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的他为什么能这样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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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照藤是九岁被接来沈家的。他长得很清秀,头发也留得长,新来的佣人不认人,给他倒牛奶的时候唤他“小姐”。
尹照藤捧着还温热的牛奶发怔。他想告诉佣人自己是男生,但却咬紧嘴唇说不出口。
他真的算是个男生吗?虽然妈妈总这样告诉他,老师也总这样告诉他,但班里那个最高大的男生总是冲他扮鬼脸,说他是黄毛丫头。
他气得全身颤抖,和那个男生打了一架。他胳膊和腿都细,没力气,一会儿就被揍得趴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小时候的尹照藤哭了很久。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哄,他一边抽噎,一边问:“妈妈,我们上过生理课了,为什么女孩有的东西我身上也有?”
妈妈那时身子就很虚弱了,苍白着脸,长发垂在他耳侧微微地痒。
“因为你是上天送给妈妈的宝贝礼物。我们小藤是男生,但是和女孩一样好看,还多了一个秘密花园。”妈妈抱着他,轻声道,“我的宝贝,你是正常的,是男生,是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可爱宝贝。”
后来妈妈过世了,他被那个总是来看他们的“叔叔”带走,才知道原来妈妈在别人口里是第三者,而他是连姓都不配冠及的私生子。
沈树从外面补习回来的时候,尹照藤正坐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喝牛奶。他喝得很局促,嘴唇沾上一圈白色的奶渍。
沈知南告诉过沈树,第二天有个弟弟要来。他没多问,但隐约知道尹照藤的身份。而且他觉得,这件事母亲暂时还不知晓,因为母亲早在一周前就去了X市出差。
“慢点喝。”
听见身后有声音,尹照藤微微地吓了跳,转头就看到一张冷淡中带着些少年气的脸。
那是十四岁的沈树。
男生在他旁边坐下,扯了两张纸巾叠起来递给他,说:“擦擦嘴。”
尹照藤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对上沈树的目光后赶紧放下玻璃杯,接过纸巾擦嘴。
“我叫沈树。”
“我知道你的名字。”沈树淡声道,“尹照藤,对么?”
尹照藤愣了下,将纸巾捏在手心,点头。
“在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管家。”沈树说,“告诉沈知南,或者我,都行。”
尹照藤点点头。他说:“谢谢哥哥。”
“不用。”
那时的沈树就已经初具成熟的模样。初来乍到的尹照藤喜欢躲在房间,打开一条缝看一楼的沈树弹钢琴。
琴音悦耳动听,沈树的手指白皙修长,脊背挺直如同挺拔的新竹。
尹照藤十三岁后就和他哥住在一起。这栋坐落在山间的独栋别墅是季诗乔送给沈树的生日礼物。
那天尹照藤害怕得在沈树怀里直抖,下车看见的就是这样一栋沐浴在日光下、带花园的小别墅。
沈树搬到别墅里住,那架漂亮的斯坦威钢琴也运了过来。沈树教他弹琴,带着薄茧的指尖按在他的手背上,干燥而温暖。
“哥哥,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沈树摸摸他的脑袋,说:“你不是怪物。你是一份礼物。”
尹照藤的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
很多人说他是怪物,不男不女,妈妈是第三者,所以这是上天给他和妈妈的惩罚。那些把他带到小树林的男生也一样,张牙舞爪,嬉笑着要扒他的裤子,抓住他的手和脚,他感觉自己像是条躺在砧板上的鱼。
是哥哥蒙住他的眼睛把他抱走。哥哥的手指有淡淡的血腥味,他身上并没有流血。
他搬进哥哥的别墅。从那以后,哥哥就是他的依靠。
妈妈很爱他。妈妈走后,还有哥哥爱他。渐渐地,他被宠坏了,他只有哥哥,所以错误地认为哥哥也只是他一个人的。
昏暗的房间里他褪下长裤,将快湿透的内裤拉到膝盖,银丝黏连。他满脸通红、带着羞涩看向躺在床上的哥哥,结果触到冰冷的眼神。
“哥哥……”
哥哥甩开他的手。
哥哥不喜欢他。哥哥也和其他人一样讨厌他的这个地方。
“滚开。”哥哥说,“从我身上,滚下去。”
他不。
哥哥以前也对他发过脾气。但不是真的讨厌他。他会让哥哥喜欢上他的。
于是他俯身坐了下去。哥哥被绑住的手臂紧绷,脖颈仰起,额头暴出青筋。
从那以后,哥哥的目光不再在他身上停留了。
沈树不在家。尹照藤在手机上订好了酒店,拖着行李箱走下楼梯。路过那架正沐浴在日光下的钢琴,尹照藤微微驻足。
钢琴承载了他的很多记忆。幼年时偷看沈树弹琴,再到跟着沈树弹琴,手背被宽大的掌心覆盖,干燥而温暖,心脏里好像藏了只小鸟,扑腾着翅膀快要跳出来。
他跟沈树的第一次告白,也在这架钢琴上。
喝醉了的、十九岁的尹照藤倚在钢琴上,勾着哥哥的脖子,说出了喜欢。月光凉薄入水,他哥的嘴唇也是凉的。
只是琴音被他弄得错乱浑浊,他被沈树推开,触到冰冷的眼神,心底那点火苗却没有就此熄灭。
尹照藤问:“你以后会在这里干我吗?”
沈树不说话。只是冷冷地、不解地盯着他。
“我很想。”
尹照藤望着那架琴,嘴角泛起无奈的笑。他有些感慨,年少时的他,前一世的他,为什么能这样有恃无恐。
门被打开,沈树握着手机走进来,目光触及尹照藤和他手上提着的箱子后,微微一顿。
“在外面等我一会。”沈树挂断电话,走到尹照藤面前。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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