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对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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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同事发现他们领导最近似乎有点变化,一到点就准时下班不说,平日偶尔也会关心一下大家闲聊的内容了。
怎么说,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松弛”了一些,办公室的氛围都没那么紧绷了。
大家把拷问的对象先放在了和樊朔关系更近的副手身上:“老大最近有情况啊?”
副手其实也不太清楚,但还是犹豫地跟大伙儿说了个八卦:樊朔之前问过他怎么哄对象的事。
所有人心领神会,纷纷露出释然的表情。
虽说之前博物馆项目已经尘埃落定,樊朔这段时间把天启标书上提到的供应商整理成了一个列表,它们乍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共同点。他试着给其中一家可以找到联系方式的致电了解情况,奇怪的是当他报出和天启相同甚至略高的价位时,对方完全不肯让步。
这其中的差价去哪了,如果有人想抽成,把报价做高岂不是更方便。
更令樊朔意想不到的是,除了他竟然还有人对这个事心存疑虑,会是谁?听说有人检举中标程序有违纪风险,现在相关部门在查,开工也一拖再拖。
樊京平下午打来电话说曾孔明约了他们一家吃饭,私宴,内容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从上次吵过一次,樊朔就没有再回过家,樊京平的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爱来不来。
话都这样说了,樊朔肯定得去,他有话想问曾孔明。
“朔哥,你来了。”曾喻穿着白色的针织上衣,棕色的短皮裤和中筒靴迎上来,接过樊朔脱下来的风衣外套。
他嗯了一声,这段时间曾喻找过他很多次,但樊朔一直没有回复,现在看曾喻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很久未见曾孔明了,偌大的餐桌上,男人坐在主座,樊京平坐在他的左侧。
“这次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主要也是说考虑到小孩子的婚事。”
曾孔明和樊京平同岁,看过去却比樊京平要硬朗,就是没什么头发了,脑门锃亮,喝点酒以后还是英姿勃发。
“小喻也差不多到结婚的年纪了,我上次问他,他还害羞,两人谈这么久,也该定了,老樊啊,你说呢?”
樊京平说:“看孩子的意思。”
曾喻心虚地看了一眼樊朔,但樊朔表情还算冷静,这种场合他不能给这些人难堪。
“曾局长。”樊朔说。
“哎,叫我叔叔就行。”
“曾叔叔,”他改口,“曾喻才回国没多久,只怕追求他的青年才俊只会多不会少。”
“如您所说,如果您真心祝福我们俩,我想请问之前博物馆的项目为何不能让给弘发。”
“天启中标这件事与我无关。”曾孔明笑了笑,“你为什么觉得是我掺了一脚。”
“难道你就那么确信,你可以拿到这个项目?”
“你和天启出的设计图我都看了,很平庸。”曾孔明垂下眼,喝了一口茶,“天启的预算更有优势,我们也问过了造价咨询公司的意见。”
“那咨询公司没有说,他们的预算不合理吗?让渡了质量水准压出来的低价有意义吗?”
“现在大环境不好,到处都没有钱,价格因素确实影响很大。”曾孔明说,“一家人关起门聊天,告诉你也罢了,天启同意建前垫资八千万。”
樊朔瞳孔一震,这大概就是真实原因了。
“小朔,其实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上级,他们都知道原因。”
“就算我承认,你的作品的确比他优秀,但我能决定什么呢?况且,能有多优秀呢,优秀到足以补齐这八千万吗?”
“我明白了。”樊朔揣着明白装糊涂,“感谢您的肯定。”
“明年的预算下来了,后面项目多着呢。”曾孔明说,“小朔,沉住气。”
“你有没有兴趣去更大的平台闯一闯?”他点了支烟,顺口提到,“等你和小喻结婚了,我会转一部分天启的股份给你,到时候,弘发只能算你的一个跳板。”
这话一出,全场都静了,樊朔几乎能听到曾孔明吐出烟圈的嘘声。
别叫他小喻,樊朔感到一阵恶寒。
所有人都以为他至少会思考片刻,但樊朔很快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把曾喻看成弟弟,我们没有别的可能。”
“好。”曾孔明点点头,没看见身边的樊京平不知不觉已然面色铁青。
樊朔今晚没喝酒,刚好节约时间了,就在餐厅点了个粥,开车往医院去。
“小简,有人找。”
简晓郁刚从病房出来,走到护士站听见有人叫他,一回头樊朔又站在门口。
他都想扶额了,谢黎今天没在,简晓郁直接让樊朔到办公室里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上晚班?”
樊朔没答,他找叶晨欢要了简晓郁的排班表。
“饿不饿?给你带了宵夜,”他把饭盒拿出来,“趁热吃,这个天气吃的见风就凉了。”
简晓郁很无奈,他值得樊朔做到这种程度吗?
天太冷了,简晓郁也受不了一直僵持下去,相比之前松动了些。他在樊朔对面坐下,尝了一口海鲜粥,鲜甜的虾肉和贝类在舌尖上绽放出丰富的口感,吃起来有种餐厅的味道。
“你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是我想见你我才来的,不是浪费时间。”
樊朔总能不经意就说出让他没法接的话。
“但我们没有可能了,你知道的吧?”
“不说话,先吃饭。”他说。
樊朔专注地看着他吃,薄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又出现了那种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的弧度,让人想起正在巡视领地的缅因猫。
“以前,你的宵夜都是我亲手做的。”简晓郁说。
“那我下次给你做。”
“我只是随口一说。”他才想象不出樊朔进厨房做饭的样子,上次煮个饺子都浪费了半包。
“你的时间很宝贵,所以不要浪费在找我、给我做饭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不是没有意义的事,”他说,“很有意义。”
见到简晓郁以后,樊朔原先因为工作和饭局带来疲惫和压力都减轻了不少,如果可以再近一点接触就好了。
于是他大胆地捉住了简晓郁的一只手,揉了揉,怎么吃着饭呢还这么凉,他又摸了下碗壁,果然,粥都没有温度了:“我去找地方热一下吧?”
“不用,我不吃了。”简晓郁说着把碗推开了。
樊朔牵着简晓郁的指尖,他想这就是全部的意义,只有这样的身体接触,才可以缓解和释放他积累压抑着的负面情绪,他真想这样一直跟简晓郁待在一起,想搂着他睡觉,这么冷的天,要能在被子里抱在一起该多好。
那些以前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现在都没了可能。纵然有千种贪恋和不舍,他也不敢再有逾矩的举动,樊朔拉过简晓郁的手,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这样就够了。”
简晓郁想抽出手,但拗不过樊朔的力气。他把简晓郁的手放到他宽大的手掌中捂住,给他暖热一些,
“值班的时候多穿一点。”樊朔从口袋变魔术般拿出一个那种充电的小型暖手宝,放到简晓郁的手心里,“我走了,但我还会再来的。”
怎么又是这句话。
简晓郁的眼神流淌着无法读懂的情绪,仔细看像是悲伤:“原来你是知道该怎么对别人好的。”
“为什么现在才对我好呢。”
他像在自言自语,但樊朔离开的脚步停住了。
“要是早一点就好了,”简晓郁说,“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对我好了。”
要是早一点,在他还对樊朔抱有期待的时候,在他还不顾一切爱着樊朔的时候,樊朔可以不浇灭他的热情,也同样对他好就好了。
要是早一点,樊朔可以这样对他,他的宝宝或许还可以留下来。
简晓郁发现在他的心中,对樊朔竟然还是有恨的。
他怎么能做到不怪樊朔?他怪他,恨他,让他失去了这个孩子。
但他也爱他,所以选择原谅了他,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
太晚了。
迟来的爱是垃圾吗?
他不知道答案,但迟来的爱,一定换不回他失去的宝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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