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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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的冷汗沿着面具下的额角滑落。

他犹豫片刻，收起了自己的蝴蝶刀。面前这人有没有恶意他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你说你是一叶之秋？”方锐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他，“怎么证明？”

下一秒“叮”地一声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响起，方锐只感觉到耳边有什么东西轻轻掠过，那点微风触感和眼中的画面几乎是同时被大脑神经所接收。

“却邪。”叶修好笑地看着他反射性绷紧了身子，转了转手中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第二把飞刀，“看来你对哥还挺感兴趣，一叶之秋的飞刀，你不会不知道吧？”

方锐难以忘怀刚刚的惊恐，还偏要故作镇定地偏头去看耳边的那一小把刀。

是一把怎样的刀呢？刀身的厚度算不上很薄，极锋利的刃，一道凹下去的血槽，血槽内还刻着极精细的龙纹，扁平的刀柄篆刻着一叶之秋的名字。

却邪，一叶之秋随身携带的七把飞刀，适合以各种手法出刀，即使短兵相接也不输他人。

这柄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你还真是一叶之秋啊！”方锐难以言喻地兴奋和好奇起来，“可不是都说你已经死了吗？”

“呵。”叶修嗤笑一声，“那些传言听听就得了。谁见着一叶之秋的尸首了？听说别人对海无量的评价不是……狡猾猥琐，怎么还会信这种空穴来风的言论？”

“那你为什么这两年都不出现了？”方锐懒得理会他的可疑停顿，追问道。

叶修默了默，意味深长地回答：“因为一叶之秋不该再出现了。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一叶之秋死了，那他就到了该消失的时候。”

方锐浑身的热情冷却下来，他有些茫然：“可是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海无量是因为你才出现的。”方锐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不安，鼓起勇气盯着叶修的眼睛，认真说：“盗神一叶之秋是我接触这个行业最初的偶像，是我仰慕的光，是所有人都打不破的神话。”

“我以为我继承了你的遗志……可你今天又出现了。不是要消失吗？你还能回来多久呢？”他问。

叶修的出现，令他心里极其不踏实。而叶修说的话，仿佛动摇了他成为神偷的初心，让他开始质疑此刻站在这里的意义。

“这……谁能说得上呢？”叶修失笑，失了真的男声从面具下传出来，里面好似包含着对过往无尽的感慨，“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无法评判海无量的对错，但就算要转型，也应该找到你自己的方向，而不是替一个已经没有意义的代号做你没必要做的事情。毕竟化妆师这个职业，也能完全满足所有人的出其不意。你很喜欢这四个字，对吗？”叶修手里把玩着飞刀，意有所指。

“我当然喜欢——”方锐戛然而止，怪叫道：“靠！你知道我是谁！？”

叶修对此的反应只是懒洋洋掀了掀眼皮：“说过了，我在等你。”

“等你挺久了，黄金右手，方锐大大。”

这一刻，方锐震撼到失语，只能死死瞪着叶修。

耳机另一头，听完了整段对话的林敬言也受到了惊吓，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桥上站着的是方锐和林敬言。

最后还是叶修没忍住，被他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

“以前只听说方锐是个活泼幽默的国际化妆师造型师，真没想到，你是这样有趣的性子。”叶修叹道，觉得自己真挺喜欢他的，得想想办法给这孩子坳到正途上去。

起码不能再让他离谱地继承什么他妈的一叶之秋的遗志。

方锐已经回过神来，坦然且主动地摘下了面具朝他笑了笑。

叶修这才有机会脱离照片的印象，近距离看他长什么样子。其实方锐就是挺精神一年轻小伙子，长得有点儿娃娃脸的意思，一双眼睛尤其灵动。虽然戴着两只朋克风的环形耳钉，笑起来却透着股挺开朗的少年气。发色细看大概是染的亚麻青灰，侧面鬓发给剃短了，剪了个流行的栗子头，刘海和发顶看得出来是特意抓过的造型，很符合方锐的职业身份。

瞧着怪可爱的，就是太精致了点儿，叶修在心里评价。

方锐任他打量自己，面上虽然不显，一派从容镇定的样子，心思却又活络起来。

他暗自嘀咕，虽然偶像突然出现有点吓人，还差点削了他的耳朵，叫破他的身份，但看在他如此真诚夸自己有趣的份上，小爷就大度地不与之计较了。

只不过，这要真是一叶之秋最后一次出现怎么办？方锐眼珠一转，今天这天大的好事儿叫他碰上了，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方锐是拿一叶之秋当偶像，但不代表他失了智。

一叶之秋能轻易叫破他的身份，那是有备而来。自己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自保的谨慎，他都得想办法也拿到对方的一个筹码。

“我说偶像，你今天在这等我，不会是也想要里面这个蓝白晶吧？”方锐指指密室的方向。

“不错。”叶修干脆答应，有点期待方锐的反应，“听说你也想要，哥特意来跟你打个招呼。”

“这就不厚道了啊偶像，”方锐这会儿也不怕他怎么样了，凑上前去哥俩好似的拍拍叶修的肩膀，“虽然如果要比，我肯定赢不了你，但是怎么说这也是我先看上的东西，不能轻易让给你。”

叶修好笑地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方锐计上心来：“这样行不行，咱俩打个赌。”

“成，赌什么？”叶修老神在在。

“先说好，你要抢我看上的东西，按规矩得先让我一照面，即使你是一叶之秋，也不稀罕做不守规矩这样没品的人，对吧？”方锐努力争取筹码。

叶修点点头：“可以。”

方锐见他答应，忍住心里的狂喜，得寸进尺试探道：“那劳烦偶像你一会儿退到宴会厅门口，我留在这里，你答不答应？”

叶修透过面具觑他一眼，嘴角悄悄勾了勾，他猜到了方锐想比什么，就是不知道他想要押什么赌注。

“可以。”

于是方锐的信心瞬间膨胀起来：“那这样，我们就赌谁先碰到蓝白晶。如果我比你早，你就让我见一面一叶之秋的真容，摘下面具不带化妆的那种。”

“方锐大大还挺自信，”叶修捏着他的飞刀转了两转，语气松快地反问道，“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方锐咬咬牙，想起叶修先前那一番暗示，狠心放出话来：“如果你比我早拿到蓝白晶，海无量从此收手退出江湖。”

“哈哈哈哈成。”叶修这次是真笑出声来，没见过这么喜欢自投罗网的小后辈，话里话外都在给他这个老前辈铺路，他怎么好意思不欣然接受呢。

要问铺的什么路？当然是一步一步让方锐自己往套里钻的路。

叶修的套路。

“你说的哦方锐大大，可别反悔。”叶修心情愉悦，“哥可不会看在你是后辈的份儿上手下留情。”

这次倒是真得感谢冯主席，轻松多赚一个月假期不说，还能拐带一个合他胃口的小后辈，买一送一都不带这样打折的。

“绝不反悔。”方锐似乎有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自信，对于耳机里林敬言“卧槽方锐你可想好了再说啊！”的提醒充耳不闻。

在他心里，自己这第一已经没跑了。不是他自吹自擂，海无量能达到如今的程度，靠的绝不是运气。

叶修就算再怎么厉害，从这儿回到宴会厅再回到这儿，怎么着也得十几二十分钟。更别说唐家对蓝白晶的保护很是严密，这里只是第一层简单关卡，离蓝白晶还有好长一段机关要闯，最后的密码关更是需要远程破译。

他们这行最忌讳着急，因为一着急就是功亏一篑，剩下的距离按照经验正常人起码也要四五个小时才能说稳。

看如今情况，叶修是单打独斗，而方锐是组队闯关。林敬言早就摸透了机关的大体情况，只剩密码破译的时间可能长一些。加上方锐确实耍了点不为人知的小手段，有他自己的特殊技能加持，保守估计两个小时差不多吧。

因此方锐笃定了叶修再快，起码也得两个小时打底。

“条件提完了？”叶修问他。

“就这些。”方锐心里那点小得意直接透过语调就暴露了。

“那该我了。”叶修说。

“唐家原定明天早上九点展出蓝白晶。现在呢，大概是晚上十一点，一叶之秋最多只需要三个小时，但是哥挺欣赏你的，给你宽限两个小时，凌晨四点我在天台等你，无论谁拿到蓝白晶，都要一起带去天台。如果方锐大大四点没来，就不用见我了。”

“怎样，答不答应？”

方锐便生出股莫名的气来，心想这瞧不起谁呢，面上却还是嘻嘻哈哈地：“当然！这么算来我占了你不少便宜。你先拿到算你的，我要是先拿到了我也不要，保证凌晨四点在天台送给你。”

顿了顿，方锐补充道：“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前辈。”

前辈两个字被他特意加了重音。

叶修“嗯”了一声，看他重新戴上那半张面具朝自己眨了眨眼，这才收回第一把飞刀，暗自笑着转身走了。

方锐啊方锐，自以为掌握了猥琐流的真谛能坑到老前辈，哪能想到反而是他主动往叶修的坑里跳，跳完还自己管埋。

凌晨十二点，叶修在自己的屋里靠着窗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沙发上的手机响动了一下，便走过去看消息。

是罗辑发来的。

他查到了林敬言是有名的黑客“冷暗雷”，曾经拿过国际的地下黑客大赛冠军，只是一直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大概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研究学习上面。

他大方锐五岁，俩人是从小认识的发小，后来因为搬家各自分开，但私底下一直有联系。半年前方锐买了趟机票去找林敬言，于是林敬言就重新披上冷暗雷的马甲，帮助方锐成为了神偷海无量。

重点是，这两个人都是转化者。

叶修很想看看方锐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很有趣。

毕竟是叶修，白隼嘛，羽毛白不影响他心黑，多损呐。

他仔细掐着点儿，快到两个小时的时候估摸着方锐差不多了，便换回了叶秋那一身骚包的红西装，就是再没打领带，依旧开着黑衬衣最上边儿两颗扣子，潇洒极了。

叶修低头跟唐柔发了个消息：可以走了。

此时的方锐就离蓝白晶差那么一步，他在等林敬言远程解密码锁。

然后敏锐地听见这一层不知为何动静忽然大了起来。

方锐就迅速退出了最里面这个密闭的小空间，用力蹬了一脚墙面借力，弹跳极好地扒住了门对面的通风管道口。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钻进去那个通风管道的。

方锐趴在里面恨恨地磨牙，又忍不住探出一点点头来观察。

谁能告诉他，这都要凌晨一点了，唐家大小姐为什么要带一个穿着骚包的大少爷来看蓝白晶？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唐大小姐仗着安保严密，丝毫不设防地大敞着门，让方锐能轻易看见他俩的动作。

“喏，这就是蓝白晶。”唐柔背对着他的视线解开一连串的复杂密码，很随意地拿出那块透明的浅蓝色钻石，放到那个酒红色西装的男人手里。

“叶秋，我可提前带你来看了。”唐柔的声音清冷淡然，“过段时间叶氏和唐家的合作项目，你也得拿出点儿诚意。”

“当然，我的荣幸。”那个叫叶秋的男人说，随意把玩了一下手里的昂贵钻石，无意间抬头看向方锐所在的那个通风口，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靠！方锐捂着自己的头，在心里暗骂。他被这个隐约的眼神看得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直冒，要不是确认对方不可能发现他，他差点连心脏都吓得跳出来了。

上一秒方锐还在心里想，这人虽然穿的骚包了点，声音倒是挺好听。清朗的音色夹杂着几分烟嗓的感觉，是个声控都会喜欢。

下一秒就怀疑对方莫不是个透视眼，那么远都能感觉到那眼神里的漠然和锐利，害得自己白撞一下。都怪他吓人。

叶修虽然不能透视，但离千里眼也差的不多了。就算是这么随意扫一眼，凭他的目力也能看清那个大胆到整个头都探出来的小东西是怎么下意识缩了回去，还不小心磕到了头。

真可爱，真好逗。叶大心脏在心里憋笑。

然后叶修若无其事地把蓝白晶放回了那个镶了一圈儿密码锁的透明展柜。

不能逗得太过了，适可而止就行，叶修想，顺便还能欣赏一出方锐大大免费变脸，划算的买卖。

凌晨两点，方锐非常自信地带着蓝白晶回到了他的屋里，开始捣鼓他带来的化妆品。

凌晨四点，天台。

唐家那奢侈豪华的装扮也包括了天台，正便宜了叶修一个人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欣赏夜景。

他状似优雅地举着个高脚杯，散漫慵懒的气质加上他今天的打扮，很有公子哥儿的做派。如果不看高脚杯里面的牛奶的话。

起码方锐来到天台的第一眼没看到那杯牛奶，还觉得这位叶家大少爷比刚刚帅点儿。

然后在心里无比诚恳地感叹，这个叶秋真他妈有病，正常人谁凌晨四点在天台赏夜景，还装模作样喝牛奶，影响他和偶像的见面。

叶秋“又”一次背锅。

而叶修已经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

方锐此时换了身平常侍者的衣服，头发不知怎么弄成了黑色，戴了副平框眼镜，若不仔细辨别骨相，他的脸也分明看不出是方锐本人。

不愧是国际顶级的化妆师。

“很抱歉打扰您了，我不知道这儿有人。”方锐微笑，自然地把一只手背到身后，一边儿后退一边儿抬起另一只手行了个礼节：“不影响您赏景。”

“不打扰，”叶修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那杯奶，站起身来，向他露出一个明显心情极好的笑容：“方锐，我在等你。”

方锐礼貌的笑容裂开了。

“妈的！”方锐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叶修挑眉：“哦，原来你喜欢一叶之秋的原因是他有病？”

“说的是你！要点脸吧叶大少爷！”方锐槽多无口，看着叶修欠揍的笑容，已经可以很顺畅地和男神互飙垃圾话了。

叶秋，一叶之秋，难怪取这么个代号。

“一叶之秋不是已经死了？”叶修脸色没半点变化，“哥可不认识什么一叶之秋。”

方锐无语，比脸皮厚他还真比不过叶修。

于是叶修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摊开：“蓝白晶呢？”

“什么蓝白晶，不知道。”方锐板起脸。

叶修嗤笑：“装什么呢方锐大大？知道你肯定看见了，哥可是比你先碰到蓝白晶。”

“赌约你输了，海无量从此就得退出江湖。不过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儿上，满足你一个心愿，让你见一见哥的真容。”

“怎么样，还满意吗？”

方锐震惊：“卧槽满意你妹！投机取巧耍阴的，这是前辈应该做的吗！”

叶修同情地拍拍他肩膀：“怎么着小朋友对哥还有偶像滤镜呢？赌约里也没说不能光明正大地碰它，方锐，你认不认啊？”

方锐憋屈道：“认就认。”

他心里闷气无处发泄，只能哭丧着脸把背后那只手伸出来，将自己攥着的丝绒盒子递给他。

叶修就笑笑，接过盒子也不检查，半点不带犹豫地直接朝方锐身后抛了出去。

方锐立刻扭头。

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台口的唐柔干净利落接住它，放进了她随身携带的保险箱，然后微笑着向他俩点头示意，转身走了。

“你耍我？”方锐生气道，“一石二鸟，好算计啊。”

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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