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文名
-----正文-----
【part-1】
在自己老家遇到了分手两年的前男友怎么办,在线等,十分急。
这是陈意看到远方那处醒目金发时的唯一想法。
特别是这前男友(谣传)是某国黑手党的唯一继承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前男友不是本地人,那国外的黑手党势力再大还能伸手到这座小城来不成?强龙还怕地头蛇呢(?),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等等。
陈意仔细想了想,当年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分手,而前男友也平静地接受了,那他们现在其实毫无干系,所以他为什么要担心对方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呵呵。
陈意在心底冷笑两声,自嘲了下这煞笔的自作多情,随即大步迈进包厢。
【part-2】
中间人的品味并不高,选的这处酒吧霓虹刺眼乐声刺耳,妆容如妖魔的男男女女在舞池中热切贴合,陈意奇怪向来高品格的前男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边又在心中暗自唾弃怎么还在想着那个人。
那人正好背靠过道,陈意匆匆从旁边走过。
时隔两年,中间被无数繁杂事务缠身,陈意本身又有些轻微脸盲,按理说他应该早就记不清这异国露水情缘的相貌,却不料就在这昏暗灯光下,仅凭一个背影一头金发,一个名字就突然跃上心头。
他还记得前男友叫安德烈。至于姓氏,早在那段乱七八糟的岁月里被忽略了。
推开包厢门时,陈意已换上一副冰冷面孔。
包厢中的气氛亦是尴尬。
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原本端坐在沙发上,见陈意进来,急忙起身讪笑着递来一根烟,未料被陈意摆手挡在半路。男人尴尬地收回手,一时有些局促,连带身旁陪坐的艳妆女人也不自觉向后缩了缩。
陈意从自己衣兜里摸出一包烟来,慢条斯理取出一根,又在手指上百转千回地打着圈,另一手取出打火机却并不点上,咔哒咔哒,火焰明灭闪烁。
那中年男人只觉得心跳都要随那咔哒声同步,而陈意微微低着头,眼神被碎发遮掩,无端显得讳莫如深。
半晌,陈意才如狡黠猫咪般轻笑道:“李叔的忙,我肯定是要帮的,毕竟我好歹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不是。”
对面男人见他口风松动,刚想趁机凑过来套近乎,肩上却突然多了只手。
却是陈意主动起身,一手按在他肩上让他无法站起,中年人只能瞧着眼前青年低垂着眼帘,神色晦暗不明,语调沉沉:“……昔日恩情,陈意一直铭记在心。李叔不必说谢,一切放心。”
中年男人直觉有些不对劲,但他既然出现在陈意这个年轻小辈面前,便证明他已走投无路。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下一刻就会有便衣推门而入,然而并没有,眼前的年轻人仍在黑暗处坐着,那人终于悠哉地点上了火,与缥缈烟雾中朝他颔首,目送他离开。
……真希望来找这个毛头小子不是件错误的决定。
离开光线昏暗空气混浊的地下酒吧,迎面深冬的寒风,中年男人终于稍稍清醒下来,而后强压下后怕与隐忧,又奔赴下一个场合。
李叔走后,那流莺也立马被陈意赶了出去。角落里最隐蔽的包厢里只有陈意一人,之前作为道具的那支烟还在他手上攥着,陈意无端有些心烦,直接将它浸到眼前未曾动过的金黄酒液中。
【part-3】
陈意并不抽烟,随身常备的烟盒不过是他平日“表演”的一项重要道具。
他也并不擅长喝酒,之前灌的一杯洋酒就让他昏沉到现在。
他甚至打从心底里畏惧同这些长辈来往,此刻他看似坐在沙发上发呆,其实冷汗早已浸湿后背。
几年前的陈意还是个弱鸡,性格软弱爱好退缩,如今他内里也并未有多少改变,只是学会了虚张声势,看起来冷面无情坚不可摧。
若是在几年前说陈意是A市最大黑道集团的少主,大概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连陈意自己也觉得不像。
可谁料世事无常,他还没来得及以自己为模板去探究前男友的黑道少主身份时,自己就被拽回国来,陷入黑白两道的漩涡。
【part-4】
陈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道,至少从陈意祖父一辈开始,陈家就开始着手漂白。
然而这漂白最终没能成功,反而和警方搭上了关系。发展到陈意的父辈那一代时,他们家已经算是警方埋在黑道最大的卧底,在黑道几乎一手遮天的陈家是警方最大的线人,他们微妙地维持着黑白两道之间的平衡。
陈意不懂他前两辈人是如何想的。
他自问自己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是无论如何也撑不起“双面间谍”这种听起来就牛逼坏了的角色的。
直到现在,他也不想再去回想自己是如何锻炼出现在这般演技的。
可是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他失去了庇荫,只能硬着头皮站到风雨中去。
要么凭自己的微渺之力去继续陈家的洗白大业,要么接替这游走黑白之间的工作。陈意茫然地想了许久,只觉进退维谷无法抉择,索性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拖着。
【part-5】
滴滴两声,手机低电量提示音响起,陈意这才慢吞吞爬起来准备回家。
快到午夜,舞池正中仍旧热闹非凡,远离舞池的几处昏暗包厢倒是换上了缠绵悱恻的小调,陈意总觉得在里面还混杂有别的声音。
这种由道上的人经营的地下酒吧,免不了会藏污纳垢进行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陈意自问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对这类事并不上心,然而走着走着,却忽然想到之前偶遇的安德烈。
那时他刚从酒局中脱身,想去洗手间冲把冷水清醒清醒,顺便思考该如何应付那个李叔,倒没去想安德烈是身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意心里嘶了一声,再度告诫自己这人都是过去式了还想这些干什么,再者现在已经要到午夜了,说不定人早就回去了,那还想这么多作甚。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陈意刚把这让他心神不宁的前男友抛到脑后,下一刻这人就货真价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痛——”
“啊,抱歉。”
陈意经过一处拐弯,一时不慎直接撞到对面来人身上,他身高又比那人稍矮,脑门直接磕到来者的下巴,一阵生疼。
刚一抬头,便瞅见耀眼的金发和碧蓝的眼眸。
纵使在这昏暗的灯光下,这人的一切依旧那么耀眼刺目。
陈意有些愣神地盯着对方瞧了好几秒,直到与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对视上。
那人还在同他道歉,直到瞧见他的相貌后,突然惊讶地冒出一句英文:“克里斯?”
“抱歉,你认错人了。”
陈意不知为何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更不知为何紧随其后的动作就是逃跑。
照理说以现在陈意的身份地位,“逃跑”这个词汇极难与他联系起来,然而他此刻的情形,确实只能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直到回到自己家中,陈意仍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心理建设做得足够好,这些年来锻炼出的镇定足够让他八风不动,却未料在这突如其来的临场表演时溃不成军。
……真是,太糟糕了。
陈意有些头疼地想,在那些黑道大佬面前装逼撑演技已经很挑战他的胆量了,没想到现在还冒出个能直接破他功的前男友。
也不知下一步的演技得锻炼到什么程度,才能接着装这深沉稳重的牛逼。
【part-6】
久别之后第一次见面叫重逢,那第二次呢?
陈意无暇多想,此刻他正坐在前男友的车上,夜幕下漆黑的跑车在无数繁杂的小巷里迅速穿梭,身后追兵如潮水涨涌,最终却无可奈何地退缩回夜色中。
陈意背靠着舒适的座椅,尚且惊魂未定,他愣愣地看着安德烈猛打方向盘,心中揣着无数不敢深究的猜测,简直如坐针毡。
这本是个安宁的夜晚,第一批打破宁静的人,来自数日前来求助的李叔。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和陈意这位真·小白兔比起来,对方完全是吃肉长大的暗黑暴龙兔。
这位李叔在陈意幼时也确实同他们家交好,但最终也在陈意父亲的死上推波助澜了一把。这些老狐狸自以为手段高明,再加上当时陈意远在海外,他们便以为陈意对他们的动作一无所知,如今偌大陈家又只剩陈意这么个小年轻担着,他们便觉得陈家已是可任人捏圆搓扁的对象。
当他们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并不是个善茬时已经晚了,陈意与他背后的警方正等着这些老狐狸露出马脚自投罗网呢。
李叔被陈意摆了一道,如今正是流窜逃亡之际,然而也没忘最后是陈意算计了他。这逼急了的老狐狸用他最后的势力,妄图把陈意也送往黄泉。
陈意这个卧底当得并不轻松。
他生来胆小怕事,心里又很难藏得住事,读书时期一惊一喜都清晰表现到脸上。从战战兢兢到演练出现在这么副颇有城府的样子,过程不可谓不艰辛。
要担起这么个双面间谍的角色,考验的可不仅仅是演技。
装比唬人都是一时的,等人真正到了穷途末路,谁还会在乎那点演技的威慑力?
警方那边尚且好应付,但若遇上黑道反水,那可真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受身份限制,陈意不能接受太多来自警方的保护,且他才接替陈家不久,手下势力难免根基不稳,更何况有不少人正对他这位置虎视眈眈。陈意这两年来锻炼出的不仅是演技,更还有无数生死时刻磨炼出来的保命技能。
只是生活中往往充满意外。
正如他今天受邀去某处晚宴时发现自己被盯上、想要偷溜出酒店时却发现对方已准备周全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时,意外发现除了心怀不轨的追踪者,还有一辆车正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
那人竟然是安德烈。
根本不用权衡,陈意果断跳上安德烈的车,接着还没来得及解释情况,对方就轻巧地吹了声口哨,开始一段让人心跳加速的飙车之旅。
无数的谜团挤在陈意脑海里。
安德烈怎么会在这里?他又是如何得知正有人追踪自己?以及……他作为一个外国人,为何会对A城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巷如此熟悉?
安德烈完全甩掉追兵时,车已行驶到某处盘山公路上。
安德烈将车停到路边,打开顶灯,端详着陈意惊疑不定的神情,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好久不见克里斯,之前见到的人果然是你。”
陈意的眼神相当复杂:“确实很久不见,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德烈笑意愈深,抛下了一句重磅炸弹:“当然是来找我的恋人呀。”
陈意这才发现,安德烈这句话的杀伤力,远比刚才的袭击来得大。
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骤然停住又迅速加快的声音。
陈意大脑放空,连带声音也有些飘忽:“……是吗,原来你现在的恋人也在A市?那也是中国人?”
对方闻言,露出小孩子一般不满的神情,趁着陈意神思不守,忽地低下头快速在他唇上咬了一下,道:“我的恋人只有你一个,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可我们不是……”
已经分手了?
但瞧着眼前的人,神情不虞又隐藏期待,还是同记忆里那样透着些小孩子气却依然俊美无双的容颜,陈意后半句话不自觉吞了回去。
他突然明白,在对方的认知里,显然还是把自己当作恋人。
那这两年的杳无音信要作何解释?以及当年的分手……又该如何解释?
才从生死关头拽回来,又要陷入这混乱不堪的感情漩涡,陈意表示心累得不行,这两年攒的演技已经不够用的,现在能不能给他一点时间去深造一下,再来应付这些烂摊子?
【part-7】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陈意还在犹豫要不要出于礼节邀请对方上来休息,安德烈却直接摆摆手拒绝了。
他坦言他的继父正是中国人,恰好也是A市出身,他现在正住在继父留下的房子里。
陈意有些凌乱地接受了这番说辞。
在国外留学时,他记得从同学八卦中得知安德烈是位纯血的X国人,那时的安德烈身体一直不太好,脸上总有些病气,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总是一脸笑容,那种阳光中又带着些许脆弱的美少年姿态折服了无数少女。
还有少男,比如陈意。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安德烈还有位来自中国的家人。
又或者说,他其实从未怎么了解过安德烈。
送走了前男友,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只剩陈意一个人。
父亲去世后,陈意便失去了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原本的大宅空荡得让人害怕。
他便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小居室。只是一个人回到家,面对漆黑沉寂的一切,难免也会觉得孤独寂寥。
今天遇到故人,让他久违地感受到有人陪伴的感觉,竟不由得心生眷恋。
即便,这大概来自于一场久远的误会。
【part-8】
第二日起床后,陈意还是给相熟的警官打了电话。
其实若论起熟络程度,这几位警官同那位李叔并无几分差别。
陈意父亲在世时在黑道上同不少势力相熟,而与白道也在暗处同不少人联系。
这些警官多少对陈意也有些照拂,只是陈意虽然反感畏惧与黑道的结交,但对于白道诸人,也算不得有多么热络。
若非在祖父那辈被说动作为卧底,他们家也不会是这么个尴尬身份。要么彻底洗白,要么一条路走到黑,总比现在替一方担惊受怕地卖命还无法得到切实保护来得强。
只是陈意自问,自己是没有利落地与一方斩绝关系的勇气与实力的,因此他也只能这么一日日周旋下去。
对方收到了他的消息,一边再三叮嘱他平日要小心,一边也承诺他们在加快动作,很快就能将那帮人一网打尽。
收了电话,陈意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从来都是如此,自己生死周旋替他们获取情报,到头来也只能换来一句“多加小心”。
要维持陈家卧底的身份,警方便不好替他们布置人手保证安全。陈老爷子是个狠角色,无需警方多加保护,并且以卧底为条件一步步洗白家业还免去了刑罚追责;到了陈意父亲这一代,虽不如老爷子杀伐果断,但胜在谨小慎微,极少出纰漏。只是到底百密一疏,他在一次微小的失误里把自己搭了进去,甚至连陈意都不得不远渡重洋躲避两年。
陈父送他出去时并没有告知他自己命不久矣,待陈意知晓父亲的不幸时,为时已晚。
如今他回来了,陈家背负的任务也还在他肩上。即便如泰山压顶,他也不得不在这微小的缝隙里苟延残喘。
躺了片刻,手机再度响起,陈意摸索过来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想着又是哪家推销或者不长眼的诈骗,一接通却是个格外清亮的声音。
“克里斯?我在你家楼下,今天有空吗?”
陈意听完顾不得回话,立马摆脱沙发躺尸状,蹦跶起来几步跑到阳台边,一眼瞅见等候在黑色跑车旁的金发男人。
正是深冬,外面还飘着细碎小雪,那人就这么站在外面,也不知道进车去等着。
陈意之前的怨怼顷刻被抛到九霄云外,连带之前关于到底是分手还是没分手的问题也懒得深究,他此刻只想快点见到安德烈。因此当他冲下楼去,又是大脑空空地站在安德烈面前。
【part-9】
陈意的这场分手如今看来算是不了了之,但这场感情的开始,亦是让人猝不及防。
陈意其实并不愿去回想他和安德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刚被强制送到国外留学时,他一头雾水。
那时他还没了解到陈家面临的危机。陈父向来溺爱他,不愿让陈意去接触黑道方面的事务,还试图在这一代彻底漂白家业,摆脱这终日提心吊胆的卧底身份。
溺爱太过,陈意从小便没什么危机意识,保护得太好,也助长了他天性里的懦弱。陈意认为白道虚伪,并不乐意同他们打交道。至于黑道,陈意自诩正义,更不愿同他们有交集。
逃避了半天,他也没什么长进,只想偏安一隅懒散过活罢了。
因此他刚到国外那一会儿,过得其实相当浑浑噩噩。
他也不是个特别会读书的人,交流不畅,大半的交际都在当地的华人圈里。留学生中既有艰苦朴素的奋斗者也有不学无术的纨绔,陈意于学习一道实在不上心,再加上吃穿用度也非寻常人家所能承担,便有人理所当然将他视作“纨绔”这一边。
只是纨绔们也觉得这个新来的家伙未免太不上道了些。
学校点个卯就溜号,平日里就宅在公寓打游戏不出门,活生生一个死宅。
听说这家伙还是个处呢?
于是在陈意不明所以的时候,有些狐朋狗友便帮他策划了一出大戏。
那确实是一场影响了陈意一生的闹剧。
当他不知第几次推拒说自己不擅饮酒而又被灌下一杯烈性酒时,他便觉得今日情形不太对劲。
迷乱的光线,嘈杂的乐声,肆意纠缠的肢体。
有些目的昭然若揭。
陈意顾不得再去掩饰客套,直接跳下酒桌落荒而逃。
好在那群人已经各自找到乐子,也就忽略了陈意这个原定的宴会主角。
陈意被酒意熏得头昏脑涨,身体也开始渐渐发烫,只想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刚才那处酒桌他是再不敢去,四周又尽是不熟识的外国人,以他贫瘠浅薄的语言,只怕是很难向周边的人解释情况并平安回家。
正是走投无路焦急之际,他却忽然遇到了熟人。
同班的学生,安德烈。
在学校曾有过数面之缘。
他那时实在是被酒精冲乱了一切思绪,只是想着这人是他认识的、并不在那群灌他酒的人里面,便就这么胡乱地求助了。
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安德烈懂得中文,且学习得还相当不错,因此陈意才能迅速解释清楚情况。
如何离开酒吧的,陈意已经记不太清。至于醉的神志不清的陈意是如何正确指引安德烈将自己送回独居的公寓,他更是无从记起。
而还有最关键的一步,他更是毫无印象。
他是如何求助于安德烈将被下了药的自己给办了的???
陈意很早就明白自己是个GAY,但这也不影响他是个胆小怯懦的人。单身二十年,除了暗地里垂涎一下男神之外,并没有任何主动脱单的举措。
所以他是如何与安德烈直接完成一步上垒的步骤的???
具体过程已被酒精模糊地不可考。陈意最后归咎于酒精与药性让人丧失理性与自我。
这段感情的开始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以致于第二天安德烈向他坦言,自己早已在学校注意他已久、昨天的冒犯一是见他药性难忍二是心动难忍,这才有了一夜旖旎时,陈意早已神游天外。
而安德烈趁热打铁,询问陈意自己是否能追求他。
陈意是个GAY。
且是个胆小的只敢YY男神的GAY。
安德烈长相气质俱是极佳,在华人圈人气亦是极高。毫无疑问,陈意也曾YY过他,只是心里也明白,这种人同自己是绝无联系的。
然而有一天,男神突然温柔地问你,我喜欢你很久了,我能追求你吗?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立刻接受啦。
真是一段相当如梦似幻的开始。
他还不明白安德烈这一大众男神是如何注意到自己,又是如何恰巧出现在那处尴尬的场合捡到自己时,他们就已经发展到最后一步了。
而与安德烈交往后的日子,更是让陈意如坠云里。
他起先还担心安德烈是因为责任才提出交往,后来随即明白,对方是不会有这种传统中国式的考虑的。
因为同他相处的时候,陈意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是被注视着、关心着、被某人所宠爱着。
这份感情太过浓郁,实在不像是虚情假意。
往后,陈意渐渐摆脱了同之前那批狐朋狗友的联系,又在安德烈的帮助下学好语言,在对方的带动下,也开始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
如今回想起来,真是一段不可思议又让人怀念的时光。
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陈意父亲的死讯远渡重洋传到这里,陈意这才后知后觉认识到自己并不普通的身份和父亲当时强硬要将自己送出国的原因。
他心里五味陈杂,明白自己到底不可能作为一个平凡留学生留在国外,但也不知如何与安德烈解释,不告而别似乎显得太没有担当,可这个中缘由根本无从说起。
临近回国的日期越来越近,陈意也越发焦躁不安。
而那段日子安德烈也意外地行踪不定。
算来,似乎正是那段时间,陈意在论坛上看到的那篇帖子。
那日陈意正刷着学校的论坛,一篇标题格外特殊的帖子映入眼帘。
《我怀疑男神和黑道有一腿怎么破??》
陈意在国内本来的身份就和黑道有关,对这些字眼格外敏感。他出于好奇点进去一看,内容却让他吃惊不已。
这个论坛由学校的华人学生创办,发帖子的学生在附近一处餐厅打工。有天打工回来时有些晚了,想要抄小路回家,没想到遇到一起枪击事件。那学生瑟缩在角落不敢出声,直到那群人走了才敢出来。她不敢去看现场,正打算绕道溜走时,却听见那群人中有人去而复返。她正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时,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让那人回去。
安德烈在学校迷妹不少,这学生也算一个,因此瞬间认出这是安德烈的声音。
只是光凭声音,也无法辨别身份。
因此借着网络,这位学生披着马甲,战战兢兢地发了帖子。
当然瞬间就被一片嘘声淹没,期间不乏有“哈哈哈哈安德烈果然不愧是我见过的最符合玛丽苏幻想设定的男人,连黑道身份都搬出来,下一个还有谁?”这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言辞。
围观者中真正拥有黑道身份的陈意:……
不过很快,这帖子就因涉及敏感内容被删掉了。发帖的人可能考虑到影响不好,外加也只是个不明所以的猜测,因此也没再发帖争论。
倒是陈意陷入了沉思。
前不久他们这公寓附近确实发生过一起枪击案,后来被断定为一起持枪抢劫案,而嫌疑人很快也被逮捕了。
那时安德烈还在电话里提醒他注意安全来着?
不过算来,那一阵子陈意确实没怎么见到过他。
巧合吧,陈意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黑道这种身份,哪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撞上一个的?
不过算来,身边人开始谣传安德烈拥有黑道少主背景,似乎也是那时开始的。
安德烈这个人,从长相到展现出的家世,确实都符合无数玛丽苏的设定。因此有好事者非要再给他添上个黑道少主的邪魅狂狷身份,似乎也无可不可。
左右不过又多点玄乎的谈资罢了,并没有多少真实性可言。
至于真·黑道少主陈意,自己本人活得比良民还良民,也就更分辨不出个中真伪了。
【part-10】
分手两年,陈意短暂而迅速地接受了无数冲击和洗礼,整个人以某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起来,如今再回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情,难免会发现不少端倪。
他望向端着咖啡杯静静打量他房间的安德烈,眼神颇为复杂。
下楼见到安德烈,对方的本意本来是想带他出去转转散散心,但陈意瞅着这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再加上他有一肚子疑问正等着安德烈,便决定主动出击,将人拉到家里来,准备一鼓作气问个究竟。
只是当人请到面前,他的勇气却又消失了。
该如何问,从何问?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他们俩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房子很宽敞,只有你一个住吗?”
倒是对方先开了口。
在国外时,为了照顾陈意的语言问题,安德烈之前都是与他用中文交流,直到后面帮陈意过好语言关,两人这才用外文交流。时隔两年踏上中国的土地,安德烈也就入乡随俗用了中文。
陈意这房子只收拾了一间卧室,房间里的各式布置也充满了单身汉气息,这问题其实等于没问。
然而没话找话也得接上。
陈意在心底微微叹气,接道:“对,我一直是一个人。”
“一直”这个字眼用的有些意味不明,对方却似乎并未留意。
陈意深吸一口气,再度决定将疑虑问出口。他目光有些闪躲,不敢同安德烈对视,因此也就未曾注意到对方流转的眼神。
“安德烈,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两年前我并不是不告而别……”
陈意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停顿下来,然而对方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走之前给你留了消息,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自己也没想清楚到底想说什么,安德烈不接话给他思考的余地,他便将压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然而他却越说越畅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释然。
安德烈身上有怎样的谜团,与他何干?他陈意因何缘故陷入怎样的困境,又何必与外人解释?
只要他们分手了,那便再不打扰。既然如此,对方有何秘密,又与他什么关系?
只要划清界限就好了。
只要分手了就好了。
【part-11】
安德烈背对着他,似乎在仔细打量着房间某处的布置。客厅一时陷入尴尬的沉寂,陈意也不好开口追问什么,只能瞧着他的背影,盯着缕缕热气自安德烈手中的咖啡杯中升起。
好一会儿,对方才似自走神中醒转过来,道:“你留下的消息中,只提到了你需要回到家乡去。”
对……然而不仅仅是这样。
那时的陈意正陷入热恋,要让他突然与男神分开,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是心底的理性也在告诉他,他回国后的生活必定是一场天翻地覆,说不定再没有机会去往海外,那这样的他,又如何再去维持和安德烈的情侣关系?
他自认那时的他们还没有情深到能为对方抛下一切远渡重洋。
因此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提出分手省事。
至于分手的真相,陈意也不方便去解释。回国的日期将近,陈意每次与恋人的接触都觉得越发煎熬。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
优柔寡断是他此生第二大弱点。
因此他做了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陈意在出发前最后一星期,提前结束了公寓的租期,在外面另寻了一处居所。
他给安德烈留下了一封非常简短的信。出于某种私心,信是用中文写的。
信的内容只有寥寥几行字:“家中有事需要回国,不会再回来了。勿念,望珍重。”
非常中式的说辞,但陈意知道安德烈能看懂。
并没有直接提出分手,但按着国人含蓄用潜台词的习惯,字里行间都在显露分手的意思。
可现在看来,安德烈显然没有领会到这极其明显的潜台词。
“为什么你会提出分手?”
安德烈非常直白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之前分手的原因是两人即将永隔两地,可现在对方正好好站在自己面前,这番说辞显然不合适了。陈意站在原地,一时语塞。
面对耿直的外国友人,陈意难以用迂回的演技去遮掩,只能干巴巴地说实话:“因为我大概再也不会到国外去……既然我们再也见不了面,那和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安德烈却忽然露出放松的神情,他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有了别的伴侣,那我可以安心了。”
等、等等,重点是这个吗?
陈意觉得自己的思维一时转不过来,与此同时一个认知突然从繁杂思绪中跳脱出来——对方这两年,居然还是以自己的男友身份自居?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曾提出过分手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语言差异,但陈意已在这份心意前退缩了。
到底还是憧憬过喜欢过的人,他舍不得再次提出分手。
分开这两年,陈意忙得根本无暇去经营感情,迫于身份,他遇过无数次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对于陌生人的接近更为防备。
这些经历同时也在一点点磨灭他的信任与真情。
也更因此,不由自主就会回忆起之前与安德烈相处的那段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两相对比更为煎熬,要说不想念旧情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现在,近乎是小心翼翼地、默许自己重拾这段感情了。
他原本以为后半生都会在这黑白漩涡中颠簸着过了,没想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能失而复得。
这实在是……太过庆幸。
只是他现在的身份,与之前那个懵懂的留学生比起来,已经相差甚远。陈意想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向安德烈坦明部分真相。
“既然如此,那之前的事就算是误会,是我自作主张了。”
陈意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但是现在,我可能需要向你说明一些事情,说不定你知道真相后会选择分手也说不定。”
安德烈眼带笑意,用眼神暗示他接着说下去。
“你还记得昨天追踪我的那些人吗?他们……属于某种犯罪势力。我被他们盯上了,而且并不只是这一批人在追踪我。”
陈意有些苦恼地想着措辞。
“和在国外时不一样,现在的我是个危险人物,真正会出现生命危险那种。我希望你能考虑明白。”
“——好的,没问题,我会保护好你的。”
这番措辞陈意思考了良久,语毕还忐忑地抬头看了安德烈一眼,万万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接了话,还带着那副轻松的、略带孩子气的笑容。
瞬间,那点紧张感就灰飞烟灭了。
他皱起眉头,有些严肃地再度强调道:“这不是笑话。”
安德烈还是带着熟悉的浅笑,眼睛微微眯起,然而在黑道沉浮淬炼过的陈意却敏锐察觉到,这副笑容已不再是几年前见到的纯粹的阳光灿烂,中间还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我当然知道你身边潜伏的危险,不然昨天我如何能出现在现场,还能帮你甩开那批人?”
提到这里,陈意试探性地提出藏在心底的若干疑惑之一:“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安德烈却是神秘地笑笑,他俶然低头,伸出食指在陈意唇上轻点一下道:“这么久没见,为什么要纠缠于这些问题?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陈意惊讶地睁大眼。
他磨练那么久的插科打诨大法没在安德烈面前用上就罢了,居然还被对面反打了一波?
他之前还在想着安德烈说话直接毫不遮掩,结果现在对方就开始给他绕弯子?
只是脑力派比不过实干派。
被压在沙发上亲吻地呼吸困难时,陈意那团早已被搅成浆糊的脑子里反复只有一个想法---
这算是引狼入室吗?
【part-12】
之前的小雪簌簌落成大雪,阳光被浅灰色的阴云封死在云层后。窗外一片森冷,窗内却渐渐凝起潮湿的水汽。
低哑沉闷的声音在室内久久不停。窗外白雪压着枯枝,偶尔一声尖促泣声响起,脆弱干枯的枝条也恰好折断,被掩埋在茫茫白色里。
再度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陈意头疼地往窗边一看,积雪已经在车上落了厚厚一层。
“你今晚还有事吗?要不就在这里过夜吧?”陈意向埋在被子中的金发男人问道。
意料之中的收到一声“好”。
冰箱里的东西还算齐全。陈意做饭的手艺其实很一般,也就会弄点简单果腹的东西,只是想到现在家中多了的那个人,忍不住想再多弄出一些花样来。
陈意正守在汤锅边看着水雾发呆,冷不丁被一条手臂环住了腰,接着肩上一沉,柔软的金发磨蹭着脸颊,一股暧昧的热气吹向耳垂:“克里斯。”
嗓音中还带着情事后特有的喑哑低沉,陈意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整个背脊都是酥麻的。
他只觉腰上一阵酸软,霎时又勾起无数回忆。
陈意尴尬地推拒了下,理所当然没能离开桎梏。他侧头,向安德烈微微挥动手中拿着的汤勺,道:“……先放开,我还在弄东西。”
对方像个树懒一样慢吞吞从他身上爬起来,陈意看见他衬衣没系好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胸膛,情不自禁一阵心跳,与此同时还一眼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简单的项链,下面串着一枚戒指。
陈意瞬间像被灼到眼睛一般转过身去。
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卧室里光线昏暗没来得及细看。
原来那戒指他还带着。
那是安德烈送给他的一对男士对戒,并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珍奇的材质,但胜在意义非凡。
他自己刚回国时也随身带着这枚戒指,权当对某个大洋彼岸的人留个念想,只是后来在一次骚乱冲突中遗失了。
这次事故再度警告了他自己身份的变化,也像在提醒他注定无果的念想。
倒是没想到对方至今仍然带着。
安德烈注意到了陈意的反应,故意问道:“克里斯,那枚戒指你还带着吗?”
陈意身子微微僵硬了下,还是答道:“在一次意外里弄丢了,很抱歉。”
“没事,下次遇到合适的再送你一个。”安德烈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
陈意心头一松,另寻了个轻松的话题,一边同安德烈闲聊着,一边弄着手边的食物。
【part-13】
明明下午胡闹了那么久,到了晚上陈意还是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才决定让安德烈与自己同床共枕的。
毕竟他还是脸皮薄,对于情事仍旧有些放不开。之前在国外确定交往时,他们也不曾同居过。
倒是没料到安德烈先顾虑到他,向陈意要了枕头被子,打算在沙发上过夜。
陈意看着沙发和自己的卧室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痛下决心,把人拽到了自己卧室里来。
拽人的时候倒是义正言辞怕他着凉,只是在安德烈的轻笑声中红透了的耳垂与发烫的脸颊早已暴露了他的想法。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陈意躺在床上分不清紧张还是期待。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他却看到安德烈放在床边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本无意去看安德烈的消息,只是看到手机被放到床头柜的边缘,随时有掉落在地的危险,这才伸手拿过来。
然而陈意无意间瞥到的几个单词让他顿住了手。
上面显示有两条未读的消息,通过预览只能瞧见每条消息的第一行字。
第一条消息是外文,写着“关于目标人物的调查……”。
第二条竟然是中文,消息里附了一张图片,无法通过预览看见,但后面紧随着的文字是“追踪到……”
陈意有些心惊,顾不得多想,先将手机放回原位,再开始整理思绪。
毫无疑问,安德烈是在追查什么人或事,并且还动用了来自国内外的两方势力。
他在查什么?会不会与自己有关?
联想到昨天在会场出口恰到好处出现的安德烈,陈意隐隐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些什么。
可是他一个在海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人,为什么能调查到A市的情况?他的人力和资源都是从何而来?
陈意只觉疑惑更深,但出于某种预感以及对恋人的信任,他并不想现在就追着让安德烈坦白一切。再联想到之前旁敲侧击时对方回避的态度,陈意觉得直接质问并不会有什么收获。
因此等对方洗完澡带着一层薄薄水汽到床上躺下时,陈意仍旧是一种心事重重的状态。他缩成虾米状,背对着安德烈,欲盖弥彰地营造一种我很累很困很想睡的假象。
安德烈似有所觉,也没再折腾他。当他拿起一边的手机,看到两条未读的消息时,再度若有所思地看向陈意的背影,眼神越发深邃。
终是渡过了一个平和宁静的夜晚。
【part-14】
第二天是周日,一位警官正联系陈意向他询问关于之前李叔的案情细节。陈意正犯愁如何避开安德烈赴约时,对方告诉他还有一些公事需要处理,需要回家。
于是这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解决早餐后,各怀心事的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商岳警官算是陈意的老熟人了,这位与他父亲同辈的警官自小看着他长大,在陈意父亲去世那会儿也是他第一时间联系到陈意。
他对陈意的态度其实相当亲切,关怀备至,几近于第二位父亲。
只是陈意心底到底还是对白道诸人有些抵触,对于商岳的关心,实是盛情难却。
两人约在一处隐蔽茶室见面。
隔着袅袅茶雾,对方先是细细过问了一番陈意的近况,这才正经回到案情上来。
陈意将自那日酒吧李叔向他求助后到前天遭遇追踪的一系列事件都如实告知。
商岳听闻陈意被追踪后眉头紧皱,直到再度确认对方周身无碍后,才继续道:“警方这边的线人在半个月前就失去了他的线索,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在逃亡途中找上你。这事怪我,没提早告诉你我们现在正在查他。”
陈意毫不介怀,神色不变。
“那再麻烦你写下那处地下酒吧的地址。还有那天晚上你被追踪,有没有还注意到什么别的线索?”
陈意早有准备,掏出一张便签,上面写着酒吧的地址:“这处酒吧底子并不干净,商叔叔你们不妨再往下查查,说不定还有别的收获。至于追踪我的那批人,实在抱歉,夜里太黑,那时我又慌着离开,实在没能注意到别的。”
“辛苦你了。警方这边也在加快人手,昨天已经有人目击到他们的行踪,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陈意你这几日多加小心,如果遇上什么情况一定要联系我们。”
话到末尾,瞧见陈意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商岳刻意加重了语气道:“一定不要再自作主张。陈意,听话。”
用“听话”来要求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陈意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但他也知道商岳的顾虑,扮演他这个角色的人不能任性,因此还是收起散漫,换上庄重的语调承诺道:“好的,会联系你们的。”
然而这只是面子上的应付,真正的打算,全酝酿在肚子里呢。
商岳仍有些不信任地瞧着他,但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要做什么,他是绝对阻拦不了的。因此也只能摆摆手作罢,再寒暄一会儿后离开了茶室。
上一个自作主张的人,下场不是很惨么。
目送商岳离开后,陈意抛开之前的正襟危坐,整个人毫无姿态地瘫在沙发上。
那人便是他的父亲,在最后关头为了挽救白道势力不暴露,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
以致于刚回国不久的陈意一度被恨意与报复心理冲昏头脑,后来在一次任务中擅离职守,结果遇伏。
这次为了维护他的身份,换作白道做出了牺牲。
有几位警员受了极重的伤;商岳的右肩上至今仍横亘着一道狰狞伤疤;陈意自己也在那次伏击里遭到重创,直接卧床了好几个月。
所以自作主张这种事……他大概是,不会再干了。
毕竟在热血凉却后,他再也没有拼命一搏的勇气了。
【part-15】
A市公墓。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墓园几乎无人前往。管理员大概也是想到这一点,还没来得及清扫园中的积雪。
安德烈着一身漆黑的风衣,带着一枝沾着露水的百合花。
看得出他对这墓园并不熟悉,一路按着手机上信息的指引,才找到某处墓碑。
积雪在碑上累了一层,安德烈伸出手去,隔着手套拂去那层雪。
墓碑上潦潦刻着某人简短的一生。
陆飞羽,男,生父母不详,享年三十六岁,是位烈士。
安德烈蹲下身,扫了扫台阶前积的有些时日的枯枝碎叶,再将那枝百合放了上去。
他的神情说不上有几分悲切哀伤,甚至可以说是淡然平静的,仿佛他只是路过这处坟墓、随性献上一朵花。
墓园寂静无声,此刻这仅剩黑与白的天地间也只余他一个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反常的祭拜者。
安德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直到烈烈冷风终于带来蚀骨的寒意,才转身离开。
【part-16】
陈意开着车在高架上漫无目的地绕着。
昨天安德烈留宿在他家纯属意外,今天大概就会离开了。
要在这座城市和久别重逢的恋人重新开始吗……说实话,在初遇那会儿的激动心跳过去之后,他还真有些无所适从。
长期相处下去,以他这拙劣的表现,这卧底身份肯定是瞒不下去的。
而安德烈现在在做的调查与他有关吗?他会不会早就已经知道了?
正在走神之际,后视镜中某处反光让陈意不由瞥了一眼。
仅此一眼,陈意瞳孔微微一缩。
在酒宴出来的那天晚上,他确实是因为光线昏暗没能看清对方的车型,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当这辆车再度出现在他眼前时,陈意一下便将它认了出来。
那伙人居然这么嚣张?!敢在青天白日下动手?
他倒没想到,那位李叔如今已是亡命之徒,在被揭发后已经识破陈意的卧底身份。可他现在不管向黑道哪一方求助都会被拒之门外,因此只能自己拼死一搏,哪怕暴露行踪,也要解决掉陈意来消解恨意。
陈意抿紧唇,骤然加速,竭力想甩掉后面穷追不舍的人马。
而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已被察觉,随即也加大马力,索性不再隐藏在车流之后,直直追了上来!
“啧……”
陈意发现对方的意图后,冷汗涔涔冒出。
如果在这高架上真正动起手来,受到牵连的无辜者实在太多。对方或许已经毫无顾忌,可他不行。
更何况拥有牵挂和羁绊的人,并不像之前那样愿意去以命相搏了。
陈意心念电转,第一反应是给商岳打电话,在等待接通的途中,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忽向副驾侧边的工具箱。
那里藏着一把枪。
等待的时间仿佛陷入无尽的漫长,平常总是能迅速接起电话的商岳这次却诡异的搁了许久。就在陈意咬牙准备要将对方引到一处偏僻地方直接动手时,他却发现,身边忽然又多了两辆车。
这两辆车看似只是刚从分叉路口汇流过来,然而却与现在疯狂飚速的陈意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陈意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被包抄了,可在他的印象里,这两辆车似乎并不在那日围堵的车队里面。
而且后视镜里,其中一辆车正在自己与之前跟踪的车之前来回穿梭,似乎正在混淆后方的线路。
……这是,在帮自己?
陈意瞬间联想到之前商岳说的话,再加上现在迟迟无法接通的电话,他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这难道是商岳那边的人手?
可分明,白道势力曾清楚说过,除非情况极其紧迫,不然不会直接向陈意施以援手。
眼下是这种情况吗……
陈意顾不得多想,至少眼下先保命为上。
有这两辆车前后交替为陈意遮掩,再加上陈意几个灵活穿梭,后方车辆只能眼看着陈意消失在茫茫车流中。
“谁在帮他?!臭小子怎么还不去死!”
有人愤怒大骂。
等从高架上下来,陈意又拐了几处小路,回头一看,并没有追踪者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之前帮助陈意甩开追兵的车此刻也跟在后面缓缓停下。
陈意看见后方安静的车辆,还未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还没确定这是来自商岳的势力,也不知这方人马是何居心,又意欲何为。
倒没想到车里的人直接推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那人是……
陈意惊讶地睁大眼。
安德烈一身漆黑,穿得几近肃穆,他的金发有些凌乱,大步径直走到陈意的驾驶座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扣响车窗。
陈意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推开车门。
满脑子都是他怎么会在这里的疑问。
然而对方也是不发一语,只是在车门推开的一瞬间,蹲下身,牢牢抱住陈意。
埋在对方的怀抱里,陈意还有些出神地想着,他身上有股草木的冷香,这一早上他是去哪处公园或者林区了吗?
“我会保护好你的。”
半晌,安德烈抬起头来,重复着他的承诺。
陈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从那次晚宴结束到今天的高架桥,对方一直知晓自己在被追踪。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见安德烈正欲抛出一番解释,陈意忽然有些疲惫地挥挥手,道:“算了,别在这儿说,去我家吧。”
【part-17】
才只过去一个上午,陈意却觉得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
回来的路上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原来对方一直知道他的处境,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的遮掩踌躇对方看在眼里作何感想。
这条路被他开得磨磨蹭蹭,身后无数车辆不耐烦地鸣笛超车,倒是安德烈那辆黑色轿车,一直稳稳跟在他后面。
陈意茫然想着,安德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跟着自己呢。
他自回国后就觉得自己踏上了一条无尽的征途,背负着血腥与罪孽,终点遥遥无期。这条路无法终止也不可回头,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背负着不为人知的重任度过一生。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悄悄提着一盏灯,远远地跟在了他背后。
如今这盏灯的光芒越发盛大,竟已到了能与他比肩前行、照亮昏暗前路的地步。
到陈意家中坐下后,安德烈向他讲述了一段很长的故事。
当年安德烈收到陈意留下的信时,并不是没有领会到陈意隐含的分手的意思。
安德烈其实是个相当敏感的人,对于陈意那段时间明显有些反常的表现也并非毫无所觉,只是那时他自己也被杂事缠身,没能来得及同陈意解释。
说到“杂事”时,安德烈顿了顿,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决定用这个词来形容。
他当时只以为陈意遇到了什么难处,顾忌到恋人脸皮薄又喜欢逞强的性子,安德烈原本是想让陈意独自去处理,事后再去旁敲侧击的。
陈意的离开,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陈意与他在一起时总是有些避讳谈及家事,直到陈意离开,安德烈才发觉,他竟然不知道陈意的家乡是哪座城市。
一是受到陈意不告而别的打击,二则是不知去往异国的何处才能找到他,安德烈在失意中渡过了一段相当难熬的时间。
一次机缘巧合,他身边有人捡到了陈意丢失的那枚戒指,那人认出了这戒指与安德烈不离身的那一枚是同一对,知会了他。
安德烈这才得知陈意的所在,与此同时再联想到这枚戒指出现的地点,安德烈第一次对陈意的身份与在国内的处境产生了质疑。
“等等,你说你身边有人捡到了那枚戒指?这怎么可能?”
陈意之前还认真听着,直到听到戒指的出场,实在忍不住好奇,出声打断。
安德烈又是思考了一会儿措辞,接着解释道:“之前提到过,我的继父是A市人,他是警察,名字叫陆飞羽。”
“这个名字我好像……等等,你是说,陆飞羽?”
陈意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他第一反应是安德烈居然真的有个来自国外的继父,第二反应是怎么会是陆飞羽。
陆飞羽警官,也算是看着陈意长大的那群长辈中的一位,只不过这位警官年龄要小上许多,比起其他警官,陆飞羽更像是个邻家哥哥,陈意要与他聊得来的多。
只是现在提到这位警官,多半都会勾起熟人的惋惜哀伤之情,因为陆飞羽还很年轻,却在一场犯罪分子的报复袭击中牺牲了。
这位警官常年待在A市……他是如何远渡重洋去当了安德烈的继父的?
“对,我一直很敬重他。”安德烈看着陈意惊愕的神情,一时又不知如何再向他解释:“要解释他是如何成为我的继父的话,就又是一个故事了,但我想先把我们之间的事解释清楚,可以吗?”
陈意点头,示意他继续。
安德烈接着说:“之后我便拜托继父帮我调查戒指主人的线索,很快他找到了你。而我也再度得到了你的消息。”
“我一开始十分激动,只想马上过来找你,但是继父阻拦了我,也是他告知了我你在国内的身份。”
说到这里,安德烈微微一笑道:“警方的卧底,深扎在黑道的利刃,非常有意思的身份,不是吗。”
陈意的表情一言难尽,显然觉得他们俩对于“有意思”的定义相差甚远。
“在清楚明白你的处境后,我大概猜到了你不得不离开的原因。我冷静了下来,认为那时的我如果贸然过来找你,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我决定再等等,等我更加了解你。”
“可是我渐渐发现,你并不能很好地处理你的事务,并常常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之中。就在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亲自来到你身边时,有一件事让我下定了决心。”
“继父遇到了一场来自黑帮的报复袭击。”
陈意默然,那次袭击的惨烈程度与他父亲逝去那次不相上下。听闻陆飞羽在那次爆炸事件中死无全尸,事后清扫现场只找到他残破的上衣。
陆飞羽本人又是个烈士家属,追封仪式也无亲人到场——不知为何海外也无人来访——最后只能在市公墓立了个孤零零的衣冠冢。
安德烈没有对这场事件多做描述,继续道:“这件事警告了我,让我终于不再犹豫。于是我来到了A市。”
只是到了A市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陈意。时隔两年,他见到的外人面前的陈意眉目冷厉言语狡黠,完全颠覆了之前在国外相处时的印象。
从前的陈意,性格有些内向,不习惯于拿主意,是个活脱脱的小白兔性格。
眼下这小白兔武装了起来,对身边的獠牙利爪展现出坚硬的外壳,甚至还会呲着牙舞刀弄剑一番。
安德烈一时踌躇要不要露面。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先在A市住下,本打算静观其变寻找契机,倒是没想到,陈意这么快就陷入了危险。
有了陆飞羽的前车之鉴,安德烈对陈意的安危尤为重视,他等不及再去看陈意展开底牌,直接正大光明出现在他面前,坦率地摆出庇护的姿态。
【part-18】
陈意完全震惊了。
他猜到了安德烈在背后肯定调查过他,但没想过会是出于这种原因这种目的。
原来在他游走于黑白道间,虚与委蛇阿谀奉承时,安德烈早就找到了他。
原来在他时常午夜梦回追忆这段短暂的异国情缘时,对方居然仍怀着深情,还在惦念着他。
他觉得脑内有一口洪钟正在轰鸣,隐秘的欣喜正从心底勃发出来。
耳膜似乎都能感受到心跳的剧烈震动。
他抓紧最后的神智,才克制住自己没能直接扑上去,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的?如何能在海外也能调动这么多人脉与势力,甚至还对黑道的行踪了如指掌?”
安德烈笑得有些神秘,陈意发现他如今的笑容再不复学生时期见到的阳光般明亮灿烈——他突然找到了形容,这笑容就像罂粟那样,隐含诡秘的诱惑。
“继父的警察身份帮了我不少……还有就是,克里斯,其实我们算是拥有同一种身份。”
“那论坛上说的是真的?!”
陈意瞬间想起几年前在华人留学生论坛上看过的帖子,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论坛?”安德烈不明所以。
“不……没什么。同一种身份,你的意思是……”
安德烈大方地承认:“B市的安托因家族,或许你曾有所耳闻。”
岂止有所耳闻……在C国都算是举国闻名的黑道世家好吗?!
陈意开始觉得这世界在逗他,或者说眼前这位刚脱离前男友身份的小哥真会吹牛逼。
而安德烈显然不太懂国人叙事喜欢层层递进的风格,直接又抛下一个消息:“继父与父亲的认识,就是始于当年A市的一场跨国走私案件。”
等、等等,你的母亲是谁?那位陆飞羽警官怎么会成为你的继父?
陈意才想起来陆飞羽并没有结婚,他发现整件事情开始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展开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但是当年的跨国走私案他也确实有所耳闻……那时候他大概只有十岁出头,而他的父亲作为卧底也是参与了那次案件的。
原来这世界这么小的吗?
陈意不知在得知这一切后该作何表情,于是只能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面无表情地与男神对视。
“整件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些……如果你还想知道继父和父亲的事情,有时间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改天吧。”陈意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这次倒是轮到安德烈陷入诧异。
看着对方有些错愕的神情,陈意想着自己终于也有让这个人吃惊的时候,心底不知为何就有些暗爽,与此同时他毫不扭捏地扑了上去,准确无误地盖住了那人的唇。
故事很长,但好赖并没有太大的波折。
前尘已了,他们还有数个携手共度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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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的文
之前发的地方因题材被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