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有喜欢的人。”程悦月断言,要去取烟。
-----正文-----
2016年来到帝都后,沈清河接连不断换了许多女友,和姚一帆那样聪明又漂亮的女生交往过之后,总归会留下某些馈赠,比如和女孩子相处再也不会紧张,以沈清河的性格又总能敏感察觉女孩子的心思,假如他愿意扮演,始终是温柔体贴的情人。
来帝都后第一任女友是硕士同班同学,程悦月身材瘦削骨架明显,带着锋利的漂亮,一双猫眼微微上挑,看着男生的时候带着散漫不羁与挑衅打量,沈清河与留在帝都上学的高中同学聚会,程悦月也一起去,大家都惊异沈清河变了,居然能找到这么炫酷靓丽的女朋友。
程悦月穿一身黑色蕾丝泡泡袖方领紧身连衣短裙,脖颈的线条优美修长,系着黑色皮带金色锁链的choke颈带,觉得无聊就不与任何人说话,在众人闲谈时背靠在沈清河肩背上,无聊刷围脖饾瓣小红树,见到好看的穿搭要拉着沈清河,问他怎么看怎么想。沈清河一面应付同学的调笑,一面三心二意回复程悦月,说得不走心容易被这样精明的女孩子发现,程悦月就咬他耳朵,惹大家欺哄骚动。
程悦月这样的女孩,走到哪里也会因为特立独行而成为焦点,最后分手也是程悦月倦了沈清河的贫乏无趣,并且在帝大最有名的明月湖边大骂沈清河,搞得路人瞩目,由此也结束了沈清河鸡飞狗跳的生活,主要是因为程悦月鸡飞狗跳的硕士第一学期。正如他们在一起很突然,最大的契机是第一次见面会给程悦月抽出了身边的凳子,并且程悦月说她觉得沈清河身上很好闻。
沈清河自己常年用六神1.5L家庭装沐浴露加海飞丝控油洗发水,没用过香水,不知道为什么姚一帆说他身上清清爽爽,程悦月也说沈清河身上有春雨过后新剪草坪的味道。
确定关系的当天他们就出去开了房,沈清河是顺势而为,看程悦月是这个意思,他的犹豫不定也被程悦月理解为体贴腼腆,她还挺喜欢男生羞涩的模样。沈清河并不如表现得那样熟稔自如,但是假如一个人愿意扮演好什么,他总归多多少少能扮演好一些,程悦月给他评价不错,说比她许多男友都温柔有耐心。
彼时沈清河笑说,他跟着网上学的。
程悦月说那些片子都是骗人的。
沈清河说不是那些,是一些专业的性学博主。
程悦月侧过身看着他,猫眼带着笑意,那是猎人觉得猎物有趣的神情,或者就是追求这样短暂的一瞬,让她觉得自己会爱上某个人。
此时这个人就是沈清河,她觉得他普通又特别,混杂着保守与放纵,清新与苦涩。
她说沈清河的吻是苦的。
沈清河吻技倒是不差,比上床排演多,经验多,也自信一些,随便笑着很敷衍问,为什么苦。
程悦月并没有回答,或者她从来不理会沈清河的问题,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感官世界,说,她喜欢这种苦味,像是偷来的。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沈清河并没说,那是他第一次与女生发生关系。或者没人知道。
后来不论程悦月在班群骂他,在宿舍楼下骂他,在明月湖边骂他,在朋友圈骂他,他却只感到自虐的如释重负,并且薄凉地自知,他并未真的爱过程悦月,连喜欢都不曾有,以往还有些负疚或者奇特的自尊心在里面作祟,现在因为程悦月把他所有缺点桩桩件件搬出来晒给所有人看,沈清河反而觉得坦然了,并且在心底一个角落庆幸,她就算骂他那么多,也并不涉及初次性体验,看来装得还是像,学到能用到。这方面他也做了好学生,混到好成绩。
程悦月骂他小气计较婆婆妈妈,骂他功利精明算算计计,并且说他有妈生没妈养,问候了他全家亲戚包括祖宗十八代,其中有一二句应该戳到沈清河心中痛处,但是好像都被他以其他什么更痛的东西做盾挡下来,但什么是更痛的东西做了盾,他自己也不知道。
沈清河想,总归不该是分得这么难看。沈清河推测程悦月也并没有骂他那么恨他,只是喜欢这样被瞩目成为讨论焦点的感觉。
他们成为A院系的话题,起初沈清河被扒,并涉及了海大是否盛产渣男这样学校歧视的大讨论,又随着其他人对程悦月的深扒,得知她每次分手也都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也有她前前前任来爆料程悦月让人难以忍受的抓马脾气,后来又引发了不知道哪个院系的男生在表白墙给程悦月留言。
身处漩涡中心的沈清河倒是很平静,只要衡量过一个问题,他没喜欢程悦月,程悦月也谈不上喜欢他,薄情对薄情,一拍两散容易。
这件事情好笑的地方在于,一个明明薄情的人偏偏要写出一个深情的剧本,可惜沈清河是个连剧本都懒得看一眼更不配合表演的人,程悦月的单簧唱得寂寞。
如果拿不恰当的诡异浪漫的一个比喻,程悦月就是海里失群的鲸,一直一直发出强烈的信号来吸引同类。
不过明显,沈清河只是无聊庸常众人之一,判断出这一点,程悦月果断弃岛回海,再度潜游。
沈清河第二任女友是某次宣讲会一面之缘的学姐,李媛是一个易焦虑易惶恐易忧愁的女生,对生活尚未来临的烦恼充满悲观预期,在一起时就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分手的,分手时也非常忧心忡忡说沈清河未来肯定是得不到幸福的。
这倒不是怨恨的诅咒,而是她觉得沈清河第一学期绩点不行,家境不行,在这个现实社会难以混得出人头地。
这段恋情只维持了短短一个月,就以李媛胃痛发作结束,因为她不想再和沈清河一起吃饭,沈清河下课比她晚半个小时,总是赶上食堂高峰期,两个人说话只能看到嘴动却听不清说什么,加上帝大无穷无尽各类校内校外国内国外的学术非学术活动,让他们找地方吃饭都变得相当困难。
与其说是恋情,不如说是感受女生的多样性,这短短一个月沈清河收获了无数迷信唠叨混杂着些许的关心,李媛可能只是缺一个倾诉对象,毕竟他们第一次在宣讲会见面,她一个人对着没有理她的问询台一个人陈述加道歉再三申五令并提出质疑说了十几分钟。
而沈清河认清并接受了自己的轻浮。
这也是从他奶奶去世就埋下的因,那时他还不懂,还处于阵痛的迷茫中,对姚一帆算是初步尝试,但因为前两年同学情谊和对她此人的敬重感,那段感情总归是认真的,还抱着可能达到一个结果的希望去努力维持。
程悦月也给他留下某种馈赠,交人不交心,上床不动情。
不用把世界想象成严肃剧,抱着此刻快乐的感觉就这么活着就好。
有一次做完洗澡,程悦月明明先洗完,又闯进在淋浴的沈清河,裹着睡袍从背后抱住他,让他身体剧烈颤抖,他压下花洒,扶着墙,却挣不开忽然蛮力的女友。
“别这样。”他恳求。
她从后面咬他脖子,踮着脚尖咬他耳垂,沈清河被她双臂勒到肺部缺氧,他祈求:“别这样。”
她就突然放开他,用很冰冷很刻薄的眼神看他,质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彼时沈清河完全有能力挑出一句像样的情话来搪塞过去,然而身体给他的刺激让他一时找不回神智,他甚至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谁,能分辨清楚的一点是自负与自恨的并存。
“你是有喜欢的人。”程悦月断言,要去取烟,沈清河夺过来,酒店有烟雾探测器。
“我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就是你。”
沈清河不知道自己是说了实话还是谎话,以前的同学说,沈清河只要正视你,你就会相信他说的全是真话,而沈清河没有正视程悦月,别人的眼终归能看到自己。
他想到姚一帆,姚一帆说她永远忘不了她,那刻的神情。
“永远”,这个陌生而郑重的词语。沈清河不许诺永远,他摸不到这个词,这个词大概只属于那些最纯粹最虔诚的人,他从某个时刻,就已经不再归属这个行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