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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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年是在一个雨夜被送到陆封覃的住处。
车停在别墅门口,窗外被瓢泼的雨水淹覆,玻璃阻挡了通天的雷声,只听得到沉闷的水声,从里面看出去像是在海底,连耳朵都被堵住,让人透不过气。
“扶手箱里有一次性雨衣。”司机侧头对迟年说,语气里有催促的意思。
打开车门,风夹着成盆的雨卷进车厢,怕弄湿昂贵的座椅和脚垫,迟年连忙下车关门,慌张的样子好像一个着急跳海的人。
雨水从天上浇灌而下,黑色的雨衣布料轻易就被呼啸的风掀开,迟年很快被打湿。
大门口为他开了一扇小门,他快步跑进去,并没有怀疑这明显欢迎的姿态从何而来。
走到主楼门口,找不到按铃处他只能伸手拍门,怕不礼貌,前几次他拍得很轻,尽管如此,厚重的实木还是震得他掌肉麻痛,他有点后悔来这里。
第五声闷雷响起时,门从里面沉重地推开了。
“来了,请进吧。”开门的是身着制服的佣人,对迟年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这让迟年心生疑虑,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不得不吞入腹中。
进去后他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走,怕湿透的鞋子衣服弄脏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但很快,他身上夹带的雨水在脚下沉积出一小片水潭,将整洁干净的地毯彻底洇湿。
迟年局促地并着脚,拼命缩小自己所踩的面积。
“陆先生正在忙,麻烦您先在这里等他。”佣人没有邀请他去客厅坐,语言恭敬但神态却带着似有若无的轻蔑,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迟年站在偌大的,华贵的房子里,不知所措。
在陆封覃的公司门口等到他的司机时,迟年几乎没有考虑好说辞就冲了上去,他已经等了一个星期了,从第一天的犹豫徘徊到最后一天的焦灼难安,他来不及思考能不能见到陆封覃,只想尽快解决燃眉之急。
以至于司机问他是不是长丰的人时,他没有否认。
后来的多少个梦魇一般煎熬的日夜里,他都无比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想回去杀死那个站在车前沉默的人,哪怕是摇一摇头,都不会将自己推入深渊。
来的时候太阳将要落山,迟年站在门厅,转头看着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慢慢沉下去的夕阳,直到最后一丝橙橘的光线消失,楼上高潮迭起的喘息声终于攀顶,同黑暗一齐降下来。
迟年被迫偷听了一场性爱电影,在距离很远的楼下门口都能闻到浓郁的信息素交缠的味道,他脚都站麻了。
过了十几分钟,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光脚踩在地面,可是迟年却不敢抬头去看,尽管黑暗中他也看不清楚什么。
伴随着液体吞咽的声音,一双赤脚走到他面前。
迟年闻到很浓烈的香根草味道,甚至带着一股隐忍的辛辣,陆封覃的信息素味道可真特别,迟年在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
他盯着那黑色绸缎覆盖的脚面,视线在遮挡的雨衣帽子下往上移动,瞥到来人赤裸着的上身,目光识相地停下。
“陆总您好,我叫迟年,GNC给阚舟大学的资助名额被非人恶意占用,校领导不作为......我实在走投无路……擅自前来这里找您......”
迟年感觉自己的声音越说越吃力,好像喉咙被慢慢掐紧,呼吸都变得困难,但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踏入这个他本不应该来的地方。
脑海中的尽头闪现出迟月的脸,失去这次资助,送迟月出国留学的计划就要暂时搁置,迟年感觉自己被一股力推着往前走,他在黑暗处深呼吸,然后继续说。
“我要举报阚舟大学的生化院院长......”他陡然停下,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一副修长的指背,手指骨节明显,手背盘错着青色的血管脉络,看起来极为性感又充满着绝对的力量,这双手轻缓地掀开他眼前的帽檐,毫无征兆地打断了他的话。
迟年的声音是很好听的那种,清朗的少年音,很容易抓住人的耳朵,让人想去看看这幅嗓子背后长着什么模样。
陆封覃仰头喝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人,窗外莹白的月光洒进来些许,落在地板上,反光恰好罩住面前不很高大的身量,他看着那不断开启的双唇,唇色很浅,看起来却很润,说话间嘴角会自然地勾起,尽管并不是在笑,精致的下颌线一半掩在质感很硬的雨衣领中,同遮住的鼻梁和眉目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一看究竟。
遵循本能,他伸手掀开了碍事的帽檐。
倏而抬起的眼睛,像两颗亮锃锃的黑曜石,猛地射落在他幽深的心湖中,荡出一圈圈消不尽的涟漪。
喉间的烈酒升腾起灼烫的后劲,陆封覃喉结滚动,偏头看着迟年。
那张脸上沾了些水迹,鬓边和额头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分外洁白的皮肤上,睫毛湿成一簇簇,微不可查地颤着,目光尽力藏住慌乱。
陆封覃忽而一把摘掉迟年的帽子,手钳着他的下巴将他拖入客厅的月光下,将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迟年注意到他的瞳孔陡然变大,歪头打量着自己。
似乎在将他细细地看尽。
“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声音很低,有浸泡过酒精的迷离音色,不知是还未褪去的情欲还是别的什么,让迟年感觉耳际发痒。
“说。”他手上使了点力,让迟年吃痛。
“迟年。”
话音刚落,楼上下来一个人,伴随着一阵手机铃声。
“一直响,吵死了。”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Omega,应该是陆封覃的床伴,他披着一件浴袍,说话间眼神一直轻飘飘地落在迟年身上,和陆封覃握在他下颌的手上。
“这位是?”
陆封覃没有理他的问话,低头看一眼手机,接起来,全程都没有放开迟年,甚至换了位置掐在他的脖子上,迟年潜意识里觉得不要擅自挣扎比较好,尽管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不知所措且有几份惊慌。
“抱歉陆总,那个......刚刚送错人了,是长丰集团郑总的秘书说……给您送人过来,我接人的时候这位先生突然冒出来直接说找您,我还以为是长丰的人,就......送过来了,是我的疏漏,不好意思陆总,我现在过来把他接走,您方便吗?”
听筒里的声音不小,在场又无人说话,周遭寂静,只有外面沉沉的雷雨声,迟年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原来他耽误了床伴侍寝,怪不得陆封覃这么不高兴。
迟年心里觉得荒唐又有几分害怕。
“方便。”陆封覃说完便挂了电话,终于将他放开。
迟年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被掐握的地方,很疼,但他忍着没吭声,因为眼前的局势对他非常不利,他很明显耽误了陆封覃的事情,因为他,该被送过来的人没有来,而他一个陌生人兀自闯入。
他在逐渐丧失的底气中盘算该怎么解释能够让陆封覃不怪罪他又可以答应他的请求,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陆总,很抱歉影响了您的事情,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弟弟迟月本来获得了GNC的资助,有学籍资料可以作证,但是学校在公示的第三天突然撤掉资格,并且没有告知我们理由,请您......”或许是有第三个人在场,让迟年感觉自己像在被围观,有求于人的卑微姿态和袒露人前的无地自容让他的情绪逐渐崩溃,他强忍着快要破碎的声音,不敢眨眼怕有东西溢出。
他此刻无比厌弃自己的泪失禁体质。
“请您......帮帮我。”
外面一声巨响,紧跟着劈出一道闪电,爆亮的光一瞬间照亮迟年湿润的眼和苍白却异常漂亮的脸,又很快暗下去,好像昙花一现。
陆封覃静静欣赏着。
“哭什么,又没说不帮你。”
把酒杯递给站在一边的床伴,他向迟年走近一步,距离骤然缩短,高大的身形逼近,赤裸的雄性体魄散发着难以直视的压迫感,迟年不由得后退一步,抬起头。
“青了。”陆封覃歪头看着他的下巴,伸手在被捏出痕迹的地方来回地抚摸,动作透露出隐晦的色情。
距离很近,他的目光从那里慢慢游弋上来,看进迟年错愕的眼中,突然一笑,一直冷感的神情变得诡谲。
“真不经弄。”
“新宠?”看到迟年被司机带走,方晨终于忍不住问陆封覃。
一口喝完玻璃杯中的酒,陆封覃转身上楼,同时下逐客令,“叫车接你。”
方晨被点着了,盯着陆封覃的背影,声音故作刻薄,“陆总,这样不好吧,怎么也得和我分开了再找下一个,”他自以为了解陆封覃,高傲地踩着对方的逆鳞说:“找也得找个像样的。”
陆封覃闻声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他,表情很平静,再开口时声音还带上了困倦。
“分开?我想你是累了,回去睡觉吧。”
在陆封覃眼中,他们甚至没有在一起过,除了偶尔上床,他们没有除此之外的任何连结。
方晨站在原地,竭力控制着自己无处发泄的愤怒和不甘。
“对了,”走到楼上的陆封覃又回过头,赤裸的上半身隐没在暗处,黑色的真丝睡裤泛着细腻的光泽,像蛇皮。
“以后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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