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才是同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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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就是那晚开始,我其实有些怕了徐青野的。
一直以来我都保持着“恪己”的原则,然而徐青野一次又一次地在引诱我打破原则。
他不强迫,他知道人性的弱点在哪里,于是他只是引诱。
就像伊甸园里的蛇。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可以克制“情”,却克制不了“欲”。
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已经对徐青野无计可施了。
在他骄傲地说出那句“你也想要我”之后,我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无力辩解,在那个时刻,所有的解释都比当晚的月光更苍白。
之后我一宿没睡,恨透了这样堕落的自己。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间,会觉得有些好笑。
我明明已经抵抗不住——我确信那个时候自己并不喜欢徐青野,但同时也确信我没办法抵御徐青野向我散发出的情欲暗号,在这种情况下,我仍旧在做困兽之斗。
那阵子,我根本无心做课题研究,本想着提前回家远离徐青野可以安心做课题,结果因为他的那一通电话,我第二天就去了寺庙。
我觉得我得采取一些措施来停止这件可耻的事情。
那时候对我来说最痛苦的其实不只是我竟然就这样上了徐青野的钩,更重要的是,他是我学校的学生。
尽管严格来说,他并不是我带的学生,可我们的师生身份是无需置疑的。
我就是违背了一名教师最基本的原则,我就是一个道德败坏、面目可憎的混蛋。
如果对象不是徐青野,或者徐青野不是我学校的学生,这一切或许还不至于这么复杂。
可没有这种如果,我们已经跌入了黄泉。
为了重新树立自己“为人”的信念,我跑到山上的寺庙,求主持让我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这件寺庙每年都会接待一些有修行之心的人小住一段时间,之前我妈就去过。
那会儿我妈还劝我一起去,我说我忙着搞课题,实在没时间。
这次我主动提出要去,我妈还挺乐意的,亲自把我送了过去。
不过她要是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决定来这里,估计她会先让我向佛祖磕头认错。
进寺庙的那段时间我连手机都没带过去,为的就是一个静心。
住在禅房,每天跟着师傅们吃斋念佛、打扫寺庙,然而或许我真的不够虔诚杂念太多,念经的时候我都尝尝会走神。
在寺里佛前我都这样,真的无药可救了。
一天清晨,我起来得比往常更早,隆冬时节,下了雪。
我穿好衣服走出禅房,发现一个小师傅已经在扫地了。
我过去要帮他,他拒绝了我,并对我说他不是在扫地,而是在禅修。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我还是退回到一边,生怕打扰了他。
我就那么站在寺院的墙下,看着小师傅节奏缓慢地扫着地,他的每一次角度和用力都几乎保持一致,一边扫一边落雪,但他始终不回头。
在他身后,扫过的地方再次覆盖了雪,他像不知道一样,只专注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
我盯着他看,他肩上都落了密密实实的一层雪。
我望着他,在尚未亮起来的冬日凌晨思考着所谓的“禅修”。
这些日子在这里,我一直静不下心,禅坐的时候尤为痛苦。
我问过师傅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师傅却只回复我说:“要觉悟,就要首先看到你自己。”
这我懂,这和我的专业有着一定程度的相关性。
师傅的意思是说,只有当我真正认识了自己的时候,才能真正进入无人之境。
可要怎么认识自己呢?
师傅没有告诉我。
我读过很多书,写过很多尝尝短短的文章,我在文学中不停地寻找、分析和反思,却从未寻找过自己、分析过自己、反思过自己。
而这个清晨,当我看着这个小师傅的背影时,似乎抓住了什么,关于如何发现自己。
我究竟是怎样的?
克制?
贪婪?
专情?
纵欲?
远处传来厚重的钟声,在这一刻我终于开始剖析我自己。
我站了很久,久到小师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久到眼前的空地又被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终于对自己有了初步的认识,我从浩瀚的人类秉性中抓住了一些关键词,很让我震惊的是,我意识到,这些可以准确描述我的关键词,都是在遇到徐青野之后,逐一暴露的。
我不爱他,不想靠近他。
可他亮出爪牙,撕毁了我虚假的皮囊。
他用他的恶劣勾出的我的恶劣。
说到底,我跟他才是同一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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