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件小事不值得。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太多了，哪天不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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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的收音机在播放黄梅戏，咿咿呀呀的唱腔伴随微风传入她的耳内，锅上的肉就快熟了，她叫来妹妹。

“现在可以吃了吧？”

“还要等一会儿。”她们坐在板凳上看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子。艳丽的火烧云照进院落，许多人家从屋子里出来，从外面回来。几个女人坐在门口择菜，话题从亲戚的女儿离婚聊到最近的鸡毛蒜皮。

“我听说老吴的女儿走了……”

“南街那个老吴？”

“好多血啊……真不是个东西！”

妹妹的脑袋随着女人们的话语抬起，她面露疑惑地看向她们，想搞清楚故事的主角是谁。就在几人谈得热络时，她一跺脚重重地咳嗽两声，迎着她们的视线，她轻声说：“一只虫子，别吓到孩子。”

女人们转过头，旁边蹲着几个偷听大人谈话的小孩。“都别听了，偷懒的东西，作业写完啦？”那些孩子一轰而散。

她将菜装进盘子和妹妹往回走，路过一个烧水的老太太，老太太从篮子里摸出两个杏不顾她的推拒硬塞进妹妹手里。

“尝尝，甜着哩。”

她拿来碗筷放到桌上，妹妹在手机里找到动画片，之后放到盒子上面，喜羊羊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她把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放到妹妹碗内，妹妹就着米饭把肉吃进肚。

“姐姐，”妹妹扬起笑脸看她，“我想喝桃汁。”她向冰箱一努嘴，妹妹开心地跑过去，没一会儿便端着杯饮料回来。

一集喜羊羊播完，在片尾曲中她听到妹妹说：“她们说的那个人是小吴姐姐吗？”

她夹菜的手一顿，只简短说出两个字：“吃饭。”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妈妈哭得好伤心。”

“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她皱紧眉头想了半天，叹口气说，“一点用没有。”

“她是个好人，和离不离婚没有关系。姐姐你说对不对？”广告之后响起主题曲，她往碗里倒些开水，没有理会妹妹的问题。“男人的话，别信。”

她穿上工作服回到大厅，几个翘着二郎腿的男人身歪影斜地瘫在椅子里，烟灰烟头在桌下躺着，用完的牙签和啤酒瓶盖一起被丢进剩菜里面。他们的嘴不停张合，吵得人心烦。幸好她不在后厨工作。炒菜的老李一天天总说后厨工作的女人们很吵，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可她看到的事实是男人比女人更吵，毕竟女人不会在公众场合挥舞酒瓶，不会在他人面前开无聊的‌‎‍‍‌黄‎‍‍色‎‌笑话。就像现在，他们的腿伸到过道上，他们的嘴能装满整个大厅。

她把七号桌的小票拿过去，那男人倚着椅子手肘支着桌子，一张猪肝色的脸朝着前桌，微微眯起细小的眼睛，上下打量那女孩儿。

“姑娘多大了？”女孩闻声侧过身瞥他一眼，“和我闺女差不多大。在哪念书啊？上大学没？会喝酒不？那是你妹妹？”一连串问题炸得女孩蹙起眉头，她敷衍地点点头转过身不再理会男人。

“小姑娘长得真好看，过来让叔叔抱抱！”他伸出一条腿挡着她的路，臃肿的身材把桌子挤得向前。她俯视着对方稀疏的后脑勺，一股汗臭扑面而来。

“先生，请您让让。”她忍着恶心尽量平静地说。男人置若罔闻仍一门心思逗弄那小女孩。小孩握着勺子瘪了嘴巴。

“过来，叔叔给你买糖吃。”男人拍拍自己的大腿，打了个酒嗝。

“谁还买不起糖？喝点黄汤还现出原形了。”女孩冷脸起身拉着要哭的妹妹去前台，不多时她的一个同事跟了过来，麻利地打包好菜。她站在一旁听别桌客人点菜，时不时瞥一眼男人那像是耍猴戏般的滑稽作态。

姐妹俩走后男人还在猪叫，拿着手机不知是跟哪个酒肉朋友聊，三句里面两句骂娘的脏话。她写好菜名，在经过男人身边时叫来打扫的张妈，“张妈，麻烦您过来拖下地，这儿闻着有股尿臭味。”她这一句话兴许是说着男人G点了，大嗓门跟那炮仗似的。

下班前老板说有客人投诉她，她了然地点点头。“你再这样下去就走人，隔三差五有人投诉，你态度端正点。”

她目视鞋面心想怎么端正，面对性骚扰的老男人你的态度怎么端正？要像那些倒插门一样把头低到裤裆里？还是像出来卖的男人一样搔首弄姿，低头哈腰？

“老板，有人摸你屁股你能笑着装不知道吗？”

“摸两下你不活了？人家不小心碰到的呗，你能咋滴？你出来打工的不就得看人眼色？吃不了苦别干，回家啃老去。”

她面带微笑，说道：“这么说您是老手了？经历这么多事情都习惯了吧。也是，要不您开店呢，店里还这么多奇珍异兽。”

老板一时没回过味儿，嘟囔两句便放她走了。老李一边解围裙一边唧唧歪歪，“这女人一多，真他爹吵！”

妹妹说想吃香菇肉片，于是她步行去超市买了些香菇，回家和猪肉放一起炒。她站在货架前挑选妹妹爱吃的薯片，本来想拿乐事的，但妹妹说乐事不划算。一个女人拿走了她放下的乐事，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是一个圆脸的女人，穿着孕妇装一头齐耳短发。

“买一包吧，我好久没吃了，老公。”女人对丈夫撒娇，“就一包，对身体没坏处。”

“多少钱啊？”

“不贵，我就买一包。”

“那你买呗。”

“一会儿上二楼我再买些护肤品行吗？最近孕期反应弄得我皮肤不好了。你帮我挑些菜，回去还得做饭呢。”

男人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手机屏幕一秒。“护肤品那玩意有啥好的，你要买就买，月底冰箱就别换了，你不是吵着要新的？拿冰箱换那没用的呗。买点木耳，我爸愿意吃。”他丢给女人一个塑料袋，不再管其他的。

“我说你挑菜，我没办法弯腰啊。”男人一声不吭，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她又叫了三四遍，男人还是不理。

“你要买什么？”

“啊？就是买点茄子，木耳，下面有放酸奶，我没办法拿。”她蹲下身给女人一一装进塑料袋，女人红着脸连连道谢。临走前她叫丈夫跟着，这一回男人的耳朵极为好使，果断转身迈开腿，但是他向前走两步后忽然停住脚，把塑料袋和女人的挎包一下扯过来自己拿。“不能让老婆拿这么重的东西，你还怀着孕呢。”女人一听这话，心情瞬间变晴，她挽着丈夫的胳膊笑得很开心。

“你对我真好，老公。”

“那是，你肚子里还揣着我儿子呢。”她在旁边目送两人远去，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只是不知道，在女人孕吐、抽筋、盗汗、腹泻或便秘时，丈夫会在哪里？

她正清洗香菇，妹妹一点点挪过来坐在她身边。“姐姐，我今天应该做了一件好事。”妹妹捧起水杯若有所思地说道，“体育课有几个坏男生欺负我朋友。我们在玩老鹰抓小鸡，他当老鹰，玩着玩着他就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扒我朋友的裤子，我去拉他他还推开我。我踹了他一脚，他扑倒在沙地上磕破了鼻子，我觉得我没做错，可老师说我伤害同学，说他只是做恶作剧，还说这个年龄的男生淘气是正常的。他平时就经常欺负女同学，抓人家辫子，还往我朋友头发上粘口香糖，是个坏人！姐姐你说我做错了吗？”

“他道歉了吗？反思了吗？”

“他道歉了，可听起来不是很情愿，至于反思？我想他连什么意思都不清楚诶。”

“他做错事都不反思，你反思什么？你做得对，我相信今天受到欺负的不是你朋友你也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对吗？”妹妹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做错事情不受到惩罚还要挖空心思给他找个恰当的理由包容他，他要不好好悔改那就等着长大吃牢饭吧。这是小打小闹吗？是恶作剧吗？不是，他的行为背后必定有什么事情影响着他，他所做的就和他所看到的一样。以后你们再遇到这种事就狠狠打回去，你个子这么高怕他做什么？他不尊重女生，女生也没必要让着他。没爹的东西。”

“我是对的！”她摸摸妹妹的头，“你是对的，别听你老师的屁话。他这种人就和我老板一样，没有同理心的烂人。”吃饭时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短讲完。

“姐姐，你说的那个在公园随地大小便的男人我也见过，他做过好多次了。”

“何止是他，那群帮他说话的男的都干过，你是没看到牠们恼羞成怒的样儿，真不要脸，当着小孩子的面在公园大小便，还说那女人是小题大做，我问你是小题大做吗？”

“那是违法行为。大姐姐说他们说得对。”

“对呀，那怎么能是一件小事，违法的事说是小事，把所有的事都说成小事，那可真乱套了，等我们都习以为常了，牠们又会说杀人也是一件小事。”

她咽下米饭，为工作上的事感到心烦。

“姐姐，那个怪人又在拿着手机到处拍，我听到他们说他要去街上拍别人上厕所。”

“你离他远点，等我挣够钱咱们就搬到别处去，离这些畜生远点。”她吃完饭又补充道，“看见他你就绕道走，别理他知道吗？现实中神经病很多，网上牛鬼蛇神更多。祝他这种人早日升天。”

“姐姐，等我长大帮你一起挣钱。”

“好呀，我等你。”她摸摸妹妹的小脸，心里感到暖暖的。虽然她们得耗费一辈子的时间去挣一套房子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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