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沉冬为人干练,将三房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遇上此等巧合之婚事可不容易,她怎幺可能轻易放弃?
穆家,不能倒。
是以她亲自邀了穆茶到茶肆详谈。
这段日子二房乱得很,穆论自挨打以后身子就不好,平日里嚷嚷着要过继子嗣的穆诗也不提了,陈老太太每日垂泪拿不出主意。
老太爷穆河年岁已高,故穆茶成熟了许多,亦心力憔悴。
“听说表妹已决定招婿?”刘沉冬放下手中碧螺春,问道。
穆茶面色平淡,“是父亲手下信得过的小子,还算能干。”穆论这幺些年也不是吃干饭的,早给女儿安排好了赘婿,但家里老母不松口,事情就这幺拖着,到现如今大祸临头,他才拍板下定决心。
茶肆沿江而建,窗外如往常一般嘈杂,金陵穆家的存亡似乎并没有掀起波澜。但远洋贸易这块肥肉,可是谁都想要咬上一口的。
刘沉冬微微勾唇,“表妹可想过,论伯父在时,那小子自然是千好万好万般忠心,若论伯父去了,他又是否会生出别样心思呢?”
穆茶沉默,轻轻摇晃陶瓷杯,她又何尝不知?况父亲身子每况愈下。
“卢家向来屈居于穆家之下,这些年来常有摩擦,但因着谨伯父与访伯父在官场上有些造诣,不足为惧,只是现下......”怕圣上抄家呀!
“我有一计,若表妹信得过我,将二房产业交到我奶兄手中,待跨过如今坎坷,必原样奉还,若被......还能留有回旋之地。”
穆茶这些天来亦是了解刘沉冬为人,但二房数百年基业,她如何放心?
“我要见见你奶兄。”
刘沉冬拍拍手,茶肆外看守的刘逢初推门入内,恭敬地单膝下跪,拱手道:“给穆女郎请安。”
穆茶观其眼清明无垢,虽身着普通
青布衣袍,但身量挺拔,举手投足间恭敬不显谄媚,心下略定。
刘沉冬随即起身,正色道:“我愿以山东刘氏祖宗魂灵为誓,若失信于表妹,身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穆茶握住刘沉冬双手,眼眶微润,“我信表嫂为人!”
回程马车上,刘沉冬闭眼思索,大房她管不着,也管不了,但只要二房万千财产仍存,便能庇护于嫡亲族人。她自小心思敏锐,大房穆二老爷一事,说大也不大,况其以身殉国,也算是忠臣。圣上就算再不喜穆家,至多也就是抄家了。
只要在抄家之前,产业就被“夺”,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办法。
而穆家二房未来掌权人欠下她一个大人情,怎幺算都是一笔不赔的好买卖!
穆论愈发糊涂,常常终日沉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二房赶着日子办了穆茶的亲事,在草长莺飞的春日里,产业尽失。
二房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也正在此时日,戴恬回到了穆府。
寿安堂。
徐老太太命琼枝去上盏蜜水,亲拉了外孙女在一旁坐下,“如今多事之秋,恬儿应就此待在福建,何必回金陵?”
戴恬红着眼道:“我不放心......”
“你这个小小人儿,不放心又能如何?自身安危为重!”
自不阿居赶来的诚大太太接过琼枝手中杯盏,放于案桌上,垂泪,“你舅舅惯常打交道的盐帮,这段日子也不给咱们穆家面子!这金陵城中,可势力得很!”
徐老太太劝道:“茗儿媳妇是个懂事的,刘夫人亲自劝其和离,老婆子我都点了头,那丫头终是不走。老大家的,得此贤媳,还怕什幺势力人家?”
对待孙媳都是如此,更不提自小养在膝下的外孙女了,穆苁早已躲去刚正轩,不愿面对这般肝肠寸裂之景。
“好孩子,你与苁儿的婚事,便罢了吧,过几日就回你父亲那去。”
戴恬泪水潺潺,“我不走!外祖母!恬儿不走!”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她怎幺舍得走?
案桌上的蜜水无人动,诚大太太纵使心中不舍,仍开口劝道:“傻孩子,若是抄家,咱们的日子可就清苦了。你父亲如今官位显赫,什幺样的好亲事没有?”
“恬儿不怕苦!”
徐老太太面色一沉,“外祖母不管你想不想走,后日就给我回福建!”大房之事久未断绝,不知何时事态便要失控,恬儿必须走!
玲珑园内,戴恬忧愁地坐在院内葡萄架下,外祖母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要她离开金陵。
环顾面前熟悉景象,她知道,为了不让外祖母与父亲担忧,她应该听话地回到福建。他们都只想要她过得好,自小娇养着长大,却并不代表她不能吃苦。
戴恬下了决心,在寿安堂外长跪不起,只求留在金陵。
但最终徐老太太以死相逼,她不得不离开。
临行那日,穆苁再未做出孟浪行为,只是站在码头望着官船远去,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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