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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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云祥道别后，沉香跨上黑色机车，拧动把手点火，油箱雄浑的轰鸣表明这是一辆顶级赛车。沉香伏低身体和车完美融为一体，松开刹车，黑色机车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两边的岩壁飞速后退，耳边是呼啸的风，生与死就在一瞬间。

机车险而又险地贴着地甩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夜晚的低温下路面极易结冰，沉香却丝毫没有减速。他清醒地沉醉于玩火自焚，头盔下他的眼神像是被火灼伤的飞蛾。

这辆车是他来东海市之后孙悟空帮他买的。去展会那天，沉香很聪明地带上了李云祥。果不其然，李云祥一进门就眼神发亮，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每辆车的优劣。

展会正中央摆着一辆纯黑色的机车，线条流畅优雅，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李云祥喃喃道：“它叫呼雷，是到目前为止，最顶级的车……”

沉香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遂狮子大开口，要买这辆车，还要顶级配置。结账的时候孙悟空看李云祥的眼神像是要杀了这个徒弟。

黑色猎豹已经到达了居民区边缘，不远处矗立着一栋孤零零的小楼，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顶楼右边那间就是他在东海市临时的栖身之地。

当然，这间屋子也是孙悟空帮他找的。两室一厅，装潢传统。这栋楼一层只有两户，可以较好的保护隐私。沉香对这间屋子很是满意，因为它有一扇对着海的大大的落地窗。

他低头开门，门缝里透着一丝暖暖的光。他把钥匙插入锁孔，顿了顿，用力转动。咔哒一声，锁开了。

客厅的灯亮着，红木茶几上在烧水煮茶，水壶袅袅冒着烟。杨戬穿着西装，闲适地坐在中式沙发上，正在翻看沉香先前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杂志。他摘了帽子，没戴发冠，一头绸缎似的黑发垂在身后，随意地挂在沙发背上。

杨戬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看他，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回来了。”

沉香喉头发紧，他很想问杨戬，这算什么呢。他已经从杨戬的姿态里模糊地触摸到了什么，但他不敢，也不愿去想。

杨戬坐在沙发上，沙发离门口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沉香抬脚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第九步落下，他缓缓停下。

他们之间只有十步，沉香走了九步。剩下一步，没人再动。

杨戬坐着，沉香站着，壶里的水沸腾，他们隔着袅袅白雾对望。

杨戬早在进来的时候就把这间屋子摸了个明明白白。他看见茶几上深色的酒渍、厨房里落灰的灶台、落地窗前磨损严重的坐垫，从中拼凑出沉香的生活。

少年早早出门，夜深方归，拎着一壶酒，坐在落地窗前看海，看困了就睡下，第二天又早起，如此反复。枯燥乏味，不像个少年人，倒跟他有些相似。

杨戬看着眼前的少年，或许称他为青年更为恰当：小半年没见，沉香又往上窜了几寸，身材挺拔，骨肉匀称，立如猗猗绿竹，面貌俊秀，墨发在脑后束成高高的马尾。

杨戬心想，孙悟空教得不错，再加上今天给了他钥匙，勉强可以不计较他收沉香做学生的事。

……可是沉香怎么就跑来东海市了呢？而且还让孙悟空教他？

天知道杨戬得知是沉香主动提出要跟着孙悟空学东西的时候有多不可思议。那猴子得意得快要上天了，只有他悲伤又难过，难道我教得不好吗？

罢了罢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应当尊重才是。

杨戬压下心里那丝异样的别扭，清了清嗓子，打算和沉香正式谈一谈。虽然他来的路上已经想得差不多了，此刻仍然有些难为情，于是斟酌着选了个温和的话头。

“我……我去过东隅，攀过桑榆，向北寻遍归墟，往南遍访山川，找了三个月。后来我突然想起你可能来了人间，便从天山一直往东，终于在东海找到了你。”

沉香环抱着手，冷冷看着他，尖锐得像只刺猬：“你明明一开始就可以找到我，为什么你没有来？”

杨戬不自在地挠了下头，移开了目光。“唔……这个是因为，”他的耳尖泛起微微红意，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你和我的气味混在一起了，我在哮天身边会干扰她的判断。”

像是怕沉香不信，杨戬又举了个例子：“你就像个小香包，我是个大香包，味道是一样的，我站在哮天旁边，我身上的味道更清晰，会掩盖掉不那么清晰的你的味道，哮天就闻不到你了。”

沉香仍是环抱双臂，一动不动：“哦，是吗。”

杨戬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拎起桌上的水壶。他手腕微微一斜，沸水注入茶壶，缘边如涌泉连珠，“沉香，我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抛下你。”

沉香盯着杨戬骨节分明的手，冷漠地嗯了一声。

杨戬又想开口：“我想和你谈谈上次的事……”

沉香突兀地打断了他：“你怎么进来的？”

他愣了愣，有点心虚，老实回答：“孙悟空给我的钥匙。”

“他为什么要给你钥匙，你们很熟吗？以前认识？”沉香立马连珠炮弹般抛出一连串问题，语气略微有些嘲讽。

“我们是故交，”杨戬挑眉，他从前竟没发现沉香这么爱计较，“早在你出生之前，早在三藏取经之前，我们便认识了。”

“单纯认识？不止吧？你们肯定关系很好，抵足同眠，是不是？”沉香咄咄逼人，他这话其实已经有些冒犯。

但是杨戬不是很在意这些，他只是有些诧异地微微坐直身体，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倒也没那么好，我们只是知己。”

他向后仰头，虚虚望着天花板，像是望向不知名的过往岁月，自嘲地笑了一声：“遭遇相似，惺惺相惜罢了。”

沉香猛地背过身，蹬蹬蹬进了卧室，摔下一句被门板模糊的话：“我去点个香。”

杨戬看着砰地合上的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沉香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把手，眼泪打湿了腕上的红绳。

不能大声哭，会被杨戬听到。

沉香咬紧牙关——可是藏不住的哀伤像海啸一样裹挟了他，他哭得连牙齿都在发抖，声音又哭又笑。

刚刚他就那么看着杨戬颜色浅淡的嘴唇不断张合，指节攥得发白，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扑上去堵住杨戬那张不知收敛的嘴的冲动。

若说进门时沉香还怀有一丝期待，那么进门后杨戬每说一句，他的心就沉一分，最后如坠冰窟。

他……他若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并且愿意接受，定不会这般言语。摆出关心的样子，轻松自在地谈论自己和另一个人亲密的关系，旁敲侧击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的好舅舅，到了这种时候，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呢。

沉香张开指缝，看向角落的衣柜，眼神幽深。

再放肆一回，把所有的念想倾数泻出，把所有的欲望变成现实。

反正，也没有以后了。

衣柜深处有一盒香料，这是他来东海市之前，路过方壶赌场买的。赌场里面赌什么的都有，有只狐狸精输得只剩这盒香料，哭着说这是压箱底的宝贝，赌客问她是什么宝贝，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赌客恼了，见她姿色不错，当即就要把她拉到阴暗巷子里去。狐狸精哭得梨花带雨，向周围的人求助，希望有人能买下这盒香料救她一命。

沉香本来已经要走了，忽闻那狐狸精终于拉下脸高声道：“此物名为笙歌断！一旦吸入，即使是神仙也会浑身无力任你玩弄！各位若有求而不得之人，只需一粒便可与其一夜笙歌！”

沉香鬼使神差地转身，压低声音问：“你这香料，多少钱？我要了。”

买下香料后，狐狸精连连道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都哭肿了。沉香有些不耐烦地问她：“你这香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

狐狸精瞪大了眼睛：“当然！我们青丘狐族的手艺，您还信不过吗？”

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上来，贴在沉香耳边说：“这香无色无味，只要往旁的香里投上一粒，很难发觉，见效又极快，一柱香内，人就已经软成滩水，任你摆布啦。”

“有没有副作用？”沉香问。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特别想要？”狐狸精暧昧一笑，“要我说啊，这也算不上什么不好，反倒是妙极！”

“那，有没有吸入这香后保持清醒办法？”

狐狸精笑道：“公子是雏儿吧？”

沉香当即阴沉了脸：“到底有没有，快说。”

狐狸精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敢再多嘴：“这床第之事，怎么能意识昏沉呢？当然是要让双方都保持清醒了。这香只作用于身，不作用于心。若公子想自己主导，就吸入此香点燃后的第一口，即可保持正常。记住咯，第一口吸白的！后面无色的，都是有效果的了。”

她说完就化作一团粉烟散去，还不忘向他抛个媚眼：“哎呀呀，不知是哪家姑娘，竟能有你这般俊俏的情郎，真真是好福气呀！”

沉香望着香炉里艳红的香，忆起狐狸精最后说的话，不由得嗤笑。

不是什么姑娘，也没有什么好福气。他只是个用下作手段满足一己私欲的卑鄙的人。

香炉袅袅升起一丝洁白的烟雾，沉香闭上眼，将那一缕烟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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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舅舅：沉香又长高了。

沉香：……能不能少看点甄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