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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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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

-----正文-----

16.

或许先生没算错,反正百花战队最后站到了决赛场上。

微草主场,张佳乐带着一帮人提前三天进京。一帮人住在酒店里,开会,赛前训练,调整状态,做最后的战术预备。

酒店的小会议室里,桌子上全是团皱了的A4纸。张佳乐坐在桌子后面,他手里转着笔的同时忍不住去咬嘴唇,咬的一片斑驳。

最后一场比赛该怎么打?他不知道了,没什么想法,战术方面他自认不如微草。

但是那又怎样?张佳乐仍旧咬着嘴唇,想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普通人,他凭什么不能赢?凭什么就要束手无策?

他王杰希又不是吃香火的神仙,都是人,那就有的打。

所以张佳乐把最后一团揉皱的纸展开,站起来弯着腰,笔在纸上划啦两下。然后他把那张皱巴巴的纸叠三次,揣进口袋里后离开那间小小的会议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两边都是房间,只有最底部有一扇窗户,所以到处都昏暗。张佳乐插着口袋,一间一间房间走过去,按响门铃。

百花战队的人都出来了,他们或者扒着或者靠着门站在那儿,问他要干嘛。而张佳乐只是笑了笑,他一直走到最后一间房之前,手指按在门铃上,然后在唯一的窗户前转头。

走啊!他语气兴高采烈,他说乐哥带你们踩盘子去!

唯一的光明里张佳乐眼睛亮闪闪,只可惜昏暗的‎‍‌‎‌黄‍‍‎‌‎色‍‌‎‍灯光里什么都看不清。他管熟悉场地叫踩盘子,没人反驳他,百花一帮人跟着他兴高采烈的往酒店外面冲,好像要下山去抢钱抢粮。

邹远和唐昊走在后面,他俩沉默的肩并着肩,听见张佳乐喊他们,他说来,小远,唐昊,过来。

一年级生们听话的走过去,于是他们看着张佳乐在他们的面前单手撑着,翻上舞台。微草场馆的工作人员在这时候开灯,一片华光流淌,百花队长仰头,闭上眼睛。

他整个人站在光中,闭上眼睛,在黑暗里等到适应才睁开。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把邹远拽上来的同时唐昊已经翻了上来。张佳乐站在那儿,他虚虚的比划了一下,然后生机勃勃。

到时候就在这儿颁奖,他说,说总冠军,就在这儿颁奖。

说话的时候张佳乐在笑,眼睛里都是百花缭乱炸出来的漫天烟花。

邹远和唐昊记住了,他们记住总冠军的奖杯会在这个舞台上移交到某一人手里,他们希望是百花,所以他们在总决赛开打之前,站在椅子上呐喊。

一年级生混进观众席里,一人手里一个喇叭,脸上甚至贴着那朵花。

然后他们看见载入界面跃然屏幕之上,过场动画里微草和百花的账号卡按照顺序登场。

最后王不留行飞过,灭绝星尘在半空留下道道细闪星灰,然后他斗篷一扬一收,万千繁星射出。而百花缭乱站在星星里,弹药专家将手中枪口举起,开枪。

盛大的烟花散落于星光汇聚成的银河之中,王不留行操纵扫把俯冲,百花缭乱将枪收回手中打了个转,同时加速。

然后火光与星光碰撞,系统女声响起。

“——荣耀。”

“第七赛季,冠军之夜!开始了!”

解说吼的撕心裂肺,选手登场。邹远和唐昊喊的嗓子都要破音,他们看着两对选手从不同方向走来,在那片舞台前握手,大喊大叫,说百花加油。

张佳乐走在百花的最后一个,他跟走在微草队列中倒数第二个的方士谦握手。六年的老对手跟他讲悄悄话。

要是孙哲平在,你们还有点戏。方士谦跟他放狠话,说的一腔豪情。张佳乐听他这么说,忽然给了他一个拥抱。观众眼中两位选手友谊第一,而只有耳边的话听见了,跟观众说的截然相反。

你们有王杰希,一样没戏。张佳乐这么说,然后松开了他,跟王杰希握了下手之后头也不回。

微草场馆配合宣传片,撒下满天星光与焰火,碎彩纸落在头上,张佳乐顶着这些锦绣往前走,他挺直脊背,意气风发。

势在必得。

一整个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就这么拉开了帷幕。个人赛百花和微草都没扔出什么诡异阵容,所以比分胶着。

团队赛即将开始,这一整年最好看的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角色刷新在地图上,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三秒。

两秒。

一秒。

——比赛开始!

张佳乐在比赛开始的一瞬间,操纵着角色将枪口抬高,一颗手雷被扔出,一颗子弹随即追上。光影出现在半空,弹药专家快步向前,自动手枪咔哒咔哒,他带头冲锋。

【百花缭乱】:猎杀开始!

孙哲平在很久很久以前比赛中的公屏上说过的话又一次出现在比赛场上。客场追比赛的粉丝愣了一下,唐昊和邹远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始终被对面压制住的百花观众席里爆发出剧烈呼喊。

——猎杀开始!

粉丝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哗,邹远和唐昊跟着喊,所有人都陷入一种盲目的狂热。而就当他们的喊声冲上一个顶点的时候,百花缭乱孤身冲入敌阵,大片光影炸开。

没有人知道那团光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等烟花少歇,才看见半空中王不留行俯冲而来,百花缭乱跳起,扫把与子弹碰到一处。

第七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百花战队的第三次总决赛。

张佳乐拍板定下战术,他要跟微草打box-1。

没有别的战术,没有别的思路。盛大烟花又炸开于天空,变阵,所有人操纵角色猛冲。

百花战队苦熬一个赛季,熬一口心头血,此时咬破舌尖,含在口中。

地图上使君子鬼阵连绵,剑士双手执剑,口诵咒语。森罗先行,掠过一片阴冷恶魂,斗篷迎风猎猎飘扬,砸碎烧瓶一个,四圣兽随行,直奔敌营。

战斗法师自阵后而来,战矛刺出,风刻迎上,魔界之花盛开。傲风残花踩着花飞起,天使之翼张开,翅膀之下落花狼藉疾走,狂剑士破灭一斩,直取叶下红。

神枪手扣动扳机迎战,子弹飞在空中,与另一颗子弹相撞,烟花炸开。

烟花里王不留行凌空转向直飞冲天,星尘留影。百花缭乱又抬枪口,换一颗子弹,引爆一枚手雷,燃天火燎原。

烈火中防风腾空跃起,天使威光降世,神圣而不可进犯。

“荣耀”

熟悉的图标亮起在眼前,观众席陷入漫长沉默。邹远与唐昊抓住手中喇叭,指节泛青,泛白。

方士谦余威仍在,王不留行降下寒冰雨。

百花不凌霜,死于夏日。

“赢了!冠军!!”

旁边微草的观众席中有人爆发出这样一声呐喊,然后场馆里爆发出山呼海啸。参赛选手从比赛席中走出,握手。

纸烟花再度炸开,张佳乐走在最后一个,他看这漫长耀眼灯光,摘下了落在头上那片如似锦前程般纸片,回头。

万众瞩目舞台之上,方士谦正用他那天同样动作,单手撑住边缘,翻上去,与他的队友们一起,捧起奖杯。

“乐哥!”身后有人这么喊了一嗓子,张佳乐移不开眼睛眼睛,所以他应的漫不经心,说一句就来。

选手通道里只亮了一盏白光灯,昏昏暗暗,他就站在通道口,看高台上众人喝彩。

输了。张佳乐心里这么想着,然后他毫不犹豫的转头,走到休息室门口站住脚步,手虚虚的打在把手上,按不下去。

所有的时间好像都停在了这一刻,刚才比赛中耀眼威光仍在视网膜停留,张佳乐看不清,所以他低头仔细研究自己的手,看五指颤抖。

操他妈的!

张佳乐忽然将情绪爆发,他骂了一句,喊劈嗓子之后收回了颤抖的五指,撑在墙上,大口喘气。

“乐哥!你……”门开了一道小缝,朱效平隔着木板问了这么一句,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巨大响声传来,张佳乐把门给重重关上,然后大喊大叫。

别他妈出来!他好像疯了,每个字都带着血气,他说都他妈别给我出来!

选手通道里再没有任何声音,张佳乐仿佛卸了力气。他靠在门上,慢慢滑落,蹲在地上的时候一双眼睛仍旧目光如炬,熊熊烈火里他盯着对面的白墙。

说什么百花盛开,说什么战无不胜,苦熬一口心头舌尖血,终是混着一把辛酸泪吞下。

张佳乐站了起来,他还记得等会儿有发布会。

所以他深呼吸三次,然后一气呵成的拉开备战室的门,在里面的沉默之中开口。

张伟,小莫,你俩跟我去发布会。张佳乐刻意挺直脊背站着,仍旧如同一杆长枪,他说其他人先回去,等我们开完发布会,乐哥请你们吃饭。

他说亚军,咱们也算中了榜眼,一样戴红花。

说完,他就自顾自的转头走了,一个人往选手通道更深处走去,烟从口袋里掏出,正要点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

有点懊恼,张佳乐心情不佳,所以他暴躁的想要扔掉那根烟。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眼前一簇火苗蹿起。于是他就着那火深吸一口,慢慢开口。

“叶秋,你在这儿干什么?”张佳乐发问,他借着那点火光已经看清了来者何人。而被他问道的人只是笑笑,说微草招待票,不看白不看,要我安慰你吗?

叶秋把话说的十分自然,于是张佳乐也笑,说一句好啊。然后刚点燃的烟被扔到地上,没熄灭的火苗中他转身,紧紧抱住面前的人,同他亲吻。

张佳乐觉得自己疯了,他发神经一般咬着自己面前的嘴唇。而叶秋一声不吭,他只是摸着张佳乐的脊椎帮他顺气,直到这个亲吻结束。

他们面对面站着,叶秋掏出一根烟给他,然后拢起风的手掌中打火机窜出火苗,烟雾里他看着张佳乐用手一撑,坐上了窗台。

“哭一场?哭出来好受点。”叶秋这么开口,平平淡淡,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好像只是问他要不要喝水。而张佳乐低头,他看着烟灰从自己指尖落下,笑了。

哭不出来,张佳乐这么说,他说我哭不出来。

面对着自己的第三个亚军,张佳乐笑的很是灿烂。他觉着自己好像一朵什么花,这个花或者那个花,反正不是百花。

百花刚刚凋零在决赛场上,他只是落花,一片狼藉。

“我挺对不起他的。”张佳乐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最后一口烟抽完,烟头被按灭在地上。他从窗台上跳下来,抱了叶秋一下,喃喃自语。

我辜负他了,他这么说,说我辜负了孙哲平。

说完,他松开怀抱,深吸一口气。跟叶秋说再见,转身离开。叶秋看着他的背影,挺直了脊背大步向前,吊高的马尾没有散开,仍旧是意气风发。

他想太多了。叶秋这么想,然后他又点燃一根烟,抽完,找新科冠军蹭饭去了。

张佳乐在发布会开始前两分钟走进备战室,他看着邹远和唐昊,看年轻人脸上的纹身贴,就知道他俩这是刚从观众席回来。

所以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队友去开发布会。媒体朋友们这一次对他很温柔,那些想象中的尖酸刻薄都没有,他们只是问张佳乐,问他明年的目标是什么。

“明年的目标吗?不只是明年,百花的目标一直只有一个,那就是冠军。”

张佳乐坐在高台之上,笑着朗声开口,然后整个屋子里都沉默。记者们不知道下一句该什么了,采访稿里说他们应该问张佳乐对于自己第三个亚军的感想,然而现在,没人敢开这个口。

台上的百花队长脸色苍白,硕大的黑眼圈挂在那儿,夏天衣服藏不住突出的锁骨。他在哪儿神采飞扬的说话,旁人眼中全是一阵回光返照。

不敢问,怕给他提了醒,把他问死在这儿。

所以发布会有惊无险,张佳乐带着剩下的一部分人回酒店,跟之前那一部分人汇合,然后大部队浩浩荡荡,去吃庆功宴。

吃完饭回来已经后半夜了,张佳乐很累了,所以他换掉衣服去洗澡,然后在花洒打开的一瞬间,挺着水声响起,忽然腿软。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几乎站不住,于是伸手撑住发凉的瓷砖,热水从头上留下。

他在水流中忽然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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