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老人的生平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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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条悠长的乡间小道，稻田满布眼前，水稻迎风飘动，像是海边黄昏时泛起的浪花，云卷云舒，没入金‎‍‎‍‌黄‎‍‌色‌‎‎‍的沙滩中，一切充满着收获的气氛。

面前，一座很大很高的瓦片盖住的老木屋建在稻田中央，一位老人立在门前，微微低头，看着我，从容自然。

我是个书生，以写作为生，虽是这么说，也就是给想给后世留下那么一点名声的人写写传记，赚不到多少钱。而今天亦如往常，一位半身入土，鹤发苍颜的老人，把我叫到他的屋子里，希望我帮他记下想要留下的话。

谈好价钱，老人给我备好笔墨，轻轻打量了我一下，我点点头，他有些害羞地笑了，然后说起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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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司马迁所写的《史记》中，专门有一部分是写侠客的，寥寥数笔，便描绘出一些英雄人物的一生，着实令人佩服。最近我也越发觉得自己老了，耕田也不利索了，大概要不久人世了吧。我自认不是什么侠客的，但我想，若是把我的一生也像史记那样简短地记录下来，留给后人，也许会有一些启示吧，若是有人因此受益，那么是再好不过了。

我的父亲以前是京城武馆的一名弟子，因为在与人的决斗中没有留情，失手杀死了其他门派的传人，被师傅逐出了武馆，除去名分。靠着朋友的接济，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在这个村庄定居，以‌‍‍‌种‎‌‍‍田‎‎‍为生。因为志向未遂，所以父亲总是借酒浇愁，故而在我十岁那年，父亲早逝，只留下母亲和我照看田地。

我自小在武馆长大，之后才随父亲来到这里，所以略懂一些武艺，之后父亲逝去，我也没有懈怠，平日里还是有一些锻炼。在我十五岁那年，有人来找父亲寻仇，作势要杀了我和母亲，我因为少年鲁莽，出其不意，抢过刀将对方杀死，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十八岁时，我离开这里，来到京城，找到父亲的师傅，要求与其决斗，以报父仇。被老师傅的徒弟拦下，简短几招，便将我打出门。我便开始云游生涯，打猎为生。每到一个地方，便约会当地最强的剑客，生死决斗，大小经历二十三场死斗，历经七年，全胜。中途不乏受到高人指点，贵人资助，我自觉受之无愧，理所应当。

终于，在我二十五岁那年，载誉而归，回到京城，约战武馆。老师傅亲自迎战。我第一次仔细看这个老人，他眼窝深陷，头发全无，身材佝偻，瘦骨嶙峋，但眼睛却有神，像是一眼能将我斩杀。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杀心太重，随后交手，他折断了我两只胳膊，把剑横在我的眼前，说放下屠刀，至此，我七年的杀戮便有了了结。

此时京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所以我回到故乡耕田。起初三年，我的双手无力，握不了锄头，一切由母亲代劳，我勉强干一些挑水的重活，时值大旱，收获颇微，村里饿死了许多人。又三年，我双手勉强可以握住锄头，便向村里的老农户请教，疏通了一些水道，保证禾苗供水充足，母亲因此也可稍微休息。此间，不乏有寻仇的人找上门来，我请求不要在田地里决斗，一般在后山空地上对决，此地也经常为我教村庄里孩童剑术，读书的地方。大小经历十五场对决，未尝一败，也未尝杀一人。又三年，我双手已康复，然母亲过世，我把田地借给农户耕种，自己起身去京城。

到了京城，我才知道老师傅在五年前已去世，我在他坟前悼念了三天，同时启程，游历了四年，吊唁当初被我杀死的剑客，然后回到故乡，终生务农。

我自幼学剑，十五杀人，误认杀伐乃是剑道，中途蹉跎许久，二十五折双手，回乡务农，始悟剑道，虽人生来好胜，但也有不战不杀之理，我从未体谅过弱者，直到自己饥寒交加时，才明白生命的脆弱，照料农物，又感受到生命的坚强，才明白我这辈子都是属于这块田地。

我以为我小有所悟，但我此生早已挥霍，未能将自己剑意传播天下，自觉有愧，如今求人立传，便是为了有益后人，希望莫有人再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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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罢。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位老人。

他太老了，像是瘫散开的泥土，一触即散，但他又像是一株参天的大树，伸展出自己的枝干，用树叶荫庇着这块金黄的稻田，当风吹过，叶片沙沙作响，而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抬起手，一只红蜻蜓顺势落在了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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