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正文-----
“……龙君此举何意?”
因受制于人,方河只能仰头同苍蓝对视。昏暗室中,龙君眼眸不蕴情绪,金芒璀璨熠熠,是天生天赐的威仪。
龙君淡漠注视着他,道:“因为‘他’想这么做。”
“自从见过你,这颗心再未得一刻平静。有一道心念在反复催促我接近你,有一道声音在反复说,他心悦于你。”
“那并非我所拥有的记忆,却真实占据了我的神魂。”
“——但你却只注视旁人。”
“回答我,是否是你早已移情,所以才唯独疏远我一人?”
“你……”
方河喉间发干,名为苍蓝的龙君毫无遮掩地向他剖白心迹,他却只觉出无措与茫然。
他只能下意识回应:“你与他,终究不同。”
“……”
龙君不再言语,他垂下眼睫,俶然打了个响指。
——哗啦!
方河眼前骤然一暗,漆黑潮水灭顶而来,就在方河惊心于即将窒息时,唇齿间却渡来一阵温柔气息——
有人紧紧抓着他,令他不再下沉亦无法上浮。黑发的少年将他困于万顷潮水之下,只容方河向他索取气息。
“你更习惯这样的姿态吗,哥哥?”
少年同他缠绵渡气,声音直接于识海响起,“无论龙君或是黑蛟,那分明都是我。”
“——唔!”
察觉这是龙君有意为之,方河再无法沉湎幻境,他有一刹慌乱,如若此前数次梦见少年黑蛟,都是眼前的龙君刻意为之的假象……
那黑蛟的归来,是否只是一场欺骗?
“何必怀疑?那都是我。”
似是看出方河的动摇,少年坚定道:“只要他记得当日桃花林赐予血肉,只要他记得被困龙身百年坚守,只要他记得神魂中的逆鳞与血誓……哥哥,那就是‘我’。”
“此身将永怀对你的眷恋与不舍,应许对你的倾慕与守候,那是名为‘苍蓝’之人神魂中最深的烙印。”
“——我的执念之深,甚至能在化龙时胜过金龙一筹,恐怕连那位神君也不曾料到。”
“倘若……你真的是他。”
方河仍在犹疑,但失而复得实是一桩幸事,就算只能在梦境相会,也总好过黑蛟神魂湮灭永不存在。
他于心底叹息,终于放下戒备,迎合着回吻。
潮水翻涌,波涛倾覆,在幽暗深水之下,他再度放纵着陷入旖旎。
“当日在龙岛,我还未带你细看水下的宫阙。”
“哥哥,即便往后余生漫长,我仍不愿错过分毫。”
深水之下无光无月,周身悬于柔和的水波,抬眸但见苍蓝专注的眼神,仿佛从此世间只得见这一人。
……似乎在很早以前,已有人对他说过,愿以深海作囚笼。
神识与视野一并昏沉,潮水席卷吞没清明,他就此溺毙于少年的深情中。
-
暗室之中一片寂静,呼吸清晰可闻。
白发的龙君已维持单手支额的姿势许久,方河亦在暗室中唯一的床榻上昏睡许久。
锁链仍然在身,但困住囚徒的早已换作更加缥缈无形之物——那是让被困者甘愿沉溺的幻境。
他在幻境中陷得越久,龙君眼神便越发晦暗。
方河分明对黑蛟有情,却将他这位龙君与黑蛟割裂。更遑论他还在与旁人纠缠不休,神魂中桃花繁盛,难分难舍。
在潜入幻境前,龙君自嘲一笑,昔日在凡世幻境时黑蛟犹言不会嫉妒,但此刻他早已嫉恨滔天。
潮水下的纠缠忽然换了攻势,少年不复温柔细致,而是狂风骤雨的攻占。他的眼眸隐约显出金色的纹路,可惜被掠夺至几近失神的方河已无暇留意。
不见日月,不辨朝夕,所见只有一人,所感只有无尽的欢愉,识海已被极乐侵蚀,他将沦陷于永恒的美梦。
-
已不知与外界隔绝多时,暗室中半身化龙的苍蓝紧紧抱着方河,尖齿依恋又不舍地磨蹭怀中人的颈项。
黑蛟的爱意是如此汹涌,以至于他也有了将爱人融于骨血的念头。
再一次,那利齿轻抵上方河后颈,然而苍蓝的手颤抖得实在剧烈,这次终究是刺破细小血珠。
——“龙君,”有人幽幽叹息,“你未免有些过火了。”
苍蓝竖瞳骤然一闪,然而来者比他更快一筹,暗室中夜明珠俶然大亮,有人自虚空之间辟开一道传送法阵——
“这是什么地方,”一道与前者截然不同的嗓音烦躁道,“方河就是被困在这里?”
“……!”
苍蓝目眦欲裂,却是被一道禁锢法术死死制住,眼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自法阵中现身——
“神君,”苍蓝嘶声道,“你也有情吗?”
白黎淡看他一眼,道:“我唯独只会对他留情。”
“嗤。这时候还要比谁更深情么?”燕野不屑开口,一手已揽过方河,“不是说了,全听他的意愿?”
苍蓝竖瞳暴涨——“将他还来!”
“你还是那条蛟?”
燕野一手贴在方河后心助他脱离幻境,侧首拧眉打量苍蓝,“用过去的形貌来迫他不舍,令他陷于幻境永不苏醒,这就是你的打算?”
“若你只想要一个意识不清的躯体……”燕野讥讽一笑,“何不给你自己编一个梦境?”
“你——!”
苍蓝齿关已咬出血味,然而就在他几欲舍身一搏时,突兀听到一声轻微的咳喘——
那是方河,他正在醒来。
燕野与白黎对视一眼,后者出手除去束缚方河的锁链,将他小心安置榻上。
燕野道:“小子,记住。他若不选你,可别想强迫他。”
“……选什么?”
方河意识朦胧时,只听闻燕野断续破碎的半句话语。
他的头很疼,比之上次龙君继任大典宿醉更甚,而梦境也远比那一次深远长久。当他迷蒙睁眼时,隐约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白黎低叹一声:“方河,是我。”
仿佛有初春晓风拂面而来,神识与视野一并清明。方河眨了眨眼,这才惊觉自己身处何种场合。
天魔,龙君,神君。
这几人就立在他身边,目光或烦躁或炽热或无奈,俱有掩不住的关切。
“怎么——”
话未出口,便被燕野打断:“有人将你囚禁多日,我实在看不惯,找了这位神君来带你出去。”
……囚禁?
方河回眸一望,但见已显出半身龙形的苍蓝。
出乎意料,那龙身并非纯粹的金色,鳞片大多泛黑,只在边缘处闪着细碎的金。黑鳞亦绽在龙君眼尾,像极了梦中痴缠的黑蛟少年。
方河不由一顿。
燕野见方河迟疑,转瞬便知方河又对黑蛟起了恻隐,正是烦不胜烦想要动手之际,却被白黎拦下。
白黎道:“方河,事已至此,你是怎么想的。”
室中骤静。
极致的寂静仿佛要将此室凝固,方河数次屏息又吐息,末了终是明白这几人今日一定要等一个答复,不禁苦笑:
“……此世际遇皆由姻缘里中桃花情债而起,往后种种,恩怨相消、羁绊深重、情意难舍。”
“然而‘方河’只此一人,诚如前言,我也只此一心。”
他停顿了片刻,不知如何措辞,却不知这数息功夫,已有人心悬一线。
但终究,他们只等他的答复。
方河闭了闭眼,带着几分赧然与孤注一掷的意气,道:“若是这颗心势必要拆作几份,那……”
他无法再言语。
何其荒唐,何其狂妄。
“嘁。”却听燕野一声不满嘲笑,“那又能如何,世间只一个方河。你若放不下,我只能依你来。”
“……我亦如此。”
苍蓝声调犹带嘶声,却是心甘情愿地附和。
“……”
于是只剩白黎。
方河忐忑回望,但见白黎正专注盯着他。神君的眼瞳空远而纯粹,此刻却满满倒映着他的影子。
——那可是诸天之上的神君。
——多么胆大妄为,他竟敢向代行天道之人祈求情意。
方河心间陡然一颤,正欲遮掩,却听白黎终于开口:“你我俱是天生仙骨,将与天地同寿。如若缔结姻缘,便是永生永世的宿命。”
“方河,你可想好了?”
那一瞬方河只听得见血液滚滚鼓动耳膜,与剧烈的心跳声。
他想应一声好,话出口时却又成了别的话语。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听不见周遭一切,只见周围三人都怔了一瞬,紧接着是难以言喻的忍俊不禁。
苍蓝龙鳞渐褪,过来牵他起身。白黎随手划开法阵,前方是苍翠深远的山林。
燕野朝他伸出手,背负天魔之名的人笑意清朗,邀他前行。
方河沉沉呼吸,搭上那只手,就此跃入了新的天地。
-
【正文完】
-----
--
正文完的意思,就是可能还有一两篇番外……不过不着急写了
30W字出点点头,两年零2个月,终于写完了。
想说的话有很多,不过在此放那一句我很早就想好的话。
【写这篇文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旅途,感谢所有参与过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