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问题,是行秋想问重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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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枕玉老师亲启:近日稻妻开始流行一种全新题材的小说,名为‘耽美’。八重堂在多次考察分析后得出结论,该题材必将流行数年之久。以枕玉老师之才华,如今着手写作,定能积累人气,获取长远发展……另附几本稻妻耽美之作,以供枕玉老师参考一二。”
重云一字一句地将信件读完,挠了挠脑袋,瞧向身边不断抱臂颔首的行秋,“是稻妻的八重堂寄来的信?看内容,似乎想让你创作时尝试新的题材?”
“没错,若是借助这个新题材的热度上升期,我在稻妻的知名度定会大大提升!到时候,嘿嘿——重云,我就能赚更多的摩拉,随时能拉着你‘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行秋撑着脸笑得满足,金色的瞳孔里溢出满满当当的憧憬。
“……唔,飞云商会还不够富有吗?完全够你去买书创作和行侠仗义吧。”
“哎呀,那都是大哥赚的摩拉,和我没关系。话本里的侠客,都是想办法自力更生的——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成功转型,从‘武侠’领域转入‘耽美’题材!”
“可是,‘耽’、‘美’,究竟是个什么题材?”重云捏着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回,也未从字里行间找出线索,“对了,八重堂在最后不是附了几本小说吗,拿出来看看便知道了。”
行秋想了想被自己塞进床底的《在异世界成为邻家哥哥的恋人》《吃完味道奇怪的堇瓜后,被奉行家主少爷包养了》《关于本想拯救世界却被死对头救了这件事》等一摞稻妻的耽美小说,一阵心虚后对重云摆摆手,胸有成竹道。
“不必,我早已揣摩完毕,套路熟记于心——重云,你只管与我同行,替我寻些素材和灵感,我定能日更十万。”
“哎?可是你不说得清楚些,我没有办法帮你找素材。”
“唔,让我想想怎么解释……‘耽美’大概就是,两个男主角一起行走江湖的冒险故事——嗯,就像我和你。”
行秋眨眨眼睛,对重云笑得坦诚又无辜,金色的瞳孔像两枚耀眼的珠宝,倒映着重云略有几分无奈的表情。根据经验,行秋少爷似乎只会在酝酿满肚子坏水时,才会露出纯良的笑容,因此现在的最优选择应该是,快逃?但……罢了。
重云率先起身,如往常一般向行秋伸出手——作为飞云商会金贵的二少爷,行秋通常瘫坐下便不愿起身,每回都央着要重云出力将他一把拉起。
“走吧,抓紧时间去找素材。我们先去哪儿?要做什么?”
“重云——现在可是海灯节,过节还要出去干活的吗……”
“别找借口偷懒,热度可不会等你。”
“……行,坏重云,还没动笔就开始催稿了。不过今晚我家在琉璃亭摆了年夜饭,你可得和我一起去。”
行秋小声嘟囔一句,抬手与重云五指相勾,借着力直挺挺地扑进重云的怀里。这是二人自小便形成的默契,也是多年未变的心照不宣。
2.不知是否与神之眼有关,重云的衣袍袖间常年沾染着冷冽的冰雪气息,像雪松枝干凝出的一枚琥珀,清清凉凉,铺天盖地覆住行秋的呼吸。
行秋深吸一口气,一把抱住重云的腰身,闭上眼睛像只小狗一般,在重云的脖颈处拱了又拱。
“行、行秋,你做什么?”重云被行秋捣鼓得浑身僵硬,体内的纯阳之力好似破开了禁锢,燥热自脸颊流向双耳,浮了一层浅淡的红晕。
行秋常年习武,身体柔软,此时又如一颗主动落入怀中的星子,令一向定力有加的重云情不自禁抬了手,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行秋的腰间,另一只则动作柔缓地拍了拍行秋的背。
“发生什么了吗,行秋?”
将重云的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行秋眉眼一弯,下颔搭上重云的肩膀,贴于重云的耳畔处低声解释,“无事。我正在搜集素材,揣摩主角的行为举止与心理活动——重云,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感觉?给我形容一下。”
“……说不出来的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又像被某个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唔,但现在并不难受,若是一定要形容,可能更接近于‘悬空’。”
“咦?那——你内心有什么想法呢?一定要诚实地说出来哦,否则我的小说就没有准确的参考素材了。”
行秋偏过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重云,仿佛蕴着千万份对观察结果的期待。重云心中三分的羞赧如露水一般,被行秋的灼热蒸了个干净,他也怀着为文学写作献身的心,正气凛然地开口。
“……我在想,希望能一直这样抱着你,无论是未来的三年,十年,还是五十年。”
3.海灯节是璃月自古以来的传统节日,走亲访友与阖家团圆也是流传千年的习俗,行秋规划完毕两人的拜年路线,便嚷嚷着要重云与他一同上街。
虽然重云对行秋怀着百般信任,却仍是心有疑惑,因他实在不明,为何寻找写作素材时,他与行秋需要手牵着手,稻妻的“耽美”作品中,两个主角都似这般……黏糊吗?
行秋倒是泰然自若,将纤长柔软的左手交给重云,掌心平摊轻轻晃动,等待重云把他的五指紧紧包住。
“……行秋,我们必须要拉着手去拜年吗?”重云不太自在地偏头询问。
“是啊,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这样吗?有一年我们去万民堂找卯师傅,不仅拿到了红包,还蹭了一顿水煮黑背鲈。”
“那、那我小心些——我的右手有几个剑茧,怕磨到你。”
行秋微微一顿,笑意自唇畔缓缓绽出,“噗嗤……那我换右手和你牵。你惯用双手剑,左右手都有茧;而我用单手剑,只有右手有茧——刚好公平,互相磨一磨也无所谓。”
4.璃月港的大街小巷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与彩绘的纸雕灯,人潮熙攘,车水马龙,偶有冲上天空的烟花炸出奇形怪状的图案。行秋只顾着仰头观景,空出的手高高抬起,冲着炫目的光景不断晃动。重云习惯性地将行秋护在身侧,生怕这位走路心不在焉的二少爷被挤进某个犄角旮旯。
人声鼎沸,私语难言,重云的耳畔是行秋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呼唤。
“重云——看——那——盏——花——灯——”
“那个小狗烟花好像你——憨——憨——的——”
“咦?那边好像是香菱?喂——香——菱——”
“行秋,重云,你们又在一起呀?哇——小心,别挤坏了我的材料!”抱着满篮子食材的少女好容易才走到二人的身边,匆匆忙忙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赶回万民堂时,视线逐渐定格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呃?行秋,你们?……”香菱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嗯嗯,没错。香菱,你嗑到真的啦。”行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迅速接话。
“啊?恭喜恭喜!哦不,海灯节快乐!应该是双喜临门!”
两人仿佛在打着什么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哑迷,重云莫名涌出几丝恼意,忍不住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行秋的手指。
“——嘿嘿,不说啦行秋,我爹那边还在等我回去帮忙呢,先走一步!有空和重云来吃饭!”
香菱挥了挥手便转身风风火火地跑开,重云选了处人少且静的巷尾,将行秋拉去低声询问。
“方才你们在说什么?我一句也未听懂。”
行秋老神在在,故作神秘地摆了摆手,“哎呀,这是我和香菱的秘密,可不能告诉你。”
“……是连我也不能知晓的事情吗?”
“唔?”
重云平淡的面容罕见地露出几分失落,倒让行秋措手不及,一向巧舌如簧的枕玉老师此时竟也语无伦次。
“也不是……呃,是香菱!香菱上次做饭时,膝盖不小心‘磕’到了灶台,结果歪打正着,她受了启发,研发出新的菜品。你看,刚刚她就是赶着回去做新菜呢。”
“……真的?总觉得你在骗我。”
“真的,真的!香菱没有明说,是准备下一次去吃饭时给我们一个惊喜。重云你不信我吗?重——云——你以前可是无条件信任我的!”
行秋忽地凑近重云,嘴里念叨着往常同重云耍赖时的话语,瞧见对方视线飘忽耳根变红时,自心底升腾起隐秘的喜悦。
“那,好吧。我只是不想被你排除在外。”
“当然不会。啊,对了,重云,你能形容出刚刚的心情吗?我还在找灵感呢。”
“心情……‘酸’。”
“唔,真是相当的言简意赅且精炼准确。”
行秋思索着点头,熟稔地将手交予重云,却听到身侧之人略带惊讶的声音。
“小姨?”
5.行秋能够一边噼里啪啦打算盘珠,一边提笔赶稿编情节的灵光脑瓜子,终于遇到了宕机的时刻。
申鹤冷冷淡淡地瞥一眼行秋,就好似已经将他昭然若揭的心思提溜到了大街上,倒也侥幸,她这位情感迟钝的侄子还未觉察太多端倪。
“重云,明日有家宴,切莫遗忘,”申鹤的对着自家侄子与那位二少爷紧紧相握的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闲暇之余可抓紧练功,勿要浪费时间。”
重云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将行秋挡在身后,替他避开自家小姨的审视。也是奇怪,不知为何,行秋与申鹤见面时总有几分暗潮汹涌下的剑拔弩张,好似两人早已暗中对决了几千回合,只是自己一无所知。
哼,重云果然还是偏心我的。行秋自重云的背后露出个脑袋,对申鹤吐了吐舌头。
若再有捉弄重云之时,定不饶你。申鹤抱臂眯了眯眼睛,假作凶狠地以眼神“警告”一番,随后拿出两个红包递去。
“重云,我听闻海灯节有长辈给小辈压岁钱的习俗,你且收着……还有他。”
“还有行秋的一份?谢谢小姨——行秋,快过来谢谢小姨。”
“唔,谢谢申鹤小姨!”
行秋心满意足地将红包揣进怀里,抱着重云的胳膊,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笑得眉眼弯弯。
罢了,小辈间的事,你情我愿,倒也不必过问太多。好在侄儿心仪之人的脑袋还算灵光,有些话语不必敞开明说。
申鹤兀自颔首,趁着重云的心思仍黏在行秋那儿,以冷淡的眼神向行秋示意。
相互扶持,长伴久安。
行秋一面将重云的衣袍抚平拉整,一面在空隙间抬起脑袋,悄悄挤一挤眼睛,眉眼间流淌着意气风发。
好的小姨,收到!
6.与行秋牵着手将璃月港逛了个遍,也同计划内的亲朋好友见面互道了海灯节快乐,只是行秋时不时冒出的一两个问题总让重云有些不知所措,虽说是在为小说找灵感与素材,但放在自己的身上,总归有些许奇怪。比如——
“重云,你牵我的手有什么感觉?”
“酥酥麻麻?像挨了北斗姐的一重剑?哈哈哈哈哈真是生动的形容。”
“重云,若是我欺瞒了你一些事……呃,不是什么大事,你会生气吗?”
“啊?按着我吃胡萝卜?不至于吧——”
“重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喜欢你,你会不会接受啊?”
“没想过?但是,你的脸好红哦。”
“重云,如果冰糕和我同时掉进了水里,你会先捞哪个?”
“让我先捞冰糕然后你来捞我?喂,你也太会压榨人了!”
……
“哎呀重云,去琉璃亭最近的路怎么走!快快快,再晚就赶不上开席了。”
7.……行秋夹来的糯米丸子里有,绝云椒椒。
重云在清明的神志逐渐消退时,艰难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重云天生的纯阳体质本就限制颇多,不可沾染辛辣食品便是其中一条,若使体内的纯阳之力突破禁锢,失去清明意识的方士可能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重云仿佛被吸入深海的漩涡,眼前的灯光如同打着旋儿的纸飞机,蒙着一层老旧的昏黄光线,在混沌的意识中浮浮沉沉。
他不知身在何处,身旁散落着惯用的长剑与一把道符,还有几样零零碎碎明显是他人的物品——两三本武侠小说,一份字迹潦草得鬼神共泣的手稿,以及一枚……水元素的神之眼。
隐隐约约有遥远的风声携着熟稔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周身流淌不息,像重云十多年前初次闻到的味道,往后便常伴左右,未曾消散。
重云皱了眉头,此味扰人甚多,若无法根除,修道必心乱如麻,而后方寸大乱。他起身拾了几枚道符,循着气息向前寻去。
8.“重云,重云……你没事吧?”行秋推一推歪倒在酒桌上的重云,晃了又晃。
本该毫无反应的重云,却在迷迷糊糊看到行秋的瞬间,自袖中抖出一把道符,趁行秋怔愣之时“啪”地贴满他的额头,浅蓝色的瞳孔中盛满了刀锋似的凌厉。
“你,就是妖邪之物?”
“……什么?”行秋扯下一张黄色的符纸,迎着光仔细观察一番,“驱邪道符?我可不是什么妖怪魔物啊?”
“破山中邪物易,破心中邪物难。今日将你除去,我便可专心修道练功。”
“……?”
行秋眨眨眼,将脑门上的道符全部撕下,一边顺手拍在重云的额头上,一边假作反派“恶狠狠”地凑近重云。
“哼哼,小道士,你的符纸可对我没用,因为你的这里——”行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贴上重云的胸膛,怦怦怦,一声又一声,“这里已经全都是我了!”
9.被眼前的“妖邪”反客为主,重云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眯着眼睛要将他看个仔细。却不想“妖邪”弯腰捡了小说与神之眼,惊讶地大步靠近。
“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喂,重云——”
一句熟悉的问句如同划破夜幕的星刃,自另外一个世界,遥遥地向他直劈而来。
“你现在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10.行秋以掌心抵住重云的额头,凑得极近,轻声却又郑重地问,“重云,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重云抓住行秋的手腕,掌心的热度如烈焰花一样滚烫,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这是……为了揣摩主角的心理活动,还是你的问题?”
行秋呼吸一顿,左手覆上重云的五指,垂眼悄声道,“是我的问题,是行秋想问重云的问题。”
“我很喜欢你。”
11.一个月后,八重堂收到了璃月寄来的一份手稿,主要讲述了一位富家二少爷与一个除妖方士的冒险故事,二人竹马竹马,冒险途中彼此照应,情愫暗生,终有一日拨开云雾见青天,方成眷属,逍遥天地。
“《纯情方士俏少爷》?枕玉老师的起名水平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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