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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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个午夜,最后一班去往云北的火车驶离临平市,长鸣的汽笛声似是轻声吟唱,送别远走的旅人。列车渐渐远行,同逐渐茂密高耸的树木一起慢慢隐入层层叠叠的苍翠。
火车站旁一条小巷里,两个男子并肩向黑暗里唯一的灯源走去,那是一个老旧的招待所。稍矮些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眼尾上翘像是狐狸,嗔怪着斜了一眼旁边搂着他腰肢的高挑男人,竟也有些媚眼如丝的意味,红润小巧的嘴唇微微撅起,朝着男人撒娇,“都怪你东哥~昨天晚上都搞那么狠了今天中午还要搞,弄得人家起不来。还说元旦假期带人家去云北看花,火车都没赶上~”
被叫“东哥”的男人约莫不到三十岁,他侧过头看着被搂着的男孩抖一抖手里提着的皮质手提包,“怎么宝贝儿,不爽吗?那我道具白带了吗?再说了,不是答应你明天出发就去云北吗?”男孩有些脸红,推了“东哥”一下,“那我让你今天买票你怎么不买呢?”
男人顿了一下,抬眼看到近在眼前的招待所,暗示性地捏一捏手里的腰肢,“别气了,今晚给你赔罪。”男人边说边放开男孩的腰,“你先进去,开好房间软件上发给我,今晚给你点新鲜的,没带全东西。”男孩听懂话里的意思,娇嗔地看人一眼,“你快点,我先开房,记得看短信啊,我洗好澡等你哦东哥~”
“东哥”点点头,看着男孩扭着腰肢走进招待所递上身份证,转身藏进漆黑的夜色里。站在一个漆黑的角落,“东哥”抱起手臂看着楼上一间房亮起灯盏,感受手里握着的手机微微震动,盯着躺在前台后摆放的藤椅上遮着脸逐渐沉睡的中年男子,展开一个有些扭曲的微笑而后突然平静,放轻脚步走上楼梯,在拐角处回头,冲着躺椅上的人露出一个带着兴奋交杂着刺激的有些诡异的笑,回头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近手机上的房间号,抬手轻轻敲门,
“小宇,我来了。”
中午,临平市市局,局长办公室内。
“新入住的房客发现上一个房客惨死后报警,这是现有案件资料,田队长你尽早看一下,尽快破案,给你多久?一周行吗?”坐在办公桌前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点点桌上放着的牛皮纸袋皱着眉把袋子推向对面站着的青年。
被叫做“田队长”的人并没急着答应,弯腰拿起档案袋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取到的证据应该不少吧?今天早上刚报的警,几个小时采集了这么多资料,痕检和法医的兄弟辛苦了。”他清咳两声清清嗓,接着开口,“在招待所死的人,连夜采集这么多证据连夜出报告,这么急的事情吕局怎么愿意给我一周?是物证科的兄弟不愿意上班吗?”
吕局叹了口气,“早知道瞒不了你。”男生挑挑眉,颇有我在听,您继续展示的意思。局长又皱了皱眉,伸手指着还径直站着的青年人,“回头教训你个臭小子。”边说着边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递给青年。
“这个案子有些复杂,报案人是个网络大V,入住时正在直播,尸体第一时间被曝光了,现在又正好年关,这事在网络上引起了些舆论。”
青年边听边浏览网上的信息,看了个大概就放下手机,“舆论施压?不至于吧吕局,网络断案不是您的风格啊?”
“你小子先闭嘴,听我说完。”吕局喝一口放在手边的热水,又开口说,“招待所的环境你也知道,没有监控,老板安保登记保洁全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临平北是个老站了,这几年正逐步废弃,列车也少得可怜,那条小巷子必然也没有监控可用。所以,老板的证人证词呢?”
吕局回答,“老板说,报案人是当天的要入住的第一个房客,受害人是头天登记的最后一个房客。老板很开心,因为那天是元旦,房间住满了。”
青年皱起了眉头,“报案人是怎么入住的?”
吕局说,“钥匙。”调整了一下坐姿,吕局继续说“除此之外,现场没有勘测出除被害人以外第二个人留下的任何痕迹。”
“不排除被害人自己归还钥匙的可能,不排除有嫌疑人归还钥匙。所以到这里,我们还没办法定性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青年捻着手里的档案袋思索着。
“没有监控,痕检也帮不上忙,证人见闻可能与事实出入,一个周,田队长怎么说?”吕局看一眼手机上的日历,“还有二十天过年,返乡潮也快到了,这事不能继续拖下去。”
田队长思索一阵,“嫌疑人不一定是本地人,很可能第二天已经离开临平市,案件有概率需要跨省协作侦破。十天,给我十天。”
局长沉吟片刻,“好,就十天。我再给你加配人手,所有资源你们优先调用,务必让人民群众过个好年。”
田队长终于有了些青年的样子,呲牙笑了笑“可以,这很可以,刑警支队站起来了,大过年的打个翻身仗。”
吕局也被逗乐了,“你别贫,到时候破不了案有你小子好受的。”说完还摆摆手示意人赶紧滚蛋。
青年不以为意,仍站在那儿目光灼灼盯着局长,似是有物想求又势在必得。
吕局无奈“怎么什么事你小子都知道,给你用给你用,别在这儿狗似的盯着我,人电话一会儿微信发给你。”
于是青年终于心满意足,边说着“给了个疑难杂案还不给时间,就得给点大宝贝。”边加快脚步往门外走。
“你小子长得可爱,人蔫儿坏。”局长调整姿势正襟危坐,“田队长,田野。玩笑开完了。我们肩负着守卫人民的重责,保护人民群众,让人民群众过个好年,是我们应尽的义务,你心里有数。”
青年停下脚步,整理好衣领衣襟,站得笔直,朝局长敬了个标准的礼,“保护人民群众安全,责无旁贷,鞠躬尽瘁。”
招待所门口。
田野跳下警车,片警已经在门口圈起警戒线,田野随手把资料递给身后的李炫君让他放回车里,问一旁蹲守的辅警“你们邢队呢?”辅警擦擦头上的汗站起来,指指身后的招待所,“田队好,邢队在里面呢,被老板缠住了,非要我们撤掉警戒线说影响他生意,不撤就赔他损失,我们邢队讲半天道理解释不清,头都大了,现在只剩我们邢队遭罪了。”安置好资料的李炫君听到这话一下子笑得前仰后合,“老邢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被田野拍了一下后火速收敛起来,“咳咳咳,那个……我意思是,我们进去找他。”
田野冲辅警挥了挥手,拽着李炫君就往里走,李炫君刚离开人就又笑了起来,“这老板也是,那博主发现了为了流量不报警,非要开着直播带那些观众搞什么解谜探案那一套。这老板搞什么凑热闹,还跟着一起猜,非把事情搞这么大,这会儿警戒了来折磨老邢。唉~人心不古啊~像你爹这样纯良的君子可不多见喽~”田野摇了摇手里抓着的仓鼠前腿,“你少跟我贫,再贫你假期也没啦李炫君~”“行了行了,不用你反复提醒我,太痛了!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救一下老邢?”
田野点点头,两人走进招待所大门,却意料之外看到前台站着三个人,李炫君忽地停下脚步拉住田野压低声音“不是只有老邢在里面吗?那个竹竿是谁?”田野摇摇头“老邢跟他站一起,应该问题不大,我们走近些听一听。”
两人放轻脚步走进大堂,老邢和那个陌生人正跟老板讲道理,似是听到有人进门,那陌生人突然转头,若有似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轻轻点点头像是打了个招呼,扭回头继续给被缠得满头大汗的老邢帮腔。
“竹竿”略带些沙哑的嗓音响起,“老板,你听说过吗?杀人犯往往有种欣赏作品的心理,您家这个,就是挺完美一作品。”老板还在同邢队争执要赔偿,忽然听到这话愣住了,“你,你,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活了六十多年,你别想唬我!”他又笑,“没唬你呀~是真的,您家这个为什么在网上有那么大热度您不是清楚得很吗?‘招待所嗜血鬼魂’,这名字起得不挺要素齐全吗?这么完美的作品,那鬼不得多回来看看?”话音刚落,老板脸色一下唰白,“你们不是说他有可能自杀吗?不就是不想给我钱吗?你恐吓我我可以举报的!”站在他左手边的老邢本就被缠得烦躁,听到这话一下子被点了火药桶,蹭一下就要指着老板鼻子骂人,“你个……”
“竹竿”眼疾手快伸出右手一把攥住老邢伸出的手指生生转为一个手拉手的姿势按下老邢抬起的胳膊,左手从老邢身后绕过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确认固定好旁边火冒三丈的队长至少不会暴脾气炸了这招待所,“竹竿”保持着这个姿势冲老板挑挑眉,“我只是在讲万一是他杀的可能情况,怎么就是恐吓了呢~没关系~您觉得我骗您我们马上撤走~反正您不怕不是吗?”说完就拉着被禁锢的老邢转身要走,那老板见势是真要走,连忙松了口“无所谓,我大方,你们想怎么怎么着。我是良好公民,配合调查。”
他又笑,拉着老邢转身就走,“好嘞~那您歇着~我们四个就先出去了~”老邢不明所以,皱起眉举手比了个“四?”扭头看见站在后面观战的田野李炫君恍然大悟,“竹竿”适时松开双臂,帮老邢理了理衣服,“这儿不是叙旧的地方,不然您三位出去聊?”说完就迈开步子先行朝门外走。
李炫君见证这行云流水的操作叹为观止,扭头问老邢,“这能人你们新来的?整得一套一套的。”
一句话把老邢问懵了,“不是你们市局新来的吗?”
李炫君更懵,“什么时候来的,有这小伙子我能不知道?不按着头让他管我叫爹?”
于是相看两相懵,此时一旁许久没作声的田野轻声开口“是我要来的。”
李炫君和老邢猛地转头看田野,脸上的疑问若有实质,“你要来的?这到底谁啊?”
田野想了一会儿,“他是……我要来的,大宝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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