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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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长脱下干净的、干燥的（只有一小片被雪梨公主沾到的血洇湿）、长至脚踝的女仆装，递给裹着毛毯（多亏了女仆长在出门前匆忙的准备）的雪梨公主，自己则换上了湿漉漉的、即便被水洗净也浸满了血的腥味的、裙摆破破烂烂的长裙。她捏着裙摆，低念一声：“烘干！”

被水淋湿以后失去支撑力的布料无风自动，如同一块发酵松软的面团，吹着气鼓了起来。它很快又变回了一条合格的、属于公主的华丽白裙。雪梨公主的衣橱里一共有十四条如出一辙的白色长裙，这是公主们不约而同的习惯。她们的存在相当于一个王国的商标，对于她们的经典造型，当然不能随意更换。灰姑娘是一个例外，因为她的公主裙制作周期太长，目前衣橱内只有两条。辛德瑞拉的女仆每晚都要收拾她裙下掉落的碎钻，然后再由她本人再次为碎钻分类（灰姑娘的眼力实在极佳）、逐一缝回裙子上去。至于雪梨公主，她的服装所需要的工艺即难也不难，只要求比她的皮肤更加白，就足够了。

女仆长低头，打量着身上的白裙。胸前已经深深地染上了会令人怀疑的淡红色，就算使用魔法也无法完全去除。好吧，女仆长放弃了继续清洁的想法，不干净的衣服不可以让雪梨公主穿。她转过身，眼神从两具尸体（一具还在怀抱双腿、肚皮朝天）移到了远方树林中晦暗的小路，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讲一个故事，并将这个故事变成现实。首先，用一些简单的清洁法术洗掉雪梨公主的指纹，抹去两匹马的蹄印；其次，伪装现场，这个故事的开端是拦路打劫的强盗偶遇过路的匪徒，双方发生了一场大战，刀枪剑戟、挥舞如风，‎‍‌‍‌高‎‍‎‍‌潮‍‌‍过后，强盗可怜而可惜地落败、“咔嚓”、心脏破碎……女仆长面无表情，却将故事讲得好听而动人，这里不会出现一位公主和她的女仆长，意即能够洗清她们的嫌疑。凶案现场正在按照她的意愿重置，土壤粒粒飞起、脚印抹除、刀光劈飞的落叶自然飘落……布置好一切，她回到了坐在河边的雪梨公主的身旁。

雪梨公主仍然非常难过。这是她的眼睛告诉她的事。尽管雪梨公主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哭泣，她只是低着头，阴影笼罩着她的面孔，使女仆长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女仆长依然明白，雪梨公主现在非常难过。

她坐到了雪梨公主的身边。雪梨公主抱住了她，就好像抱住一个放在床沿的安抚玩具，且是超级加大版的一款。雪梨公主说：“我是怪兽。”

“你是公主。”女仆长摇摇头。公主可能要发脾气了。她在心里想。

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脾气”是什么。“发脾气”这件事情，是雪梨公主教会她的。我要发脾气了！雪梨公主会在鼓着腮的时候说。然后，她的泪水和鼻涕就蹭在了女仆长的衣服上。原来，这就叫“发脾气”。女仆长默默地记住了，仿佛她记住每一个魔法口令一样。

但是，今天，雪梨公主没有发脾气。

“不，我是怪兽。”她只是安静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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