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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婉宁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朕已怀有身孕……”

-----正文-----

忘尘盘腿坐于春暖阁的正中央,离龙床足有五米远。它的木鱼声音响亮,有节奏地咚咚咚咚直敲进汤婉宁心里。

“停。”汤婉宁睁开眼睛。

“陛下……似有烦心事……”忘尘停下来,安静地瞧着汤婉宁微红的双眼。

“近来罗班国有异动,朕已命了褚墨和炎立夏两位大人前去谈判,褚墨大人的口才朕见识过,舌战群雄不在话下,只是……”汤婉宁迟疑片刻,“如若西北部边疆真要打起来,显儿已无用,大将军一人带兵后头没人接应不行,这么一来,夏儿必是要回去的……”

“陛下舍不得了?”忘尘将佛珠捏在手中,缓缓地拨着。

“不是朕舍不得他离开玫城,是夏儿自己舍不得……如若人在战场心却不在,怕这一战有危……”

“陛下目光高远,是在担心炎大人与冷家二公子牵绊太深,影响各自的前途,是吗?”忘尘垂着眼道,“贫僧听闻,冷二公子在本次的殿试中拔得头筹,阅卷先生们纷纷赞其有大智谋,将来定能成为荣国肱股之臣。”

“忘尘人在庙堂,心倒是系着光华殿,”汤婉宁冷冷一笑,道,“只是,朕觉着出家之人需得心系百姓,神关苍天,朝堂之事自有人替朕分忧,无需大师过分关心。”

忘尘的神色有些难看,弱弱道:“是贫僧僭越,请陛下恕罪。”

“罢了,时辰不早了,忘尘大师先退下吧,”汤婉宁道,“香儿,请冷二公子来春暖阁。”

“是,陛下。”香儿道。

忘尘手中一紧,一颗佛珠掉落在地,滚到了角落的阴影里。

“大师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汤婉宁见忘尘的神色略显凝滞。

“无事,贫僧告退。”忘尘退后两步转了个身,没有去捡起那颗掉落的佛珠,径直出了春暖阁的门。

佛珠串菩提子,一百零八颗,遁入极乐,一百零七颗,坠入魔域。

冷凝冰着一袭白色纱制长衫,内搭淡紫色腰带,翩翩若仙地走进春暖阁。汤婉宁眼前一亮,觉着整个大殿内顿时蓬荜生辉,心下一乐道:“从温,多久没来朕这春暖阁了?朕这儿蒙上了好厚的一层灰,从温一来朕便觉得灰都散了!”

“奴才给陛下请安,”冷凝冰跪在汤婉宁跟前,重重一拜,道,“奴才从未想过,还能回到陛下的春暖阁,心中既欢喜又感动,因陛下还记挂着奴才而欢喜,因陛下不计前嫌而感动。”

汤婉宁伸手抚着冷凝冰脸上的伤疤,十分心疼道:“那日朕让夏儿划花你的脸,朕是气糊涂了,谁都可以忤逆朕,唯独你们几个不可以……这根金簪子划伤了你的脸,也划伤了朕的心啊……”

“奴才明白。”冷凝冰声音柔柔的,像牛乳糖一样化不开。

“别唤自己奴才了,过几日朕便下一道旨,你还是朕的冷大人,”汤婉宁道,“只是那瑞威国,朕不会还给你,以后也休要再提了。”

“是,陛下。”冷凝冰道。

“你心中不服,朕明白,”汤婉宁缱绻地依靠在龙床上,温柔地瞧着冷凝冰,“别跪着了,来了春暖阁就没跪着的理,你过来坐朕边上,朕有几句体己话对你说……”

冷凝冰迟疑了片刻。

“怎么?以前你可是巴巴地想上朕的龙床的,现在怎么还慌神了?心里念着夏儿呢?”汤婉宁微微一笑,道,“说了话你便睡到偏殿去……”

“谢陛下体谅。”冷凝冰起身坐在龙床的边上,红香将帷帐拉下来,床上四周映照着金红色的光芒,龙凤呈祥的图景萦绕在他们身边。

冷凝冰看不清汤婉宁的神情,又仿佛看清了,那是一张称得上慈祥的脸,有一种天然的母性。“母亲”两个字挂在冷凝冰的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

汤婉宁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朕已怀有身孕……”

空气瞬间凝固了。

“两个多月,”汤婉宁抬头,凝望着冷凝冰,“是石寒的孩子。”

“兄长的孩子?”冷凝冰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疯狂跳动,“真的吗?”

汤婉宁侧脸一转,碎发落在眼角,嘴角微扬,“朕心里高兴,相信石寒也会高兴的。”

滚烫的泪水从冷凝冰眼角涌出来,嘴角却夸张地上扬,“兄长有孩子了……”他几乎癫狂地又哭又笑,兴奋地锤了一下床,“兄长有孩子了!”

“嘘,”汤婉宁轻声道,“此事不要外传,你知我知便可。”

冷凝冰看向她,双膝跪于龙床上,低头俯在她身前,道:“陛下放心,臣就算死了,也定要护住这个孩子。”

“从温,这个孩子,无论‌‍‎‍男‍‌女‌‍‌,朕定会让他继承朕的江山,到时候整个荣国都是他的,你就不要执着于一个小小的瑞威国了。”

这个时候,汤婉宁还在想着如何宽慰冷凝冰的心,冷凝冰似有些触动,肩头微微抖动。

汤婉宁轻轻抚摸着冷凝冰的发髻,用力一抽,柔顺的发丝滑落。

“‍‌‌美‌‍‎‍‎人‌‍‌果然是‍‌‌美‌‍‎‍‎人‌‍‌,朕这孩子要是有他小叔的一半美貌便成了,”汤婉宁手握发簪,笑道,“这簪子看着很是别致,送给朕可好?朕那日扔给你的可是金的,换个木头的,很值当。”

这根簪子是炎立夏平日里用的,因为女皇陛下召唤得急,冷凝冰便随意拿过来别在了头上。

“这……”他迟疑道。

“怎么?是夏儿送的?你们的关系倒是真好,连发簪子都一起用?”汤婉宁道,“这么一来,朕便更想要了!”

“陛下喜欢拿去便是,一根簪子而已。”冷凝冰道。

“甚好,”汤婉宁满意地点头,她一抬眼,又露出有些锋芒的眼神,“从温,朕会派你去户部,帮朕查一查那里的底细,李启那老家伙自从娶了个小娇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褚墨大人近日接二连三的折子提上来,道户部纰漏不断,夏儿也与朕提及了此事,朕心下很是放不下心……”

“请陛下放心,微臣定当尽心尽力为陛下查出户部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冷凝冰道。

汤婉宁点头,目光又敛回来,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从温可想摸一摸朕的肚子?如今他还没什么动静,等再过一段时间你再摸,他便会踹你了……”

汤婉宁笑着,这笑容里带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可以吗?”冷凝冰眉头微蹙,他想摸,但是不敢。

汤婉宁将一条单薄的毛毯盖在腹部,笑道:“宝贝睡着了吗?让小叔摸一摸好吗?”

她的语气既温柔又熟练,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这是第三个。

冷凝冰谨小慎微地伸出右手轻轻放在汤婉宁的小腹处,暖暖的触感。

汤婉宁的手缓缓盖上来,盖着冷凝冰的手,“小叔,千万保住这孩子,别让人伤到他……”

她定定地瞧着冷凝冰的脸,目光水淋淋的,像是在害怕地乞求,像是知道这孩子将迎着无数的明枪暗箭出生,她想保护他却无能为力。她是帝王,然而此时此刻,她只是个母亲,她只希望这孩子可以平安降生,一生喜乐。

“微臣对天发誓,定护他周全。”冷凝冰的左手握上汤婉宁的手,郑重地道。

***

忘尘用脚踹开屋门,“轰”的一声,门上的灰落下来,落在他的肩上,袈裟弄脏了。星爱吓得急忙上前踮起脚尖用手背抚了抚,轻声道:“师父,您的袈裟脏了,让徒儿给你洗洗吧……”

忘尘撕开领子一把将袈裟扒下来,狠狠仍在星爱身上。他心头有一坨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的喷溅而出,烧开了他胸膛,烧掉了他的理智。

“冷凝冰……”他嘴里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目光似火如炬。

星爱害怕,他从没见过师父这个样子,怀里抱着袈裟往后退,刚退到门口,忘尘喊他:“星爱,过来……”

“师父……师父是想洗澡吗?徒儿这就烧水去。”星爱的声音从嗓子眼发出来,他在瑟瑟发抖。

“过来躺在床上。”忘尘道。

“师父……”星爱带着哭腔道,“师父的床怎么是他人可以躺的?徒儿,徒儿不敢……”

忘尘深吸一口气,疯了似的将床上的被子褥子全推了个干净。

“全给我拿出去洗了!”忘尘吼道。

星爱哆哆嗦嗦在地上捡被褥,眼中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

“师父,师父今儿怎么了?”他哇哇大哭起来,“师父从来没对徒儿这么凶过……”

忘尘瞧着他的可怜样子,心下软了,慢慢呼出一口气,道:“星爱过来,替师父办件事。”

星爱擦着眼角的泪,站在忘尘身后,拉着他的袖口,道:“师父尽管吩咐便是,星爱听着。”

“星爱,你与庙堂边上的小乞丐是否熟识,为师之前瞧见你与他们说话,他们一见你走过来,便纷纷过来讨要吃的。”

“庙堂里每天都会剩下些饭菜,徒儿觉得倒了可惜,便都送给这些小乞丐们吃,这一来二往的便熟了。”星爱道。

忘尘思索片刻,转身在星爱耳边嘀咕了几句,星爱睁大眼睛瞧着他,“冷家二公子真是妖?”

“为师的话你都不信?”忘尘道,“师父游历各国的时候,听闻北部雪国山上的狐兔绝美无比,山里猎人见过它几次,想抓却抓不住,这只狐兔妖精得很,每每出来活动都会避开人群,且其年岁已不可考,成了精幻化‍‌成‍‎‎人‎‍形亦未可知……”

“那师父为何断定冷二公子就是……”

“冷二公子的样貌,绝非人类所及,带着一股子魅惑人的妖气,如今他复宠在望,为师是怕他媚了陛下,毁了荣国的大好河山,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忘尘道,“星爱,不用你花多大的力气,告诉那些小乞丐这件事,编首歌谣让他们传出去便可。”

“徒儿明白了,”星爱点头道,“师父放心,徒儿定将此事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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