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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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兰德将手轻轻放在笼底,灰色的小鼠谨慎地嗅着缠满绷带的手掌,绕着裸露的手指转了两圈,最后慢慢爬上她的手心。细小的爪子轻微地踢蹬着她,温热的一团皮毛缩在她掌心。这动物太小了,拉普兰德想,轻得仿佛不存在。她掂了掂这愚蠢的小家伙,它害怕得叫了几声,瑟缩在她手里。
合拢手指,甚至都不需要怎么用力。它薄薄的头骨在皮肉里被碾碎,浆果似的小眼球从眼眶里凸出来,嘴巴张得过大,大得盖过了它那张呆滞的小脸,可以看见皱皱巴巴的粉色上颚和破碎的牙齿,一小股鲜血从它喉头涌上来,漫过嘴角,混着唾液在嘴边垂下一条红色细线。
拉普兰德张开手。灰色的鼷鼠在紧绷的手掌中央颤抖着,皮毛上反射出一道抖动的银光。活着未必比死了好,拉普兰德把它放到桌上。小鼠紧张地转圈,爪子踩出“咔嚓咔嚓”的琐碎声音。
“吃吧。”拉普兰德给它一个扁桃仁。
鼷鼠是一种很像人的动物,它们进食时常常用两只前爪抱着食物送到嘴边,弓着腰,小口小口地啃。裸露的粉色爪子像手一样握着食物,随着啃食越来越快,它们窄长的脸会在快速的颤动中逐渐拼凑出一种模糊又贪婪的神情。这种表情像人一样富有感染力,使人从胃部生出一种对极度饥饿者的厌恶。
养活这么个小东西会竟也会让人有成就感,拉普兰德觉得可笑。吃饱喝足的小鼠弓着身子在她面前嗅来嗅去,尼龙细线般的胡须抖动不止。她伸手捉住小鼠光秃秃的尾巴,把它提起来,它——噢,是“她”被倒吊着,焦急地挣扎,试图沿着向上的尾巴解救自己。
拉普兰德摊开另一只手,接住这个小家伙。
“小雌鼠。”她轻轻说道。喉咙里那团词语的颤动让她觉得十分有趣,词性的变化为这条小生命添上了新的定义。如果再起一个名字……那种含混暧昧的代称还能再融入些感情,亲昵的或满怀希望的。
假设还有姓氏呢?拉普兰德不由得大笑起来。小鼠惊恐地想从她手中跃出,却被一把捏住了后颈。
“父亲,我快理解你了。”她提着扭动的鼷鼠,让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正对着自己。当神的感觉如何?给无知无觉的生命钉上一个又一个的意义,竟然只要用一个名字外加一个姓氏。
“叫你萨卢佐,如何?”她问。
显然小鼷鼠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冒,使劲挣扎着,一心只想回到铺满干燥木屑的笼子里去。
“去玩吧。”拉普兰德轻松地将小鼠放进一个小盒子里,盒子里是些供啮齿动物磨牙的小玩意儿。鼷鼠啮咬木制品的沙沙声里,拉普兰德开始清理笼子。
“萨卢佐这个名字可真够蠢的。”她自言自语,“你觉得呢?”
回答她的只有雨声般的杂音。
“你后悔吗,萨卢佐?”她问,“后悔从我旁边钻出来?”
“毕竟没有尖牙利爪也很难顶着这个名字活下去,是不是?”她戏谑地敲了敲盒壁,小鼠惊慌地跳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啃食的姿态。
“活下去吧。”拉普兰德在笼子里铺上了新的木屑,将小鼠提出来,“再加上这个。”她在小动物的脖颈上补了一条青蓝色的缎带。
“蝴蝶结,”她笑了笑,“很适合你哦。”
鼷鼠在干净的笼子里转了几圈,满足地钻回木屑中。蓝色的蝴蝶结从淡黄的木屑中冒出来,犹如贴地生长的新鲜蘑菇。
拉普兰德关好笼门,取走椅子上的双刀。门外是雨季常见的阴天,阴郁的云朵如同破败的棉絮。她想起一只死在她童年里的鼷鼠,它躺在沙发翻出的灰色棉花间,两齿中吐出一小滩血。
它甚至不是被有意杀死的,只是因为一场打斗中的踩踏。
无趣。拉普兰德将刀收回自己腰间,走出叙拉古狭窄的小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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