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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购物袋,推开了便利店的门,门上的铃铛摇晃了几下,随后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欢迎下次光临。”
他打了个哆嗦,似乎没想到外面会这么冷。刚从裤子口袋里伸出的手又重新插了回去,购物袋吊在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撞着他的大腿。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五十分。这个时候学校应该刚刚下课,现在去正好。他这么想着,却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盯着脚尖发呆。
夕阳走得很慢,懒散的余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依依不舍地拖了很久才离开,日落后的街区并不是漆黑一片的,因为街灯准时地来交班,暗黄色的灯光在地上画了个圆,温柔地将他圈了起来。
他终于起身,向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呲——”长时间的蹲坐导致的眼前一黑让他猛然停住脚步,白色的鞋尖用力地磨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鞋子,黑了。他睁开眼,没有半丝波澜地看着鞋尖。
他沉默了几秒,泄气般狠狠地踢了一脚空气,然后跑开了。
刚在车站上站稳了脚跟,114路便打着闪光灯开过来,他飞似地上了车,快步走到后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车厢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匆匆瞥了他一眼之后便把目光移到窗外,看着变换的街景打发时间。
他把购物袋放到腿上,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包装盒,他一手扶住盒子,一手轻轻的拆开了它:里面躺着一个有些变形的慕斯蛋糕,看上去做工粗糙,令人毫无食欲,但他却在许多丑丑的蛋糕里一眼相中了它。
他像个糖罐子成的精,无甜不欢。因为母亲的职位,他的家里总是堆满了各种礼品,其中就包括了糖和蛋糕。他长到这么大,几乎各式各样的蛋糕都吃过,但最念念不忘的却是生日蛋糕。生日的时候,家里总是会来许多客人,生日,只是过给他们看的,而生日蛋糕,也只是象征性地切几块给他,然后就被分给了别人。过去那么久了,他却依然记得十岁生日那年的六层慕斯蛋糕,那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蛋糕,即使他只是吃了一小块,母亲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朗逸,把蛋糕分给其他小朋友吃好不好?过几天妈妈再给你买个蛋糕好不好?”他放下手中的小叉子,抬头看着只会在生日那天陪着自己的母亲,露出疑惑的表情。母亲将五指插入他的头发里,轻轻地撩拨着发丝,没有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替他抹去了嘴角保留下的奶油。这时,他想起外公给自己讲的孔融让梨的故事,于是在犹豫了几秒后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但母亲只是微笑,似乎对他的意见并不关心,转过身吩咐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将六层的慕斯蛋糕分给了同他一样年纪,穿着西装或礼服的孩子们。
他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慕斯蛋糕放进嘴里,香浓的奶油味很快充满了整个口腔。不是这个味道,他默默说道。后来他买过很多种慕斯蛋糕,包括今天在便利店里买的,然而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味道,那种生日蛋糕的味道。
十五岁以后,母亲的工作越来越忙,在公司住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更别说忘记他的生日了。去年生日,他请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吃饭,他们都不爱吃蛋糕,一顿火锅加上通宵唱K才是他们最满意的。回到家,他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请了同学吃饭,母亲前一秒说着“宝贝儿对不起啊,明年生日妈妈一定跟你一起过。”后一秒却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永无止尽的忙音,他沉默地立在落地窗前,望着万家灯火,站了很久很久。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他坐到终点站后下了车。吃剩的蛋糕被重新装进了盒子里,他拎着袋子,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街上慢悠悠走着。
不远处,华灯初上,车水龙马。
“生日快乐。”他对自己说。周身空无一人,唯有路灯的光洒在他的肩上,照着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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