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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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佳一跳进来,阿凤才发觉他衣履憔悴,一脸的风尘。阿凤也不及回答,忙问道:“黄叔叔呢?你没跟着他?”
“小祖宗。我就是你叔叔派来打头阵的。喻大爷在家吗?你见着他了?”
“当然见着了。”“他好吗?”
“怎么叫好?”“比如说,他现吃什么药?一夜咳几次,醒几遍?”
这有些超出阿凤的认知:“我也不知道。伯父日常总吃药。精神也不好。回来约莫半个月了,府上还是称病不大见人的。”
“啊哟。”李佳做痛苦状,“我们爷就怕这个。”
时间紧,阿凤有些顾不得那许多了:“你见着我妈了吗?”
阿凤一出口就觉着自己问错了人。果然李佳懵懂道:“那娘们,啊不,太太,太太怎么了?”
阿凤有点像要哭的样子:“我不知道。自从我被带到这地方,再也没见到妈了。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他生得那样纤弱美丽,又做出那西子捧心的样子,李佳看了果然大起怜惜之心:“小少爷,你不要急。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实话说,这城里的状况我也摸了一下,太太近来是没露过面,但也没有坏消息。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阿凤点了点头,心里知道从李佳这里问不出更多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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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据说是偶然看到阿凤在这里,才冒险见了一面。他不敢久留,跟阿凤这样没头没尾地对答几句,就匆匆翻墙走了。阿凤表面八风不动,继续溜溜达达地逛遍了花园,等叫了才去吃中饭。
饭桌上他汇报了跟训德见面的种种。伯父才知道训德是女孩,阿凤又说今后放学想去接训德。伯父看他。青山在一边凑趣:“等哪天请到家里,先生看看。十足是个漂亮小姑娘。跟凤少爷站一块,金童玉女一样。”
伯父本来有些精神不振,听到也笑了一笑。阿凤被开这种玩笑,没有窘,反而苦笑了一下:“哪有什么金童玉女。我和训德从小一起长大,她妈妈不大得空管她,我妈妈也不大有空管我,所以总在一起作伴。几天见一面,彼此都放心。”
伯父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神色变得柔和起来,说:“是了。最要紧的就是‘放心’二字。”
阿凤茫然地回望,觉得伯父比刚回天津时更消瘦了。
“伯父,”阿凤问,“您这么多天……还在找我妈妈吗?”
伯父点头:“你怕我为难她?”他轻轻点着桌子,“我只是不放心。”
阿凤刚说过“放心”,这时叫它挤兑住了,无话可答。就在这时,伯父深深地看着他道:“不仅如此,我还在找你爸爸。他的地方在奉天,可在奉天我找不到他。你知道些什么吗?”
阿凤大惊。下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暴露了。
伯父还是轻轻点着桌子:“果然吗。”他一抬眼,钟青山已经了然地退了出去。阿凤疑惑地看着青山的行动。伯父朝阿凤淡漠地微微点头:“晚上要辛苦你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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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黄公馆。
阿凤提着马灯从花园的小门穿过,四下照了一照,掩上门轻轻叫:“李哥,你还在吗?”
无人回应。
阿凤又往里走。他在黄公馆住了好几年,地方也熟,绕着花园转了个圈子,走到建筑背后。还是渺无人烟。他在衣服上擦了把汗,进入黄公馆里面。
黄公馆在主家黄章二人闹掰之后就逐渐闲置下来,现在进去,屋里东西都罩上了白布,影影绰绰。要是换个胆小的孩子,早给吓走了。阿凤却坐在那里不言不动。
等到十二点多钟,一团人影闪了进来,正是李佳:“我看到这有光。凤少爷,小祖宗,你来这干什么?”
阿凤冲他摇摇头,孤灯映照了他秀丽的侧影。李佳一愣,被忽然涌进来的喻家青年按倒在地,捆起来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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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岳从一楼走上来,边走边擦拭手指。书房里的阿凤看到他这样进来,心中一凛,连忙起身站直。喻文岳问他:“还不睡。”
阿凤摇摇头。喻文岳把手帕递给青山,声音里透出倦意:“想问什么?”
阿凤小心地道:“李哥他……”
“还活着。”
任谁也听出伯父心情不好。阿凤不敢多言。
青山冲他微笑:“小少爷心慈。李佳是二爷的人,大爷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刚才也只是问了他几句话,这就让他下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阿凤听出来了,更加惴惴不安。喻文岳,尽管此时内心里很想把李佳细细地切做臊子,但念及阿凤是小河唯一的儿子,还是柔和了声音,对他说:“好孩子。你今晚做得很好,别多想,去睡吧。”
阿凤听了这话,心思更加纷乱。自己原以为伯父文绉绉的,不是个手狠的人。但看今晚这情形,一旦妈被找到,下场只怕是凶多吉少。伯父还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黄叔叔的亲儿子,到时知道了,那他还有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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