拉提从没见过阿帕基的表情这么生动,尤其他还不满意地扯开了前襟,露出白天包裹在挺括制服里,此时却被酒精熏得通红的胸膛。

布加拉提撑着椅背弯下身,另一只手像托着高脚杯一样抬起阿帕基的下颌。年轻的警察整个人都红透了,从眉梢耳尖到脖颈胸口,仿佛再贴近还能听见血液随着酒精鼓噪的声音。晚宴的起初布加拉提还有空留意阿帕基开餐前喝了三杯马天尼,到后来需要应酬的人实在太多,便无暇顾及他那边了。他到底喝了多少?竟然还说自己对着窗帘许愿,他是真的这么做了还是喝醉后瞎说的?布加拉提有些忍俊不禁,这时阿帕基抬起头在他唇边留下一个酒味儿的口水印。他拿手指蹭了蹭,紫色的,还带着点甜品上的奶油。

*

他们这时也不过十七岁。

阿帕基刚当上警察,布加拉提在进入黑帮的第五年为自己的父亲安排了葬礼。

他们在晚宴过后的狼藉里接吻,布加拉提迷迷糊糊地被阿帕基揽在怀里侧坐在腿上,环着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胸口一部分裸露的皮肤紧贴在一起,在亲吻中交换彼此急促呼吸着的空气,阿帕基透过薄薄的睡衣感受到了热水淋浴留在布加拉提皮肤上的温度。沙发就在旁边,楼上还有很多地方,但他们都不想动。偌大的别墅里,只需要一张椅子就可以让他们紧紧地拥抱彼此很久了。

阿帕基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梳着黑色的后脑勺儿,他又拢了两下,把小刷子似的辫子松松地握在手里。布加拉提半湿不干的头发又变成晚宴时的样子,阿帕基盯着露出来的蜜色皮肤和圆润的耳垂。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他故技重施,凑上去轻轻地啄吻了几次,布加拉提怕痒似的扭头躲着,他就追着把耳朵尖抿得热起来,布加拉提下颌与脖子上软软的绒毛蹭过阿帕基的嘴唇。

“嘿,你这样真好看。今天有人说了这件事吗?”阿帕基伏在布加拉提肩膀上说,对方低下头看他带笑的眼睛。

“没人这么夸过,就好像没人料到我今天要留一个条子过夜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向阿帕基靠近。一开始布加拉提觉得就像小孩儿过家家一样清晰简单,今天有点兴趣的人明天说不定就被抛在脑后,直到卖烟的老板提醒他,这不过是两个陷入爱情的人一进一退的表演。

“不许笑话我。”听了一晚上意大利警察糗事的男人吻上那张还要说话的嘴,吃到了湿软的唇舌和淡淡的牙膏味儿。

“你喝醉以后可真招人喜欢。”布加拉提含糊地说。他微弱的哼声和吞咽声让阿帕基的心都要化了。

不知道是谁先提出要上楼去,总之他们差点一起摔下楼梯,如果不是阿帕基像只大狗一样把布加拉提整个人扑在扶手栏杆上稳定住。然后他们靠在那儿拥吻了一会儿,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有成功上楼才可以做更多别的事。

阿帕基回过神来连裤子都被扒到了脚踝上,他扶着额头坐在床边,看着布加拉提跪在腿间隔着‍‌‍内‍‍‌‎‌裤‌‎‎‍‍用鼻尖碰他。得到亲吻和拥抱已经足够满足,性器从未体验过的口腔刺激让醉酒的年轻警察眼神涣散了起来。

布加拉提被弄得也有些意乱情迷。阿帕基的腺液蹭上了脸颊,他把一边头发别到耳后,侧着脸含进茎头,动着舌头和嘴唇随着抽送弹弄。湿答答的马眼顶在口腔粘膜上的触感有种煽动性的蛊惑,更不要说阿帕基那一副爽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样子。布加拉提牵过他的手来,手指交缠在一起互相摩挲。

阿帕基的脑子都要和‎‌阴‌‎‎茎‎‍‌‎‍一起爆炸了。一个月前的自己怎么能想到现在他会被黑社会哄到家里‌‌口‍‍‎交‎‍。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布加拉提的脸,好像在确认这是否真实,对方卖力地含着他,阿帕基摸到柔软的腮肉正被自己不断地顶出‎‍色‌‍‍情‍‌‌‍‎的弧度。布加拉提瞪了他一眼,换到正位径直深深地吃到喉咙,腔壁黏膜条件反射地鼓动吞咽,眯起来的蓝眼睛涌上湿雾。阿帕基被裹得实在有些不行,退出来的时候还是‌‌‍射‌‌‎了‎‌‍‍‌一些在布加拉提的嘴里。第一次用嘴的黑帮干部对这次的袭警行径还有些意犹未尽,托着沉甸甸的柱体又吮了两下把剩余的‌‍‎‎精‎‍‌‍‎液‎‎‌嘬出来,再用舌头涂抹在顶端。阿帕基的全身都激动地绷紧了,布加拉提用交握的那只手安慰似地摸摸他汗湿的掌心。

布加拉提的睡衣和领口里面全溅上了‌‍‎‎精‎‍‌‍‎液‎‎‌,他怕蹭脏阿帕基衣服就都脱了,又把那件马甲连着衬衫一起扒了扔在地上。阿帕基被按倒以后凭借本能胡乱地和布加拉提互相吻着摸着,一边揉着他的屁股一边帮他‎‌‍手‌‍‌淫‎‍到射出来,这时候银色的头发已经搅得像到处都打了死结。他们被彼此弄得乱糟糟的,终于也没能继续下去,只是手脚并用地抱成一团,脑袋靠在一起睡着了。

阿帕基梦见布鲁诺从楼梯上走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邀请他跳舞。他们贴得如此紧密,以至于布鲁诺的小鸟领针时常隔着衬衫传来冰凉的感触,提醒他又随着音乐转过一个圈。跳完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哭了,但大家也都跳起舞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布鲁诺在大厅的阴影里吻他的眼泪。

他醒来发现那眼泪是真的,眼泪流进他的耳朵里。那么布加拉提是真的吗?阿帕基忘了自己已经初步掌握的那些控制替身的能力,在一片混沌之中把怀里背对他睡着的人小心翼翼地翻过来,拨开他的刘海验明正身,放下心来以后亲了亲布加拉提的额头,朦朦胧胧地感觉对方的身体靠过来贴紧了他,就又舒服地睡了片刻才再次吓醒,也弄醒了布加拉提。

“想不到你还挺多愁善感的。”布鲁诺咕哝着用手指擦他眼角的泪痕,“你是怕睡了我以后被开除吗警察先生?我家窗帘挺大的,要不你趁机许个愿吧。”

阿帕基有点恼羞成怒,正巧他还没把事情想清楚,索性睁着湿蒙蒙的眼睛把人家压在身下狠狠地啃了一口,才发现布加拉提从嘴唇耳根到颈窝肩膀上都零星沾上了他的紫色唇膏,顿时红透了脸。

“行了,你还有班要上吧。”布加拉提看看天色,踢了踢阿帕基的小腿。

“浴室有新牙刷,昨晚给你拿的。记得从后门走。”

演戏要演全套,他还想再睡一会儿。

这也没什么的,刚才梦里的阿帕基也落了眼泪,他还没将它们都吻去。

*

“怎么了阿帕基?不像你啊。”同事打量着叼着面包急匆匆上工的年轻警察,又往他怀里塞了一只苹果。

这下阿帕基又开始对着苹果愣神儿了。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吃的早餐,布加拉提吃掉了盘子里的所有橙子、香蕉和草莓,离开的时候只剩下切出花样的苹果原封不动。时刻具有防备之心的人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好恶,阿帕基处于职业病总会对他人的行为过度推断,这让他更加看不清布加拉提。布加拉提就好像蒙了层雾气的镜子,他可以擦拭,可以写字,然后看着水雾重新覆盖对方,他在布加拉提身上模糊地看到了另一个不同面貌的自己。

年末的犯罪率明显地提高很多,人口流动频次上升,大事小情都有人跑来警察局报案。有个欠债判还的在走廊里一言不发地割了腕,等同事发现的时候已经流了一地的血,阿帕基连防暴叉都没接,两招将他踹倒从背后扭住制伏,一滴血也没沾在身上。给人送医院的路上,同事又拿早晨不在状态险些迟到的事儿调侃他。阿帕基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讲,同事回答他,不好说就是有好事要发生了。

他怎么就能被布加拉提轻而易举地按倒在床上呢?阿帕基突然想找对方约个架试试,又觉得自己看着那双蓝眼睛或许是下不去手的。他记不起昨晚是否和布加拉提真的做过了,难道还要用忧郁蓝调悄悄回放调查吗?能勉强想起来的只有他们像两只小动物一样滚在床上摸来摸去,让他分不清到底是对‌‍性‌‎‍爱‎‌‍‎‌的试探或者只是单纯的搏斗,还有布加拉提的口腔含住了他的……

布加拉提留他在新住处过夜了,而他大可以把烂醉如泥的阿帕基扔在前门或者后门的台阶上不管。

他成布加拉提的情人了!阿帕基如梦方醒地发现。早上的时候他太紧张没能看清沉睡中的布鲁诺,回想起黑帮干部裸着上身背对他的样子,突出来的一块块脊骨就好像甜蜜的荆棘扎在阿帕基的指尖,让他感到一阵酥酥麻麻的。

到了晚班的时间,小警察终于停止了东想西想,照例开展对皮条客的抓捕拘留。这次得到的借口比较新鲜,听说有人在另一个街区制造混乱,面相不善的生意人碰了碰他的手,示意给他点辛苦费跑过去一趟看看,把这里的烂摊子先放在一边。

“你,认识布鲁诺·布加拉提吗?”阿帕基这次在拒绝之前率先改口讯问。

几年前还能见到他来收花捐钱,后来官儿越升越高,跟我们就没关系了。皮条客巴不得把他也牵上黑道,搓着手心的钞票回话。但阿帕基没遂他的愿,连同路边那几个姑娘一起带上了警车,白天他在医院停留的时间里咨询过给‎‍‍‌‌妓‍‎‌女‎‍做性病筛查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和换班的同事简单交接了工作,换上便服之后在警察局的院子里慢悠悠地抽掉了半支烟,看着女孩们拿着化验报告单回来才离开。都没什么大问题,阿帕基皱着眉翻阅结果,尽管他知道这样实在不礼貌。这个时候她们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跟他悄悄说,每个月的花捐钱都有一部分被布加拉提留下为大家做体检。临走之前上司叫住了他,暗示不需要在‎‍‍‌‌妓‍‎‌女‎‍身上浪费太多政府的钱,阿帕基没说话,当着他的面用手指把香烟掐灭了。

这个时段的布加拉提应该还在外面活动,但阿帕基不想找他。没料到对方的消息比他灵通,在阿帕基回家的半路上,布加拉提跟住他无言地走在一起,空旷的街上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快到要戴围巾的季节,阿帕基想起皮条客为了讨好他在拘留室说起布加拉提父亲在十一月去世的事。于是他打破了沉默:“……有时候警局和政府还不如黑帮做事来得正义。”

布加拉提噗嗤地笑了:“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勒索花捐钱的回扣。雷欧内先生,考虑加入‘热情’吗?我会提拔你的。”

“你想打架吗?挑衅警察加入黑帮组织?”一阵风吹过,行道树的叶子沙沙地响,阿帕基皱起鼻子闻着潮湿的夜间冷空气。黑帮干部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夜空中黑暗的树影。

“不论身处光明或者黑暗,想要实现内心的正义,总要因为环境的规则做出牺牲。”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谈情说爱,但不打不相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开场。”布加拉提接着说,语气听起来十分认真,仿佛深思熟虑了很久,他看着警察先生在家门口停下脚步。

“我家没有后门,您就不用进来了。”阿帕基掏着钥匙说。如果不是刚才发生的事,布加拉提差点误会他在调情。不如说,布加拉提觉得阿帕基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节都是在跟他调情。

“不打架了?”他歪着头问,确信门口的灯光把自己的蓝眼睛照得很好看。阿帕基爱答不理地瞟了对方一眼,拉开门把手。

命运的车轮还在继续转动,他们就这样开始了和彼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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