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啊,何煦想,不知几时才能落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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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欲雨帘幕垂,凝云不流燕子飞。顾景闲敛裾安坐,手中一柄钓竿。时有水鸟贴着水面掠过,嘴里叼着一尾银鱼,扑啦啦,远去了。顾景闲的钓竿没有一丝波动,他安静地盯着水面,等待他的猎物上钩。
大概顾景闲垂钓真的很失败,静坐了快半个时辰,仍无一条游鱼咬钩,飞来飞去的水鸟仿佛在嘲笑顾景闲的无能。天色,更阴沉了,顾景闲却不为所动。风起时,岸边的垂柳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点烟尘迷了顾景闲的眼。放下钓竿,顾景闲揉了揉眼,起身,理一理衣袍和渔具,走了,步伐闲散从容。
未归家,顾景闲随便在路边寻了家酒肆,才跨过门槛就看到了凭栏远望的何煦。顾景闲朗声:“老朋友,是在等我吗?”何煦朝他招手:“郎君,等你多时了,快些上来。”顾景闲拎着渔具径自上楼。何煦笑他:“郎君可钓得几尾鱼?好让店家烹了,添个下酒菜。”顾景闲给何煦看空空的篓子:“一尾也无,劳何大人破费了。”何煦接过顾景闲的空篓子,引他去楼上坐:“一尾鱼罢了,好说。”
二人在窗边静室坐定。何煦掩了掩窗子,道:“你真在河边坐了一下午?”顾景闲:“总之一尾鱼也没钓到,倒叫那些惯会捉鱼的水鸟吃了个饱,羡煞我也。”何煦摇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看你在捕鱼上是没什么天赋。”顾景闲:“岂止没有天赋?可以说是笨得要死。”何煦赞同:“然也。”又随口闲话了几句,何煦不再开玩笑,直视顾景闲双眼,问:“说吧。没等到想等的人,是不是?”顾景闲:“从昨日到今晚,我等了两天了,也没见裴凝来寻我。”
店家陆续将菜送了上来。何煦举著尝了尝味道,复又放下筷子,悠悠道:“若我是裴凝,也不来寻你。”顾景闲面容平静,问:“是吗?”何煦为顾景闲添一著菜:“你看你搅得这满城风雨,裴凝国事家事事事操劳,哪里顾得上寻你这渔翁?”顾景闲叹气,“看来是我不该搅乱这一池春水了。”何煦眯眼笑了,“非也。我看是你下场太晚,这潭死水早该乱一乱了。裴凝苦苦支撑局面,可没见谁领他裴大人的情呢!”“总归是我坏了他一番筹谋。”顾景闲说。何煦肯定道:“你这局做得高明,却不知裴凝如何应对。赵王府、裴家、江南道……我看裴凝是难做了。”顾景闲没理会何煦说的话,只静静举著吃菜。气氛一时沉闷起来。
忽地,一道电光闪过,须臾便听到雷声炸响在耳旁。顾景闲放下筷子,看向窗外:“要下雨了。”何煦道:“闷了这许久,该下雨了。”顾景闲心头闪过裴凝伏案的身影,“你说裴凝此时是在部里还是家中?”何煦:“在部里如何?在家又如何?”顾景闲沉吟:“若他仍在部里……”何煦打断他的话,“你是要去给裴凝送伞吗?别傻了,顾逸之!裴凝可有放你在心里?”顾景闲平静道:“他是否放我在心里,是他的事。给不给他送伞,是我的事。至于我们之间的事,你不懂。”何煦垂首扶额:“既如此,你此番作为又是何必呢?”顾景闲:“他不来寻我,我总要制造些碰面的理由。何况,我所为,是我一直想做的,无关裴凝。”何煦叹道:“顾逸之,有时我真的怀疑自己不懂你。”顾景闲:“你还是不懂我比较好,免得伤怀。”
“那就当做是我不懂你吧。裴凝那人,忙起来昏天黑地,又惯不带僮仆的,趁着雨还没下起来,你要送伞就早些去。”何煦说。顾景闲对何煦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外头的风不知何时凝住,何煦信手拉开窗子,虽未朝外观望,何煦亦知顾景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天色沉沉,压得人心头仿佛也罩了片带雨的颓云,向晚处,唯余何煦一人兀自吃菜喝酒,身旁,还是顾景闲忘记带走的鱼篓钓竿。
这场雨啊,何煦想,不知几时才能落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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