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光，你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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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光你说句话啊——”

陆光不知道程小时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句口头禅，好像在他俩认识没多久，而他又总是被程小时做的蠢事气到无语不想开口搭理时，程小时便会凑近了，故意延长一个拖泥带水的尾音喊自己的名字，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少年的声音干净又清澈，但是掺了些讨好和撒娇的意味，便显出了几分黏糊糊，像夏日阳光下融化后的棒冰，即使是滴在手心，也能闻出些甜丝丝的味道。

陆光受不了程小时这般，每一回程小时这样喊他，就像一柄小锤子，在他的心底敲出一场惊心动魄的余震，轰隆隆却又酥麻麻。迫使他不得不抬眼与程小时对视，和程小时眼里的意气风发结结实实地撞上，于是他只能轻悄悄地叹一口气缴械投降，假作冷冷淡淡地问，“怎么了？”

而程小时，似乎早便发现了自己这个能让陆光对他无可奈何的能力，于是他乐此不疲地用着，从两人相识的第一天开始。

“陆光你说句话啊，我已经保证以后不会再冲动了，你别这样不理我啊——”

程小时慌慌张张地冲着陆光摆手，却又因为着急挣扎着想爬起来拦住陆光，腿上的伤口猛地一痛，扯着程小时“哎呦”一声倒回床上。

“……”陆光深呼吸一口气，拿了个枕头塞到程小时的背后，忍不住开始数落，“还乱来吗？打个篮球而已，有必要和他们闹翻成这样？”

“那可不一样！他们在挑衅你，说你技术不到家不配上场，那我不得拼了，和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篮球？敢说我看上的队友，下次他们再这样，我就……”程小时眉毛一挑，做了个捏紧拳头向上挥的动作，满脸不知悔改的表情。

“……”陆光看着程小时一副“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模样，又将视线移至他绕了几圈绷带的小腿上，表情覆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终究还是将硬邦邦的语气软下来，“其实你不必这样，因为我……”

“因为你不在乎是吧？”程小时飞快地打断了陆光的话，抱着手臂轻哼一声，“那也不行，你可是我除了乔苓之外唯一的朋友，我这不得罩着你？……”

陆光这一回没有接话，坐在医务室的床边静静地看着程小时眉飞色舞地扯着漫无边际的话。太阳悄悄斜靠过来，将没有开灯的昏沉沉的室内点亮，天光铺在两人的脸上，暖烘烘，亮堂堂。

“……陆光，你成天一副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样子，到底什么才能让你上心啊？”

“……”

“哎哎，你怎么又不理我了？陆光？陆光！陆光你说句话啊——”

“……不知道。”

两人决定一起合开照相馆后，将照相馆的店面整个翻新了一遍。乔苓为了祝贺两人合作成功，同时也为了加大宣传力度，直接拉来了两盆夸张的开业花篮摆在门口。程小时直愣愣地盯着两盆绑着“开业大吉”和“生意兴隆”红彩带的花篮，求助地向陆光看过去，发现陆光早便捂着眼睛躲进了柜台后面，眉毛抽搐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

然而包租婆的好意总归不好拒绝，程小时认命似的直挺挺地插在门边，拿了个大喇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开始大喊——

“小店新开，各位走过路过还请进来看看，拜托啦！”

陆光别过脸不想看程小时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又忍不住憋着笑意向声源处看过去，瞳孔里只有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少年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直到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瞳孔相撞，陆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程小时半晌，不自在地想移开视线，却敏感地捕捉到程小时嘴角的一丝坏笑。

“陆光——你说句话啊——”

“……”

“陆光！你说句话啊！”

看着店外围了几个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再瞥一眼抓着扩音器扭头冲他笑嘻嘻，反反复复喊自己名字的程小时，陆光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

“……请进，拜托了。”

毕竟，他总是拿程小时没辙。

陆光和程小时正式在一起，是他俩成为合伙人后的第五个月。混乱、茫然、光怪陆离，已经忘了是谁先推心置腹意味深长，又是谁先将话题扯向不可收拾的局面。程小时只记得自己手足无措地看向陆光，而陆光的脸覆着屋里浓重的夜色，看不清表情。于是程小时假装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毫不在意地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像往常一般拖长了声音喊他，尾音却颤得厉害。

“陆光？你说句话啊？”

陆光“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将灯的开关按开，看着程小时红得堪比番茄的脸，将他揽入怀里安抚地拍了拍脑袋，“我知道了。程小时，在一起吧。”

只是陆光没有想过的是，在一起后，程小时变本加厉地喊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是得到了特权，所以要反复使用这个权限，来证明某些事一样。

陆光冲印胶卷时，程小时会靠在暗房的门边冲里面问，“中午吃面可以不？陆光，说句话——”

陆光提着水壶在二楼给照相馆里的花花草草浇水时，程小时会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扭头对着楼上大喊，“下来开黑了，四等一就差你了！陆光，陆光！陆光你说句话——”

陆光坐在沙发上看书时，程小时会百无聊赖地贴过来，凑在他的肩上用脑袋拱来拱去，“陆光，陆光，你怎么又不理我啊？陆光，你说句话啊。”

“……”

陆光“啪”的将书本合上，不堪其扰地看向程小时，却又在一瞬间将敲自己男朋友脑袋的想法掐灭，附身挨上前吻了吻程小时的唇角。好笑地看着程小时变得别扭的神情，低低地应了一声。

“笨蛋，我在。”

所以陆光总是会在自己叫他名字的时候做出回应，对吧。程小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陆光，脑子里忍不住回想着旧事。

被能力者附身的乔苓在那个晚上，用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陆光的身体里，现在躺在医院里的陆光，苍白又虚弱，冷静和理性在他的脸上荡然无存，连呼吸都像一张脆薄的纸，随时都会被风吹破。

程小时不知道陆光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哪怕第一句话就骂他是弱智。他除了死死地扣住陆光的手，一遍一遍地唤着陆光的名字，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陆光，陆光。”

“陆光，陆光——”

“陆光，那天我不该一个人进入照片。”

“……陆光，你说句话啊。”

程小时用力抓住陆光，就像是用力抓住生命中最亮的一束光。陆光是带着光的人，光不该被黑暗吞没。哪怕是一点微弱的星光。

“陆光，你说句话啊——”

“……弱智，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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