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都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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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树在那个梦境里重复过很多次。尹照藤每说一个字,就会有鲜血从唇角溢出,在他苍白的脸上晕染,抹不开。
他一次次在梦里失去尹照藤。
某天沈树从梦里醒来,却恍若已经度过许多年。梦里他独自一人,像是虚无的灵魂撑着具空壳,努力让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可记忆不会随着时间被淡忘,它只会如同藤蔓般疯长,然后会在他每一个空闲的间隙里无孔不入。
告诉他:
——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尹照藤。
尹照藤对他来说是什么?是他下决心要保护一辈子的弟弟,但也只是弟弟。这一点沈树很早之前就确定。
他为弟弟做任何事,纵着他,宠着他,护着他,怎样都心甘情愿。尹照藤看向他时眼里染上的爱意和欲望,到底有没有他的罪?
他和尹照藤之间,无论是血缘关系,还是情感纽带,都太浓厚了。
浓厚到分不清。
他们好像注定要拉扯在一起。
沈树的眼睛很深,像是井。看似水面平静无波,实际水底藏着能倾覆一切的暗涌。
尹照藤快要溺进去了。溺到他哥的眼底。
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他的腰,轻轻扣住他的后脑。指尖压着头发,触碰到头皮,痒得厉害,抖得也厉害。
“哥!”
尹照藤推开沈树,梦中惊醒般撑起身,小口喘气:“我……”
他紧紧靠在沙发另一角,心脏好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敛着眼睛不敢看沈树。
沈树慢慢坐起身,衬衣被压出褶皱,领带也微微凌乱。
周围忽然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尹照藤用力地掐了下手心,直到痛感鲜明地传递到全身,才缓着声音开口:“哥,你和郦棠姐的婚期定了吗?”
沈树沉默了会,声音略微带着哑:“还没有。”
“哥,郦棠姐很好。”尹照藤轻声道,“你们,很合适。”
沈树转过脸看着他。尹照藤耳尖和脸颊上的绯色已经退了,黑色的眼睫低垂,像是蝴蝶颤动的翅。
“哥,自从我来到沈家后,你是唯一在乎我、真心对我好的人。我很感激你,也曾经很依赖你。”尹照藤弯起唇角,掩去眼里的情绪,“我那时太年轻……或许就是把那种依赖错认成对你……不正常的感情。”
“我现在都想明白了。”尹照藤呼出一口气,“与其这样一直避而不谈尴尬下去,不如现在都讲出来。”
“是我搞错了。之前那样对你……真的对不起。”
“哥,让你困扰这么多年,很抱歉。”尹照藤说,“年幼无知,希望你能原谅我。”
尹照藤没看沈树的表情,但他猜应该是如释重负。没有弟弟的纠缠,沈树会轻松许多吧?
或许还会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但沈树什么都没做。
“你真的这么想吗。”
尹照藤心口一跳,努力维持镇静:“嗯。”
“好。”沈树站起身,背着他说,“早点睡。”
沈树走了。
门关上许久后,尹照藤才落荒而逃似的跑进洗手间,脱力般靠在冰凉的墙砖上。
身上好像还有沈树的味道和体温。
他努力压下手指的颤抖,慢慢解开皮带,拉下内裤,红着眼睛看上面的湿痕。
只是被搭着腰,身体相触,就湿成这样。
明明已经在心里说服自己那样多遍,不再和哥哥有多余的瓜葛,可他这副样子要怎么办?
他这个畸形的地方,为什么一碰到沈树就不受控制地要发大水。
……骚透了。
爱上自己的哥哥,后来又强迫了自己的哥哥,毁掉唯一会保护自己的哥哥的人生……
他真是恶心透了。
尹照藤抬手遮住眼睛,咬着唇,嘴里漫起血腥味。
他不能再对哥哥有妄想。沈树马上要和郦棠结婚了,还会有孩子,有圆满的人生。
尹照藤脱掉衣服,打开热水,闭上眼睛。
这次澡他有意地洗了很久,因此他也不知道沈树在门外停留了半小时才离开。
尹照藤和沈树已经快半个月没见。
他不想见到沈树,也怕见到。也许是兄弟间的默契,沈树也很少来找他。
沈树出差的消息他还是从郦棠那里知道的。郦棠告诉他,沈树要走一个月才回来。
“他这段时间确实忙。”郦棠说,“不能陪你过生,我想他应该也是被迫无奈。”
尹照藤笑道:“没关系。”
——反正已经有很多个生日,沈树都没陪他过了。
也是他活该。之前沈树不回来,但还是给他送东西。只是那些礼物,后来全都被他砸得稀碎。
再后来,他们彻底撕破脸皮,他疯了般给沈树下药,视频照片流出,名声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对于沈家第一继承人来说却事关重大。
沈树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再后来,沈树被他囚禁。除了床上的交流,再无其他。
尹照藤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他想不起来。
骆明谦最近没什么动静,尹照藤安的眼线表示,他的行踪正常得很,起床,吃早餐,办公,去医院检查身体,回家,睡觉,见的人也全是些无足轻重的,背景没有异样。
趁着最近有空闲,尹照藤去了墓园一趟。外面落着小雨,天色朦胧,尹照藤打了把伞,走到母亲碑位后便收起。
他的母亲很漂亮。他的眼睛完美遗传了母亲,看人的时候像是江南绵绵无边的春雨,又像是秋瞳剪水,好像总含着情。
其实尹照藤不关心任何人。母亲死后,他的眼里只剩下沈树。
可现在他不能透露一星半点。
母亲当初断绝家中关系,执意要和沈知南相恋,不小心怀上孩子,一直到肚子渐渐大了,快生下来,才知道沈知南有妻子,还有个儿子。
她那时该多绝望啊。
尹照藤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忍受那些时日的。和亲人断绝关系,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何来容易。
她恨沈知南负了他。可还要感激他给尹照藤带来很多平时吃不到的营养品。
她明知道那男人是曾经与自己山盟海誓的恋人,孩子的父亲。可她还要在尹照藤面前说,那是一个好心的叔叔。
她恨自己生命枯竭,护不了尹照藤,只能低声下气地乞求沈知南,收留他们的孩子。
或许是她求得恳切,又或是沈知南真的良心未泯,尹照藤被带到沈家。
尹照藤觉得母亲也许最恨的还是自己。就像他相对于恨沈知南,更恨的也是明明仇恨却依然要对其依附的自己。
前一世的疯魔,除去对沈树的占有y.u,有没有对沈知南的报复呢?
毁掉他最得意的儿子。对沈知南来说算不算痛?
尹照藤闭上眼。无论怎样,他都对不起沈树。
“妈妈,我来看你了。”尹照藤低声道,“你在天上看着我,应该也知道我的事吧。你走后,只有他对我最好,在他身边我很安心。可我太贪了,贪得无厌,以至于犯下那样的错……我毁了他一辈子。”
“我想我应该是幸运的。我下了地狱,死神还能给我一次机会上来赎罪。”尹照藤伸手摸了摸石碑照片上女人的脸,“我总觉得不真实,我感觉……我像是偷偷飘到阳间来的恶鬼。”
他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墓碑上,像是自言自语。
“等到这一切结束……”尹照藤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还能有幸活下来,妈妈,我就带你去小岛好不好?去晒晒太阳,看看海,钓钓鱼。”
他一直站到双腿微微发麻,喉咙也干涩。
“妈妈。”
尹照藤轻声道:“我很想您。”
尹照藤在石碑前放了一束康乃馨,忽然发现那里已经有一支白玫瑰。
是谁来祭拜过?
那支玫瑰还未枯萎,像是刚放下没多久,花瓣圣洁柔软,就像是墓碑上的女人。
沈知南吗?尹照藤把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沈知南还记得他曾经说要爱一辈子的女人的墓碑在哪里吗?
母亲和家里断绝关系多年,葬礼上亲戚也并未现身。
这支玫瑰,会是谁放的呢?
尹照藤没来得及多想,就接到了沈树助理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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