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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花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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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朋友的oc故事~

-----正文-----

谢歧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太阳从特护病房的窗户照进来,给桌上的花束镶上一道金边。那是一簇康乃馨,深红色的重瓣花朵挨挨挤挤,让谢歧下意识地感到恶心。他侧过身靠着病床栏杆,扶住喉咙,喉部逼仄的感觉又上来了。一阵熟悉的干呕之后,谢歧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他忽然抬眼看向床边用以陪护的座位。

萧败不在。

谢歧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这个动作幅度不大,却足以令他头昏眼花。他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静静地等着视野由暗到明,长发从他额前垂下来。他抬手将头发掠到耳后,这才发觉自己如今的腕骨格外突出,手背青筋暴起,几个深深的针眼格外瞩目。大概因为这些原因,这只手比以往更加苍白,放在光线里的时候几乎是透明的。

罕见病,医生举着X光片如此说。黑色的胶片像一块凝固的阴影停在空气里。该病临床上表现为患者无故胸腔剧痛,伴随着严重的呕吐、发热,呕吐物为特定种类鲜花,病因不详。

“就是俗称的‘花吐症’。”医生放下硕大的胶片,“‎‌‌‍‍现‌‍‌‎‎代‌‌‎医学无法解释,但据我所知坊间有治疗的方法。你们可以问问你们这位朋友有没有爱人。”

性格各异的几个大学生齐刷刷转头看向医生对面的谢歧。几天粒米未进的谢歧形销骨立,坐在圈椅中像钉子一样冷酷又倔强。他缓慢、坚定地——摇了摇头。

萧败把他从椅子上搀起来,向医生点头致谢:

“谢谢你,医生。我先送他回病房输液。”

接下来就是呕吐,剧烈的呕吐。腹部肌肉轻微抽搐,食道和喉部每一寸都使尽浑身解数抗拒着异物,它拂过喉咙带来一种病态的瘙痒。最后它占满口腔,就好像你含着什么蓬松鼓胀的东西。谢歧张开嘴,一朵紫色的牡丹挣扎着脱出,“啪嗒”落到地上的。

魏紫,名贵的颜色。谢歧冷笑一声,雍容的花朵裹着唾液,重叠的花瓣揉作一团,劫后余生般躺在白色的瓷砖上。

很难想象谢歧这样的人会爱上谁。病房外几人面面相觑,方明礼提议举办个校内相亲大会,被其他人异口同声否决了。

“那能怎么办……不找到他喜欢的人难道看着他病下去吗?”方明礼非常委屈。

“我总觉得答案没那么简单,”平时思维最正常的文若说话了,“你们说,会不会谢歧师兄确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根本没有喜欢过别人?”

“那他怎么会得这个病呢?”唐时禅问。

“说不定他像水仙花那样,爱上了自己。”文若认真地说。

相亲大会在学校操场上开办了。

谢歧在校内知名度颇高,他这场病当然也传得轰轰烈烈。就像他吐出的牡丹,极难养育,花开时分惊动众人。各种流言且按下不表,光是有意愿尝试一亲芳泽的‍‎男‍‌‍女‎‍‎学生就多得足以绕操场排队。

萧败没有参与组织这场荒唐的相亲会,他在谢歧的病房里陪护。其他人去探视的时候往往能看到他握着法律笔记坐在病床边默背,谢歧猛地咳嗽起来的时候他倾身为谢歧拍背,然后递上水。更有甚者能看到他熟稔地和医生交谈,帮护士捋起谢歧的衣袖方便扎针。他请了假,在特护病房里不厌其烦地做着繁琐的工作,姿态与其说关切,倒不如说是忍耐。

平日萧败看似平静,实际上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内里是烈火一般的脾气,发起怒来火气滔天。他在病房里时却默默无言,几乎是一再退让,仿佛海啸巨浪前的急剧退潮,令人说不出地怖惧。

有时萧败把谢歧扶起来,看他吐出紫色的花。鼓胀的花苞落到地面慢慢绽开,花瓣细如翎毛,暗影沉沉,盛放后大如海碗。正是牡丹满园的季节,但本城花木中能胜过病房里这些花朵的,却是少之又少。

萧败看见谢歧垂下那双与花同色的眼睛,疲惫不堪地靠在他臂弯里。谢歧是个美丽的人,美丽无关性别,甚至不囿于皮囊。即使是沉疴缠身,他也仍然当得起“美”这个词。他深黑如乌木的长发披在萧败的手臂上,瘦削的肩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萧败可以感觉到他薄如蝶翼的肩胛骨。

谢歧睁开眼睛,他的表情淡漠如初。这场病好像什么也没有带给他:没有胸腔的疼痛、没有令人夜不能寐的咳嗽和呕吐、没有四十度的高热、没有爱人。

“是我吗?”萧败问。这个问句语气平实得像在问要不要喝水。

谢歧缓缓转过眼睛看他,冷笑了一声,不假思索地回答:

“别想太多了。”

萧败慢慢把谢歧放回枕头上,给他掖了掖被子。谢歧阖上眼,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

“叫他们不要——白费力气。”

显然是指相亲大会的事情,萧败明了。谢歧的体力这时已经透支到了极点,很快就睡过去了。

萧败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特护病房光线很好,空置的地方也比普通病房大很多。然而房间里有数十甚至上百朵格格不入的牡丹,堆垛狼藉,叫人无法自处。

又该让人来帮忙收拾掉了,萧败想。他走上前从床头拿走饭盒,下楼去医院食堂打饭。

回来的时候萧败发现病房门口站着人,她打开一点病房的门,朝里面望着,却没有走进去。

“文若师妹,”萧败跟她打招呼,“来探望他吗?”

“嗯,”女孩回过头来,“萧败师兄。”

“他应该还在睡。”萧败说,“可以晚点来,或者进来看看也行。”

“我不进去了。”女孩忽然抬头看着萧败,“萧败师兄,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两人来到医院走廊的尽头。

“谢歧师兄病得很重了,”她说,“如果再不治恐怕……真的会有什么事。”

“你们找到他喜欢的人了吗?”萧败问。

“没有……”女孩犹豫了一阵,接着说,“我一开始以为谢歧师兄不会喜欢别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很笃定,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我还以为他是随心所欲那类人。”

“直说吧。”萧败打断她。

“呃……”女孩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他生病之后,我来看他,也问了他喜欢谁,他烧得都坐不稳了,还是不肯说。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对自己挺坏的。”

女孩沉默片刻,低声说:

“他一定很讨厌真心爱上别人的自己。那些花很漂亮,紫色的,就好像他自己一样。他恨不得把自己一口吐掉,为了不喜欢别人他宁愿去死。”

萧败无言。熟悉他的人会察觉到他身上有股压抑的怒火——有一瞬间他在愤怒的边缘。

女孩叹了口气,她很快地说:

“萧败师兄,我问了,你和谢歧师兄原本只是室友。我有时候在想,为了室友恐怕不必做到这一步——呃,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反正没有坏处。”

女孩快步离开了,她的裙摆在消毒水味的空气里一闪一闪。萧败站在走廊末端,远远盯着那扇病房的门,攥紧拳头,又松开。

谢歧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医生对萧败说:“你们恐怕需要通知他的家人了。”

萧败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听见谢歧在咳嗽。他最后一次扶起谢歧,看见怀里的人吐出一朵花。非常炫目的紫色,好像杂志上的星空图片最深处的紫光,自花萼到花蕊披着一抹血痕。

“谢歧,”萧败说,“告诉我是谁。”

他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如果有人能看见他的神情,一定会认为即使绑萧败也会去把那人绑来。

“没有。”谢歧说,声音轻得如同蝴蝶鼓翼。

这只蝴蝶轻飘飘落在花心。谢歧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萧败扶着他,沉默数秒,然后低头吻了他的嘴唇。之后萧败把他轻轻放回床上,按响了床头的求助按钮。

医护赶来的时候,看见萧败站在门口。他对医生说:

“请给他做应急措施,我现在去给他的家人打电话。”

他举着手机拨号,一边下楼,然后离开了医院。

等所有人赶到,谢歧已经帮自己办好了出院手续。文若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把一束红色康乃馨扔进垃圾桶。

“可能是哪个小护士看你可怜给你放的。”唐时禅发表意见。

“哦。”

花束头朝下掉进垃圾袋里。

“师兄,你病好啦?”文若惊讶地说。

“我没病。”谢歧冷冷地回答。

秦百伍正默默地扫着地上的牡丹花,这时他惊叹了一声,弯腰拾起其中最漂亮的一朵。谢歧扫了他一眼,秦百伍尴尬地把花扔进畚箕里。

“我没病,”谢歧说,语气仍然是冷淡不带感情,“那天我路过花园,牡丹开得很好,所以我一时兴起,嚼了一朵牡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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