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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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倾确实没在场上待太久，不到一节的时间，他就被顾钺赶下来了。运动后浑身的热意源源不断涌出，黎倾脸上都是红的。

他边喘着气，走到场边。负责送水的是副班长邹纭，他丢了瓶水给黎倾，夸了一句“打得很不错嘛”。

黎倾拧开水大口灌了半瓶，对邹纭嘿嘿笑道：“你黎哥牛不？”

“牛。”

简晟伸手把之前帮黎倾拿的衣服给他：“别着凉了。”

“是啊，你这身体素质比我差多了，别嘚瑟了，穿上衣服吧你。”元阮也赶紧催促道。

黎倾边套上衣服，边哼哼唧唧和他们摇头晃脑答应道好好好。

简晟捏着他喝过的水瓶，因为和他靠得近，身上都黏上了他运动后满身的热气。烫到他的皮肤，一路烧到他的心口。

乐页还在拍顾钺，趁着进球的间隙看了黎倾一眼，她顺口说道：“照片晚上发给你。”

黎倾点点头：“乐页，你没把我拍丑吧？”

“放心，丑的不会发出来。”乐页抿唇笑了笑，她指了指元阮：“不过，软软就不一定了。”

黎倾勾住简晟脖子，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他身上。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黎倾说：“哎，元阮就是见不得帅哥。”

“你说是吧？晟哥。”黎倾湿润的发梢有几缕擦在简晟脖子上，他脑袋动了动，给简晟带来几分痒意。

简晟喉结滚了几滚，发出很轻的单音节应答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回答黎倾的话。

元阮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们，把注意力又放回了篮球赛上。

“球衣沾了汗穿着好难受，我去厕所换个衣服。”黎倾抬头看向简晟，“晟哥，你要走了吗？”

没问黎倾怎么知道，简晟点了下头：“我陪你去？”

“行啊。”黎倾拿过自己的书包挂在肩上，和乐页她们摆摆手，“走吧，晟哥。”

身上挂了个人，简晟走路的步子还是一样的很稳，和篮球场距离越来越远，那些喧闹的欢呼声都被抛到了脑后。

气氛安静下来。

简晟突然问：“平时和别人一起走路，你都喜欢这样子吗？”

“啊？”黎倾因为有人靠着，只用放松跟着，所以还在发呆。听到问话，他回过神来，正要站直身子，简晟就说：“累了就靠着吧。”

黎倾又舒舒服服挂他身上，这才慢悠悠解释：“这不是因为是你吗？”

这话让简晟心神一震，他的心脏猛地骤缩，随之而来是砰砰砰急促地跳动，连灵魂都感到一阵战栗。

“顾钺有洁癖，他可不愿意我打完球一身汗靠着他，而且平时我胳膊就搭在他肩膀上一会会儿，他就把我的手推下去。”黎倾大概是有些累了，声音软了许多，“班上其他男生我虽然都玩得不错，不过也没好到能靠到他们身上去的程度。”

“还是晟哥你好，能让我这样挂着。”黎倾笑嘻嘻的，又勾紧了简晟脖子：“哎，走路好累啊。”

想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来，简晟按耐下被黎倾一语撩拨得快起火的心思，放缓了一些速度：“别摔了。”

“好嘞。”

……

黎倾到了一楼的男厕所，把包让简晟拿着，“晟哥，我去换一下衣服。”

“去吧。”

简晟单手拎着包，靠在厕所门口的栏杆上。手机响了几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乐页发来的几十张照片。

全是黎倾的。

简晟呼吸一滞，点开图，整个屏幕都被黎倾占领。他能看清黎倾嘴角自信的笑，汗水从脸颊滴下，还未落地就被乐页的相机定格。

他看得出神，连黎倾出来都没注意到。

“看什么呢？”黎倾凑到他旁边，“看得这么起劲，是看哪个女——”

“在看你。”简晟接他的话道：“是班长发给我的。”

“乐页？”黎倾就着他的手，在他手机上往后翻翻，“她拍得我还真帅。诶，你啥时候加上乐页的微信啊？”

“篮球赛。”简晟口鼻间都被黎倾热腾腾的温度侵占，他颠倒了一下次序道：“她说这些照片可以发给我，我就加了。”

“她肯定是知道我们关系好就给你发了。”黎倾一张张照片戳过去，“你快把这些发我一份，我发给我爸妈看看。”

“好。”简晟手动保存了乐页发来的所有照片。

黎倾看他这动作，哭笑不得道：“晟哥，你直接把这些照片转发到我的消息框里就好了，这样一张张存下来多麻烦。”

简晟动作一顿，但动作没有停止，解释道：“抱歉，我不怎么玩微信，没有研究过其他的功能。”

“你很介意吗？”简晟唇瓣微抿，从拉平的嘴角中，黎倾似乎能看出他星点外露的情绪。

“没有介意，只是看你这样一张张存照片，感觉好像在谈恋爱一样，怪怪的。”黎倾砸吧砸吧嘴，觉得自己解释得更糊涂了，他问：“反正晟哥，你应该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吧？”

简晟“嗯”了一下，也不说自己是不是明白。

黎倾很快就收到了简晟发给他的照片，美滋滋存下，看了一眼手机，他看向简晟：“是不是浪费你时间了？”

简晟摇头：“只是和家里人吃个饭。”

“这样啊。”黎倾拿过包背好，“那你先去吃饭吧，我还要回去等比赛结束了。”

简晟垂下眼睫，站直了身子。收起手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微微颔首：“嗯。”

“星期一见啦，晟哥。”黎倾眼睛弯了弯，“我先过去了。”

“去吧。”简晟看着他离开，还没抬腿离开，就见黎倾从台阶往下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跑了回来。

“晟哥！”黎倾伸出手。

简晟愣了愣，学着他举起手。

“啪——”

两人的手心触在一起，清脆的声响让简晟有些愣怔。他的手向来是偏凉的，但黎倾总是热乎乎的，滚烫的温度让他几乎花费所有自制力，才克制着没去扣紧黎倾的手腕。

“下场的时候，我本来想像和顾钺庆祝一样，和你击个掌，结果后面忘记了，还好又想起来了。”

黎倾挥了挥手：“那我走了，晟哥。”

“嗯。”简晟站定在原地，直到黎倾走出他的视线。

……

简晟走到校门口，他第一次觉得时间有些难熬，他有五分钟没见到黎倾了，而离星期一还有两天。

他捏紧手里的空瓶，黎倾没喝完的水他出来时全喝完了。盯了塑料瓶一会儿，最后他还是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里。

摁亮屏幕看了一眼锁屏上朝镜头一笑的黎倾，很快简晟又关了屏幕。欲望总是源源不断的，他现在想要的，不仅仅是在一边看着黎倾。

他还想要更多。

想要…再靠近一点……

江深云到星州一中来接人时，就瞧见站在校门口低着头看手机的简晟，在来回穿行的人流中，他看起来孤零零的。

“小晟。”江深云打开车窗。

简晟循声抬头，抬腿朝车那边走去。等上了车，司机就启动车子进入了马路的车流里。

“在学校还能适应吗？”江深云转头看自己的外甥。爸妈去世后，姐姐也自杀了，简晟是他姐姐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简晟点头。

“钱还够用吗？”

“我有钱。”简晟偏过头，对上舅舅关心的目光，“母亲留下的遗产很多，您不用再打钱了。”

江深云被他的话一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做舅舅的，这点零花钱，我还是给得起的。”

简晟收回视线，他知道这些对江深云来说九牛一毛都不到，也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小晟。”江深云想起前两天接到的电话，“你爷爷奶奶那边打了个电话过来。”

简晟掀了掀眼皮，表情都没变。

“他们说想让你回去。”江深云扯着嘴角讽刺地笑了笑，“说是老爷子想见你。”

简晟摩挲着手机屏幕，“舅舅觉得我遗传了我妈，是个精神病吗？”

江深云面色一变，目光锐利起来，低斥一声，“胡说八道。”

简晟被他们关在那个房间快十年，来来往往的只有佣人、老师，他不被允许出门，也很少看见爷爷奶奶。从七岁长到十七岁，他们终于觉得简晟没病了，才放他从房间里出来。

后来去了学校上高中，那里的人大概听了简家的谣言，说简晟的妈妈有精神病，他也是精神病，简晟就和他们打了一架。最后他们又把他关了，说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病，好不了了，要把他送去精神病院。

简晟平淡说起幼年的经历，语气都没几分波动。

“舅舅。”简晟叫了一句，“你要送我回去吗？”

简晟说的这些事，江深云早在回国的时候就全部查到了。如果不是简晟那次打架闹得太大，他都不知道简晟被简家变相囚禁了快十年。

而现在听简晟面不改色地说起，江深云心里对简家那两个老人的厌恶更是多了几分。他哪里会答应送简晟回去？他忘不掉去年把简晟带回来时，看到自己亲外甥的心情。

他请的心理医生也说简晟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他很封闭自己的内心，很难有人能取得他的信任。

江深云花了一年让他接受自己，现在能看到他“热心”参加班级活动。再送人回去被他们关起来，再关十年？他做不出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去做。

“当然不可能。”江深云想到这事，怒气就蹭蹭地涨，“你就好好呆在这里，舅舅虽然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我也是你的后盾，简家人要是敢来——”

“舅舅，现在是法治社会。”简晟出言提醒，打断了江深云即将说出口的，不能发的内容。

“你想哪去了。”江深云没好气道，“我是说他们敢来，我就截下他们公司的大单子，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用麻烦舅舅。”简晟说。

他想要的，没人能抢走。

而这些他不想要的，他会亲手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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