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茗几乎就要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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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相爱的人做爱会是什么感觉?
其实是会紧张、兴奋,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从细微的毛孔到离身体最远的头发尖儿都在发热。还有——
心意流转相通,二人自成一片宇宙,黎明与末日海啸将同时发生。像花朵绽放前绿色茎管催发的力,催生两具肉体的野蛮碰撞,两只灵魂的神交。
所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爱跟感冒一样,都是隐藏不住的。
因为是相互的。
这才是初来乍到的蒋辽焱一股脑儿地冲锋陷阵,与他一生的敌人厮杀,却最终被打败的原因。
现代人跟古代人表达喜欢的方式是不太一样,古代人讲究含蓄与忍耐,现代人当然更需要热情奔放。古人讲究秩序与三纲,现代人当然需要平等、自由与尊重。
玩不到一处去,大家一拍两散多美妙啊!偶尔气头上来,还能砸块石头砸上前任的坟头,看他诈尸蹦迪又拿你无可奈何的嘴脸,别提有多爽快。
但是当真置身于古代,你自以为是的对象是那个顽固的封建大男子主义NO.1,控制欲超强,打打不过,跑跑不掉。中古乱世大军阀,本事很大,地位极高,要求你按照下位者奉献式牺牲式基本爱到没有自我的方式去喜欢他,将他视为命运,听从他的一切安排。
蒋辽焱:“……”
燎烟:“……”
蒋辽焱一定会宛如石雕沉思者般庄严肃穆地告诫燎烟:“智者不入爱河。”
燎烟则会嚼一把狗尾巴草,怒怼蒋辽焱:“妈批你智者了?是智障了吧!”
蒋辽焱又会叼着五花肉串在深夜大排档,幸福地咀嚼《舌尖上的华国》节目推荐的地摊美食,顺便跟对面看不清五官的人苦口婆心:“别信男人,会不幸!”
燎烟会用他的经验主义鄙视强装专家的蒋辽焱,转头对你们吐槽:“呵,这种话他可真好意思说出口?我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太可恨了。
无论是几千年后的蒋辽焱还是陈茗,都太可恨了!
陈茗在冬日出征,春天归来。
打完胜仗,稳定邦域,溃散的民心开始有所倾斜,不断有八方志士拖家带口迁移河东道,投奔他们心目中的主君,赌天命搏前程,愿为他驱策效死,只为给妻儿后代留一片清明的天。
陈氏经营的枢密机构、政法机构全部都在高速运转。落实到时代某一个具体的人头上,大概就是“当家的,咱家里的钱财够不够在太原置地产?”,或者“当家的,户籍能不能找县丞通关系,给咱换成客籍?”“死女子说什么砍头的话?”“咱得趁早躲避战乱,客籍方便到处跑啊!咱可以去河东重新安家!”
老和尚说将军乃尊者并非虚话。
陈茗每毕一次战役,都需要面对来自中央朝廷的犒赏与陷阱,要筹备很多场庆功局,要批准很多道大小政令,还要收拢很多残破的利益团体。陈茗与他治下安定富庶的河东道,在乱世之中,无疑是对乱离人有巨大吸引力的梦乡。
即使肉眼可见地忙得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陈茗在归太原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迫不及待地、全面地掠夺占有燎烟。
燎烟恨他无法战胜的陈茗,情真意切。
陈茗一直在用他最暴烈不堪的床帏手段,利用肉体屠戮燎烟。他孜孜不倦地修筑着那道无形的灵肉枷锁,把一头套在自己身上,另一头套在燎烟身上。
陈茗却需要他悲悯的烟奴为他破开肋骨,他才好安心地存放一个强者所不能为人知道的忐忑与噩梦。因为如果无法安放在他怀中,陈茗将看见自己在老朽的某天,他一定会成为史册中排得上号的暴君。
他期盼未来有一天,燎烟会变得像只刚破壳出来毛绒绒的小黄鸭子,依恋着离不开他。
十一年前,算他们首次相见。
一身麻褐的燎烟蹲在府内的春湖边儿,一对灵光泛滥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母鸭子带着它一群黄孩儿们,浩浩荡荡地下水。然后,他从后背掏出另两只小黄鸭,推着它们跟上大部队。
燎烟催促:“走呀,走呀,跟上你的哥哥弟弟们!”
由于正在换牙期,他一开口就露出豁口,奶声奶气的腔调还厮厮漏风。可是小朋友既天真又可爱,即使他正在跟一颗石头对话,这颗石头也一定是用了某种语言在回馈着他。万物都会因他的感性而生情。
只是这两只毛绒绒的小鸭子,却不怎么配合他说的话,歪着屁股往前走了几步,又歪歪地原路返回,重新跟在燎烟后头。呱呱地叫唤燎烟。
小燎烟怎么走,它们就怎么走,燎烟走到哪儿,它们就能跟到哪儿。
愁的小燎烟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在桃树上打盹儿的少年陈茗其实看了许久,突然倒挂枝头垂下身体,直接跟燎烟来了个贴脸杀。
吓得燎烟眼泪都差点飙出来:“妈呀!大白天的!” 没办法,穿来这里是个小孩,他连心智也似乎成了个小孩儿,很容易受惊。
陈茗才不会理会一个小奴的情绪,晃悠着身体问:“你这小童子有点意思,本郎问你——这雏鸭为何能跟你如此亲密?”
燎烟心想他才不跟个古董熊孩子计较,抹了抹眼泪光,一板一眼地回答:“它们破壳第一眼见到的是我,自然便一直跟着我喽。”
陈茗继续问:“为何第一眼看见的是你,就跟着你了?竟连眼前的亲缘关系都能视若无睹?”
燎烟就很小大人地给他科普,带着在陈茗看来奇特的优越感:“这是某些动物特有的行为,比如一些刚破壳孵化出来的小鸡小鸭,会跟着它们第一眼见到的移动的物体,把它们当妈妈……嗯,这种行为也被称为印随行为。”
说话期间,两只一直咕呱叫唤的小鸭一只被他送上肩膀,另一只被他送进头发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这小孩儿未免也太可爱了。
陈茗跳下树来,低头俯视才长到他腰的小燎烟。也许是辽阔的湖面有了阳光的折射,他寒冷的眼睛闪烁出了粼粼的异光。
“第一眼,印随行为?” 他问。
燎烟被打破重塑,陈茗仗着自己的权柄法度将他在这个世界重新孵化。
令燎烟不幸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他。
陈茗几乎就要得逞。
燎烟终于不可逆地对他产生了依赖心理。在见不到陈茗的时间里,强烈的不安全感跟陌生感都给他的精神造成巨大的负担。
春日的花园,燎烟沾上了酒瘾,利用他身为郎主宠妾的权柄,令人在室外亭阁设帐会客。
帐内,燎烟把自己喝得酡红明艳,比绽放的满园牡丹还要耀眼。
他懒洋洋地醉卧在榻上,散发披袍,裸露的皮肤全是被陈茗今晨新操干出来的痕迹,噬咬的、肉体挞伐的,青红交错,欲态横流,宛若一幅荼蘼艳花图。以往这种情况,陈茗绝不会让燎烟见到任何人,燎烟怎么求都不允。
今晨陈茗离开前,燎烟抽出了陈茗腰中的刀,调情一样搭上他的脖子,诉衷肠般地威胁他:“郎主,烟奴今日要春游。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你。”
陈茗从刀光里看到自己目含春露般的笑意,问:“若烟奴杀了我,本郎主还是不应呢?”
燎烟就把刀换了个方向,搁在自己脖子上,继续无所谓地威胁:“那奴就杀死烟奴好了。”
陈茗取回随了自己半生的饮血古刀,柔情地说:“刀,凶器也。烟奴的手不能抚郎主的刀。”
燎烟就又打了个呵欠,说:“反正如果郎主不想见到我发狂,就必须得把铁链子再放长一些、放松一些。松弛有度,不是吗?”
帐内只燎烟一人,他自斟自饮,喝了一杯接一杯的樽中酒,多余溢出的冷酒沿着他的下巴,小溪汩汩淌入脖颈,锁骨,胸腹。
他带着醉意问:“我现在才觉得自己活着,就类似喝醉了酒,又像一场梦游。既然如此,躺平酗酒其实也蛮不错。毕大都统,你说对不对?”
帐外,一身简装黑服的毕知梵在一大帮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中,举起石桌上的另一壶酒,与帐中人对饮。
毕知梵在陈郎主回家当夜,就已被隔离出了燎烟的住所,但是他身份特殊,府内上下算是默认了他半客的尊贵身份。
他与燎烟已绝不能再像同居一院时那样相处与对话。
听见燎烟的话,毕知梵笑了笑,含蓄又不含蓄地回:“可不是大梦一场嘛,我梦醒时分第一眼见到的人是燎烟小君,就好像我现在也依旧未醒来,活在小君的梦里。我希望小君能多给我绘些色彩,你的色彩。”
燎烟也不愧是燎烟,一下子就被土味情话给刺激清醒了。
隔着重纱幔,燎烟在缝隙里看到了毕知梵沉郁又压抑的绿眼睛,但对他又在笑。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这家伙努力在挤巴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正面情绪,再把它们都努力地送给他。
委屈巴巴的,毛色都不鲜艳了。
燎烟短暂地惊醒一分,他突然意识到,他也许确实已经快被陈茗打败,但陈茗也快到火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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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祝福大家了: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