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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近亲发生性关系,产下的小孩会有些存在精神类疾病,譬如自闭症。
庄如萱内心最清楚怎么回事,她却瞒着文家河,只说那个人是她一个同事,没说是她堂哥。
“文家河什么都不好,但他善良。”庄如萱说,“我当初哄骗他买房子,写我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落脚之地。后面怀孕我原想打掉这个孩子,是文家河跟我说生下来,他会当成他的命去养育、爱护,所以我才生。”
她觉得可笑,“你说这个人真是傻透了吧?他自己的命不好好珍惜,却对一个孽种百般疼爱。甚至文沁一出生之后,他每天按时吃药,去做心理康复,硬生生逼着自己把抑郁症治好,就为给他女儿一个健康的父亲,尽管这孩子都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门里门外,一个哭天喊地。一个凄凄切切。
世间千万种悲伤,没一种相同。
却总有人不管不顾,不珍惜自己,去在意他人生命。
门外声音渐渐安静。
老两口被迫接受现实。走出家属院,给儿子打电话。
文家河提着水桶进卫生间,抹布拖布都洗干净,这才把香皂弄干净手,回房。
沁一在床上睡得香喷喷,小脸蛋儿白里透。
文家河被这孩子弄得心软,弯腰亲的亲女儿的额头,看见手机在闪,眉头一沉。
犹豫之后,他穿上外套出去。
“打通了没有?”文洪光催促赵雪琴,“再给他打,打到他接为止。”
“哎呦,你就别催了,这不是一直打呢?”赵雪琴埋怨老伴,“当初你非让儿子结婚结婚,催的那么着急,这下好了,房子给人家,什么都给人家,沁一和家河连地方住都没有,也不敢回来,怕你不高兴。”
几十年赵雪琴没跟老伴吵过嘴,知道这人脾气倔,是个老古董。
今天见识到庄如萱那个泼妇样,他们才意识到儿子当年结婚,完全是跳进火坑。
担心的要命,赵雪琴正坐不住,想报警,文家河说:“妈。”
“家河啊,你在哪呢?”赵雪琴激动地站起来,“我跟你爸来二院家属院看沁一,让那个泼妇撵出来了!她还说你要离婚,这怎么回事儿?”
文家河没想到二老去找庄如萱。
沉默之后,手指钻进掌心:“对不起,我确实过不下去了。”
“谁要听你说对不起啊?”赵雪琴心疼死儿子了,“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跟你爸过去,咱回家。”
文洪光也忍不住插嘴:“你看看你找的什么媳妇,还敢动手打你老子,真是反了她,没一点女人样!花那么多钱就娶这么一个夜叉老婆!”
“行了吧,要不是你这性子招人烦,人家能这样啊?”
“我——”文洪光说不过,瞪圆了眼睛,“我都这样了,还怨我?”
文家河听着父母吵嘴。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带严正港回家的那一日。
他们不接受一切安排外的存在,赶走严正港,互相埋怨,说到最后还是拿他开刀,逼他做选择。
这么多年自己的婚姻一地鸡毛,文家河念着女儿小,没提过一句。
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也是真的不想再懦弱下去。
“妈,你别管我在哪了,我不会回去的。”
“家河——”
“我的人生已经做了太多错误。最艰难的一次,我甚至想过跳桥自杀。”这种事对他来说,跟家常便饭一样,只是他从不说。
“我是因为沁一才撑着活下去,不想我的女儿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文家河指甲扎进肉里,浑然不觉,声线无比平静,“这条荆棘路我踩着碎玻璃一步一步走过来,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几乎要了我半条命。我现在不想再考虑你们跟庄如萱高不高兴,就想带我女儿好好活下去,让她健康、高兴,不行吗?不可以吗?”
“你在外头流浪,孩子能健康高兴?”赵雪琴哽咽,“家河啊,我跟你爸确实逼你做了不少你不愿意干的事,其他都是错的,唯独结婚没错。”
文家河苦笑:“你说的对,结婚没错。错的是我不该妥协,不该找错人,低头认命。”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赵雪琴手机被文洪光抢过去,大发雷霆,“我告诉你文家河,你出去跟男人乱搞怎么都行,我跟你妈那时候就说过不认你,跟你断绝来往,这话我今天还得说第二次!你走可以,别把沁一带坏了,她是我们老文家的种——”
文家河打断他,眼神冷淡地说,“我女儿只跟着我,别人谁也不跟。她不是老文家的种,她是我的孩子,我的命。”
多年前他因懦弱,将自己置身于刀山火海之中。
如今重来二回,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指甲在掌心扎出一串血痕,十指连心的疼。
半天松开手,他咬紧牙关,说:“爸,照您说的,往后就别认我了。跟男人乱搞的同性恋文家河也好,没本事、没出息的沁一爸爸也行,随便。儿子不孝,往后不能堂前尽忠,二老一切安康,就当那时候我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吧,这世上再无文洪光的儿子,保重。”
电话挂断。
他站在夜风下,半晌抱着脑袋蹲下去,肺烂心梗。
严正港的红旗压根就没开回去。
他跟林雁已经闹僵,不想回和平大道,也没法回,见了面只会更尴尬。
才跟文家河黏糊一会,这么多年没见,他心里头终归还是惦记。于是车子在外头绕了一大圈,到天黑又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绕回来,停在心之声楼前头,想看看文家河的房间有没有亮灯,昔日的小记者在干什么。
远远看见文家河面色惨白,像打电话。
关掉车灯,停在两米之外,静静看他。
这个距离已经很危险,文家河稍微抬下头,就能看到他又回来了。
可他没有抬头,也没东张西望。
这种电话已经耗费掉他所有心力,夜色美不美他都不顾上,只是单纯弯着脊梁骨,整个人被弄得无精打采,不知所措。
电话结束,他终于蹲下去,一双手捂着自己的头,像在哭。
文家河脑袋埋在臂弯之中,喘不上气。
他听见不远处有车门打开,可能附近的人下班回家,也可能哪个老师回来拿东西。
可他顾不上那么多。
胃里烧灼的难受,身上也疼的厉害,总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呕吐出来,像许多年和严正港分开似的,病症发作。
肩上有只大手把他提起来,文家河以为有人好心,虚弱地说:“谢谢,我没事,不用管我。”
话音没落,严正港把他抱在了怀里:“这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呢?”
瘦弱的文家河他什么时候抱都很乖,不挣扎,也没动作。
和他的小乖女儿一样,反应不过来似的。
大掌隔着被吹透的凉外套往下抚摸,严正港察觉文家河双手环住他的腰,像是认出来是谁,叹了口气。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三十来岁当爸爸的人了,老是动不动就哭鼻子,能行么。”
文家河方才自己压着没哭。
不想被别人看见,也不想被谁猜测他怎么了。
严正港一抱他,低气压瞬间冲破安全线,浓郁的悲怆一下子把他吞没。
“港哥。”他十根手指扯紧了严正港的大衣,哭着说,“断了。这回真的断了。从今往后,我再也没爸妈了。”
严正港胸口一震,还以为他父母怎么着。
又一想要真是如此,文家河不会比死了爹妈还难受。
心中了然,他又叹气,安慰怀中的人儿:“人活一辈子,有时候就是有六根缘浅的,注定还完生养的债就不再亲了。你别想那么多,往后以女儿为重,吃喝不误,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再说。”
文家河心里头疼的难受,回去也睡不着。
严正港怕他受凉,脱下大衣包住人,回车里坐。
文家河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失眠,就算和女儿在一起,也常常然后到早晨5:00才能勉强睡一个小时。
但是和严正港在一起,每次闻着他身上的烟草气息,他都睡得非常快,而且很踏实。
严正港喜欢抽利群,这习惯几十年没变过。
年轻那会什么烟都尝过一遍,就觉得利群还有点意思,一直保持抽这个牌。
那时候两人在外头住,每天晚上他都习惯性饭后来一支,文家河嫌他抽烟不好,每每把人赶到阳台上去,还专门给严正港做了个手工烟灰缸。
如今他心里藏了事,睡得也快。
要不然抬头间就能看到仪表盘上多了一只烟灰缸,就是当年他送给严正港的。
十五年没联系过,如今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做了父亲。
严正港真没想过,有一天文家河还能跟以前一样,坐在他车上睡觉。
而他什么都不用做,车窗降下去,大掌架在玻璃上头,偶尔抽一口烟,再扭头就能看到副驾上的温柔家河。
这种滋味暌违太久了。
他已经藏在心里头,许多年没品尝过。
严正港抚摸过哭泣人的鬓角,亲他,低声说,“往后该好了,真该好起来了,家河。”
……
文家河在车里一觉睡到早晨6点。
环卫工人出来倒垃圾,清扫车举起垃圾桶往车厢里填废料,声音还是有些大的。
揉揉眼睛,他瞧见严正港歪头在驾驶座睡着,不由抿唇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现在再见到严正港,都已经不觉得这是梦。
有家有子的两个人,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感情还是细腻无声的,甚至,都不需说什么做什么。
这滋味让他仿佛回到多年前。
忍不住,心里头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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