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没更完,就不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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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简单的定音也能听得有滋有味。索尔看着洛基收弓入座,指挥上台示意演出正式开始,都是意料之外的熟悉。
上次在洛基的毕业音乐会上索尔只排到一个距离舞台很远的位置,前面一层层的观众轻易挡住了索尔寻找洛基的视线。纵使他知道弟弟就坐在弦乐最边角的那个位置,但从第一个乐章结束之前,索尔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这种人注定属于站席,这绝对是对每个古典音乐会最大的尊重。与此同时,这个剧场也对索尔抱有善意,——他站的位置太过明显而且正对小提琴席,洛基在第一章间隙翻谱纸的时候,隐约掀起眼皮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I'm here, I'm here.
哥哥在这。
索尔从没有对一场音乐会如此兴奋,此时此刻的他恨不得马上高举花束,告诉对方自己就在这里,又怕发出什么响动或者洒了水,破坏现场的氛围。
金发男人盯着台上黑色短发的小提琴首席几乎看入了迷,不论是在高昂的片段还是低沉轻柔的小节,洛基总是从容熟练地走着他长长的琴弓,动作流畅优美,纤长的手指在弦上飞舞,好像琴头也要为此开出花来。
舞台的灯在许久之后慢慢熄灭,观众席的位置恢复开场前一大半的明亮。上班族的耳边似乎还有《欢乐颂》那让人忍不住打拍子的管弦齐鸣声,深深注视自家小提琴手的蓝眼睛从头到尾几乎没有眨一下,这才感觉到酸涩。
洛基白天还和他说这次演出总时长并不久,所以中场较短。观众中有半数起身活动或是出去休息,但都很安静,索尔因为站得靠前,还能听到后台调整乐器的模糊杂音。洛基曾提起它们大都来自弦乐器的调音和管乐器的哨片,也许小家伙现在正在幕布一侧后面活动肩膀。
索尔还在出神,观众席的灯光调暗,乐团众人携乐器入场准备就绪,戴着白色假发的指挥转身与洛基再次握手,背过身做了几个上扬的手势鼓动整个团队的情绪,示意下半场即将开始。
Violin Concerto in D major, Op. 35。提琴首席在空旷的街道上弯着绿眼睛给他做功课,明明带着即将呈现协奏的兴奋劲,却仍然低调地坚称,比起这一首自己更加偏爱柴五。
舞台在他带领主体节奏的片段多打了一层明亮的追光,索尔刚好可以看到洛基领子上灰色亮片的光晕。提琴首席随着弓法投入地微微摆动着身体重心,把这首充满年轻气息的欢快乐曲演奏得恰如其分,连索尔这种外行人都深深地受到感染,觉得整个人都因此而轻飘飘许多。
洛基在快速的跳弓擦弦的部分脸上一直在笑,因为提着一口气用力而微微皱眉,音调和速度的拔高加上几乎连续不断的颤音将气氛推高,终于全体管乐都提上乐器做好准备,共同把乐曲中段的小高潮宕得更加宽阔,仿佛一缕烟花慢慢升到高处,最终炸出一片绚烂。
这样的片段不在少数,金发上班族忍不住闭起眼睛默默聆听,把自己分不清各个乐器的具体角色归咎于他们之间配合得太过和谐。
古典乐是一条河,洛基赤脚蹚在流动的河水里,向岸边的索尔伸出手。
上班族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主动研究研究弟弟投身的这个行当,又觉得一切刚好来得及,好像他在来时的登机前四十分钟才到达机场值机,又惊喜地发现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慌忙买的是商务舱,走贵宾通道恰巧赶上起飞。
刚刚好,正当年的洛基和他在一起了。
是夏天站在院子里用《四季》和蚊子斗智斗勇的洛基,是踩在床上不接电话反而与手机竞奏的洛基,是面对一大片苦哀哀加班员工还能把办公室活活煽动成迪厅的洛基。他此时此刻,在站起身来进入独奏的小小停顿之前,用持弓的手摘下领口的花朵放在唇边一吻,然后徐徐地把它摆在谱架上。
这位迷人的提琴首席,在拒不回家的平安夜还痴痴地脱下大衣外套裹住琴盒,手机铃声永远是别人听着浮躁厌烦他却百闻不厌的《荒山之夜》的首席,还会因为自己第一次拉出锯床腿的声音吓得眼睛发红手也颤抖。
洛基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隔着人群和半个指挥,带着他的骄傲、狡黠与少年气未脱的成熟,望进金发男人的心。如果不是还在表演当中,索尔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冲上台去亲吻对方,还有他那抚摸过琴弦与栀子花瓣的手指。
索尔·奥丁森今天要醉在这首协奏曲里。
他发现了洛基,同时也发现了音乐,还有爱情。
舞台上优雅端坐的,闪闪发光的洛基,是他的音乐和爱情。
音乐会落入尾声时已经很晚,人们还沉浸在多次返场演出最后一首慷慨激昂的《加勒比海盗》中不能自拔,有的在退场时还在手舞足蹈。索尔才知道在指挥退场之后不断鼓掌可以鼓励他再次出来风骚地谢幕,然后为大家带来似乎无穷无尽的加演返场。
回到台上的指挥不着痕迹地用手抠着假发上的结,组织众人在散场之后聚在一起合影,乐团成员的亲友都拥在第一排前面的空地,等待大合影结束后私下的拍照留念和赠礼祝福。索尔捧着花腾不出手,只能被挤在高举双手拍摄照片的人群中,感叹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在乐团的官方合影时多此一举。
提琴首席和指挥在演出结束前夕会收到专程准备好的捧花,洛基为了合影把它放在了地板上,夹在被众人打乱的椅子中间。索尔的心都要烧起来了,明明不是他演出却越来越紧张,直到感觉自己接近缺氧,整个人高兴得眩晕。
合影的人群很快被打散,身着正装的乐手们有的从台上跳进扎堆的人群中,有的弯下腰呼唤熟人上台去。索尔敏锐地捕获到洛基被人重重包围的身影,单手撑在舞台边缘跳了上去,怀里稳稳地抱着带着水袋的花束。
选择配花时,他在满天星和绣线菊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挑了三四支蓝色的勿忘我。他从前追求女性只是让霍根准备大束洒金的红玫瑰,要是让秘书知道这次他又亲自挑了白色的洋桔梗加进去,可能会笑话死自己。
“返场的第一首可比平时练习的快五倍不止……哦,谢谢——”洛基还在连同几名中提琴和单簧管一起和指挥抱怨,一束花毫无预兆地扑进他的怀里,艺术生侧头看向来人,脸上还带着交谈时温和而自信的笑意。
金发男人的神情有些严肃,僵硬绷住的嘴角一边微微上扬,好像在强行忍住不要笑得太蠢。上次他的演出有家人来看,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那一阵子洛基还只是乐团里的一名普通成员,还没见过这种众星捧月似的簇拥,所以家里人一露面,眼泪就和憋住的所有感情一起淌了出来,让他自觉极其失去风度。上大学以后,家里人都很少有空特地去听有洛基参与的演奏会,乐团的同侪也不知道索尔是他的哥哥。因此这次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身边的男男女女就开始起哄。
“你男朋友啊,奥丁森?”
“金发碧眼,敢说不是你最喜欢的那款?”
索尔刚想开口辩解,毕竟他和洛基从来都向别人解释过多次他们的兄弟关系,从赛车俱乐部的瓦尔基里到加油站的柜员,而最近也只是他单方面和范达尔谈论过洛基。
黑发青年睨了他一眼,挑起眉毛像是要卖关子。索尔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嗯,——是啊,我男朋友。”艺术生粉红色的舌尖抵在上颚,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之前,人群中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吹起口哨。
周围的同伴有些识趣地走开,有些八卦地留在原地。洛基没在乎他们,顺势拉住索尔的领带趴在男人的耳边说悄悄话。
“衣品比上一次好多了。”
洛基口中的“上一次”自然是平安夜在剧院场刊领取处的尴尬相遇,索尔几乎全身都闪闪发光的打扮真是糟透了,后来他又接二连三地见到蠢哥哥穿着汽修夹克和业余赛车服的样子,今晚的装束总算正常一点。
索尔还穿着昨晚没换的西服,听到对方的调侃才开始怀疑自己对于约会穿搭的品味。小家伙喜欢占上风的样子很好看,所以他一点也不想再和洛基辩驳。可是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没有注视他多久,就转移到了一旁。
“又见面了,西蒙森先生。”洛基把花搂在左边,和白发的退伍军人握手。玛勒基斯特地穿上了正式场合的退伍制服,胸前几排徽章沉甸甸的,象征着他曾经立下的功勋,而这次音乐会他也正为了当地的退伍军人提供了中部靠前最好的嘉宾席位。
艺术生指指索尔,开口介绍比第一次流畅坦然许多,“我男朋友。”
索尔和玛勒基斯打了照面之后就被他的大音乐家示意去后台等待。他和洛基从小对军官都有着极大的好感,经常悄悄跑到书房翻出奥丁抽屉里收藏的军功章偷偷戴在胸前。而那位西蒙森先生身上的银星勋章在他看来再眼熟不过了,说不定是和父亲在同年获得。金发上班族没有考虑兵役结束转而从商的父亲从何得来这种纪念“与敌人战斗表现突出”的勋章,单单是在后台守着洛基的琴盒等人就已经让他兴奋地几乎无法思考。
“……你和他很像,我是说真的,尤其是这样的打扮,让我想起来他当年在陆战队军乐团的样子。”玛勒基斯接过艺术生的手机,点着屏幕上年轻军官梳着齐耳短发拍摄的黑白照片,意有所指,“请你别在意。”
“恕我直言,先生,我的作曲比起劳菲中校可真是一塌糊涂。”洛基结束了半开玩笑的语气,严肃起来,“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麻烦您告诉我他在哪个墓园吗?我想去看看。”
“就在市政公墓。抱歉,我的身体情况可能不能亲自带你去,——总之祝你新年快乐,年轻人。”
“新年快乐,先生。”洛基想要继续询问关于劳菲中校家室的事,显然对方不愿多谈,疲倦地笑了笑便打手势示意道别。
“索尔·奥丁森,我得和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洛基解开外套掏出薄薄的海绵肩垫之后,身形看上去比在台上明显瘦削了一些,他把琴身妥帖地在盒子里放好,挥着弓子向金发男人打手势。
“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不,……是两件。”索尔帮他拉好背包。
“我们大概不是亲兄弟。”
“你能答应我的求婚吗?”
答非所问的两句话几乎同时说出口。
“哦,索尔——如果真如我想的一样,我会考虑答应你。”艺术生头痛地揉太阳穴。
上班族疑惑地后退了一步:“这么说你答应了我?”
“我刚刚说的是‘考虑’,请您听清楚……这样一来,你早就知道了?”洛基的思维突然转过弯,演出的曲谱还回荡在脑海里脱不出来,让他觉得一团乱,甚至还没来得及因为被索尔作弄而生气,“那我错怪你了,原来你不是那种会对亲弟弟下手的变态。”
“让你失望了,我也是昨晚才知道。”被称作变态的上班族脸色发黑,仍然老老实实地解释,“告诉范达尔之后,我给母亲打了电话。”
“你和妈妈出柜了?”洛基有些不敢置信地抢过话茬,抄起手中的琴弓去抽打金发男人的肩膀,每说半句就狠狠地挥打一次,“你出柜了,还告诉妈妈出柜对象是我?你疯了吗索尔?”
索尔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弗丽嘉说这些!
艺术生的脸上写满了啼笑皆非的万千感慨,眼眶也被他气得发红。混蛋哥哥是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而且愿意先他一步面对舆论压迫和父母亲愤怒失望的脸。索尔不知对他提过多少次的承担责任与认真相爱,甚至还有在公司电梯里说出口的“结婚”,从来都是对他一个人。
他想和自己共度余生,不是网上的汤姆,不是从前有些任性妄为的洛基,而是曾在深夜为对方流过眼泪,瞒着兄长独自调查身世,会光明正大表现自己对他一切予求的洛基。
好在这混蛋的言外之意是事情有了转圜,否则他真的会斩钉截铁地和对方断绝关系,无论是兄弟还是恋人。
琴弓虽然纤细,隔着衣服打到索尔身上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痛。男人拉住洛基用力朝他挥去的手腕,亲亲他的脸颊把人强行箍在怀里,还没拧松的弓毛被洛基死死格在他的颈侧,还带着他送给他的Tartini松香的味道。
“母亲说平安夜的时候就觉得咱们有些不太对劲,所以之后就带着父亲出门旅行去了。”索尔扶着洛基的肩膀沉声说,他刚还止不住地欣赏洛基在台上愈发成熟的面貌,结果小家伙这张气鼓鼓的脸又让他开始拼命忍笑,“她还以为我会更早几天给她打这个电话。”
“你们都是、是蒙特威尔第吗?”洛基被他抱得太紧,外加过于激动有些喘不过气,他根本无法想象在血缘关系不变的情况下,索尔做出这种事情的后果,“音乐家中的莎士比亚?”
索尔被他逗笑了,尽管用咳嗽来掩饰,洛基仍然感受到了对方胸腔明显的震动。他觉得有些难为情,只能气急败坏地拽住上班族的条纹领带,恶狠狠地咬上因为气息不稳的而微张的嘴唇。
金发男人笑着回礼,搂着洛基的腰反客为主,热情地把舌头送进对方的口中。乐团的其他成员有的已经离开,有的还在台上继续闹,后台的房间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洛基才意识到自己做事情的后果,但又不想轻易放开索尔,只能紧张地死死握住弓杆,配合对方放肆的舔吮,满足地小声呜咽。
一个本该为了庆功的吻,在与真相纠葛之后多了戏剧性的劫后余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且亲密无间。
“拿来。”索尔先在无休止的唇舌纠缠中退出来,洛基抬头想要继续,被他抵住了额头示意暂停。身体紧紧相贴,鼻尖也蹭到一起,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温暖而暧昧。
“我还没吃晚饭。”艺术生为自己开脱。索尔肯定尝到了他嘴里的甜味。
“才一天不见,你又买了那玩意。”当哥哥的却还没忘记教训弟弟,又拿洛基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知道求婚要用什么?”
“嗯,戒指?”洛基眨眼。索尔的脸离得太近,被有力的双臂紧紧圈在暖烘烘的怀抱里,让他有点晕乎乎的。
“就在花束里夹着,那张小信封。”金发男人主动为对方解释自己准备的惊喜,语气无可奈何。
“你知道一般献上台的花都有什么命运吗?”提琴首席舔舔金发未婚夫的下唇,故作神秘地笑,“它们一般都会被扔在舞台的地板上,就这样。”
“小混蛋。”索尔捧着洛基的脸,拧起眉毛给了他一个怒气冲冲的响亮的亲吻,然后飞快地跑了出门。
操,男人真不靠谱,为了个亮闪闪的小指环就能抛弃未婚夫。
黑发艺术生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想着回家之后为社交平台上显示的婚恋状况作出改动,顺便在介绍一栏再添上“人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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