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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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论及感想有很多，但是拥有的人如何能切身体会失去的难过，说到底没经历过的感同身受都是假的，他们没资格对别人指点江山，叶修想要的只有珍惜当下。

出来后再看票根，字跟平时差的不多，毕竟都是靠手生活的人，下笔如何心里多少有数，但巧的是他们写下的内容格外相似。

韩文清写，霸图冠军，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叶修写，平安健康，珍惜当下，往后十年也有荣耀。

没过多久，第八赛季开始前的某一天吧，叶修无意中问，老韩，如果我喜欢同性，你会怎么想？

韩文清隔着网线没怎么思考，看见这话下意识问，你有喜欢的男的了？

意料之中，叶修苦笑，打字说没有，沐橙最近看了个电视剧，思考思考可能性。

韩文清就回，性别无所谓，只是同性会遇到更多阻碍，社会家人等等，你想好再做决定。

叶修心里一酸，明显知道了韩文清对他没什么意思，却还是试探地问，那你呢？想过吗？

韩文清说，如果遇上这样一个人，都行吧，没有实践我不知道。

叶修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借口对电视剧有感而发，转头自然而然聊起了荣耀。

偶尔叶修也会想，他和韩文清的相处早就友达以上，错觉韩文清是不是也喜欢他，会想象如果他们是双向奔赴。

他其实挺想告诉韩文清，我有喜欢的男的，他就是你。

可惜没有如果。

韩文清不知道叶修心里的想法，他对自己的目标坚定而专一，如今这个目标是霸图是冠军，就不会分出精力去想别的。

所以对于叶修的试探他毫无准备，这人向来主意多有想法，韩文清只当他间接性发神经，到底耐心地回答完莫名其妙的问题，转瞬就抛在脑后，专心跟他聊荣耀了。

如今第八赛季，嘉世宣布叶秋退役。

韩文清当然生气，虽然提起嘉世是叶修向来一笔带过，但同是开荒时代走过来的老队长，哪能看不懂商业价值和电竞初衷的博弈。

他不在乎叶修神神秘秘不露面的原因，就算嘉世这两年打的太过窝囊，韩文清也尊重叶修所有的选择。

除了退役。

在韩文清心里，退役就是他对嘉世高层的退让，而退让等同于认输。

叶修甚至从没告诉过韩文清，他在嘉世的处境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不说队长的威严，就连王朝缔造者应得的尊重都失去了。

叶秋一退役，联盟中就只剩下韩文清一个人作为一代的老选手在坚持奋斗，如同霸图的口号，一如既往。

愤怒有，遗憾有，关心有，不甘和寂寞也有，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

听到叶秋退役，韩文清几乎是徒生闷气，但他说不准这种没来由的烦闷因为什么，也便干脆抛到脑后不再去想。直到今晚遇到君莫笑，他才忽然感到松了口气的畅快。

“退出，也不代表就是认输。”

不仅通过那个精妙的拆投，叶修还明明白白告诉他，他要回来。所以韩文清其实是高兴的，起码他知道叶修的状态没有下滑，也没有真的投身网游。

相识九年未决胜负，或许一年后，他们又能再职业赛场上痛痛快快战上一回。

结果韩文清刚躺上床，手机上就收到了消息。按理说，除了刚刚的交手他们近期应该没什么联系，却没想到叶修像是算好了他的作息时间，掐着点儿地骚扰他。

“老韩，回去了？”

“有事？”

网络那头，叶修看着这颇为冷漠的两个字无奈地笑了下，盯着屏幕的眼神闪动着一种莫名的光，嘴角复又抻平，似是有点儿罕见的紧张。

他不甘退役，却也在愈加沉重的职业生涯里喘了口气，将嘉世两个字从肩膀上卸下来，余下的就只是作为叶修本人，对荣耀最赤诚的热爱。

退役以后叶修没有刻意去想韩文清，甚至连那一盒细心收藏的纸条都没有带出来。他等着一年半以后在赛场宣告，我还没走。

可今晚既然让他意外遇到韩文清，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情绪就再难压抑。或许是不再有战队成绩的压力，不再有身为“叶秋”的顾忌，又或许夜晚时最容易多愁善感，现在的叶修，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无论这个答案是什么，他都可以接受，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兴欣。

“刚陪你打了一场就这么冷漠？看你闲着，聊聊呗。”叶修说。

“退役还能让你愁善感不成，没空闲聊。”韩文清冷笑，说着没空，实际上却没有放下手机。

“这不有点儿私事想咨询一下，配合配合？”

“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叶修先问。

“没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打听八卦了？”韩文清皱了皱眉，斥责道：“我看你是真闲得慌，既然想回来，少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就是最近意识到，我好像真喜欢男的，认真的。”

“这不是咱俩最熟吗，顺便跟你说说。”叶修第一根烟抽完了，重新又点上根烟咬着，坦白地很爽快。

韩文清觉得有些奇怪，倒不是说性向，而是叶修没事并不会主动跟他聊这些，尤其是这个对他而言时间极其重要的节点。

但他没细想，只怀疑问道：“你遇到喜欢的人了？”

叶修心跳都快了一瞬，犹豫几秒斟酌措辞，既怕韩文清看不懂他的心意，又怕他知道了会疏远。

“你？”

他指尖停在键盘上，打字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同意或拒绝都是次要的，若是因此割袍断义，那就不是韩文清了。叶修只是怕时光没法回退，他赌上这个机会坦白，却不想变成歌词里最熟悉的旧友。

有点儿直白，叶修想，发出去的下一秒算不上后悔，只觉得不太稳妥，还是补充说：“就是理性思考，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弯。”

韩文清不知道叶修又想搞什么事情，那个“你”字明晃晃挂在聊天框里，显而易见是在拿自己开涮，便忍着揍他的欲望说：

“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

叶修深吸了一口，呛人的烟草味道顺着气管充斥肺部，手上打字的速度又快了点，烟圈缓缓呼出的时候，莫名感到了一丝酸涩。

“其实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但如果是男的，可能除了你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过去了，对面都没有回消息。

叶修心里一凉，他懂了，于是补救道：“异性的话，倒是很难说会喜欢什么人了。”

“严格来说，性向也说不太准，不必局限，看人吧。”

韩文清秒回。

“所以随缘呗。”叶修回。

他盯着屏幕低低地笑了两声，笑到后来成了咳嗽。自打叶修学会抽烟，就没有再被呛到的时候了，但今天的烟草好像格外烈，让一个老烟枪难以自禁地成了初学者，任由呛人的辣沿着喉管上涌。

聊天没再继续下去。

叶修毫不意外，他其实早有预感。韩文清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单纯专一，直白坦诚，哪怕只是意识到对他有一分的喜欢，也不会回避。

他们相识九年，而叶修的喜欢持续了六年。

该放下了，叶修想，关了聊天，重新登上游戏。

第二天早上换班的时候，他随便给韩文清发了几句有的没的玩笑话，最后说，老韩，我们赛场上见。

下午醒时，韩文清倒是回复了，只有一个字。

“好。”

叶修看了一眼，淡然投入到荣耀当中。

直到晚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脏下坠般的酸涩。

放下两字说来也简单，只要不想不念不在乎，又有什么难的。可是人也不是机器，按下开关就可以一键重启，感情哪儿是说不要了就能忘记的东西。某一些习惯的感情失去了，总要不适应一阵。

难过是一丝一缕的，并非要刻意填满心里的空虚，堵在那里再怎样也不能使人窒息，但却随着空气缓缓流淌，无法忽视，无法缺失。

到底是叶修，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不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虽然是难捱了一点，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六年的喜欢罢了，再耗个六年怎么样都能放下，不行就十年，凑够十二年甚至都可以消消乐了。

这么说也就一夸张手法，真实的阵痛只是阵痛，叶修全身心投入兴欣，哪儿来的时间再去想韩文清呢，一开始是忍不住，后来一周都不见得能想一次，就算想起也不会再有什么情绪波动。

只是多少有些遗憾。仅有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他和韩文清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九年，而遇到这么一个特别喜欢又愿意无条件包容的人，不能在一起是真的很可惜。

退一步说，他们还是知己是朋友，是彼此依然信任的很重要的人，一个算不上表白的失败表白，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实际关系。

先联系的人是韩文清。

其实离那个晚上只过了两天，也不知道是否想要证明什么，他主动给叶修发了消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就之前聊过的荣耀相关继续下去，叶修也就顺其自然地回。

相处没什么变化，但气氛又好像有些变化。

第八赛季的全明星周末，看见龙抬头，是韩文清下意识站起来询问，也是他当着镜头的面，堂而皇之地说：

“我等你回来。”

叶修看到的时候没忍住露出个微笑，心里既遗憾又放松。但凡早些时日，如果他还没有做决定放弃，那一定会给韩文清发消息，玩笑说，老韩你当着全国玩家的面儿表白，哥可要当真了啊。

只是总有些错过是命中注定的，跟感情死磕着实没有必要，但有些话说出口就是不复从前，如同他们注定要做彼此一生的对手，和一生的朋友。

所以叶修也在镜头前说：

“我回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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