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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梨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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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小学生。

-----正文-----

“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

孟十四从梦中惊醒,写下这句话,是宋聊椿曾经为他念过的诗。他不要宋聊椿再等他了,他如是想。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檐下的鸟雀会在起风时唧唧叫两声,灯笼的光线被风雨吹刮的有些黯淡。小花喵呜喵呜委屈的叫,它想下去踩水玩,又害怕再次摔倒变成小煤球,它不知道爹爹去哪里了,父亲很温柔,但是爹爹也很温柔,爹爹会带它去找妈妈和漂亮人类玩。

孟十四推开窗棂,趴在书案上看外面的雨,草木的清香萦绕鼻尖,水滴在假山花卉上,炸开一朵朵细小的烟花。

按时间来算的话,梨园那次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阿聊坐在楼上的包房看戏,喝茶吃糕点。散场时,他起身要走,时义忙叫住了他,嘴里还咬着果子:“嗨,帅哥,不走嘛,认识一下?”

时义对面坐着一个黑发女人,五官非常精致标准,眼睛是特别漂亮的金色,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回头也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他有些记不清了,当时注意力全在阿聊身上,只在女人回头看他的时候,下意识回看了她几眼。

庭刖当时只是木讷的站着,惹得时义笑的果子都掉在了案上,拉着女人的袖子,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然后站起来几步跑下楼,塞给庭刖一张名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在笑,上楼的时候也回头在看着庭刖笑。庭刖几次想提醒他注意脚下,别摔着了,却只是嘴唇动了动,腼腆着说不出口。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冲他挥了挥手,时义像是没想到他会有反应,笑的更开心了。庭刖不觉有些囧,跑了出去,站在街道上的时候,脸是又红又烫。

庭刖看着手中的名片,四下观察了一下,然后慢慢把它放在了鼻子下面,香的!于是妥帖的收在了斜挎的包包里,拿手帕包着,易碎的豆腐一样小心翼翼。

回家后,他把那些压箱底的旧报纸、杂志和儿童读物都翻找了出来,彻夜苦读,做笔记。

送花送围巾送点心,拙劣的甜言蜜语和见面时的照顾,顶着烈日或者风雪去家附近破烂掉漆的红色电话亭里给他打电话。骑自行车带时义绕着这座小城游玩,那时他会因为害怕掉下去而紧紧抓着他的两侧衣服,会在下坡的时候一把搂住他的腰。他们经常在郊外清澈见底的小溪里用树枝捉鱼,晚上再烤了吃。

时义会开着帅气的敞篷汽车来接他约会,教他跳房子,使用收音机。那是阿聊自己做的,他真的很厉害。

“哇,这些都是你的吗?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那个箱子你随便翻都可以。”

“这本精灵公主和黑魔法师的童话书我可不可以借走,下个礼拜天就还给你。”

“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还有这个报纸,是你读初三那一年的,上面说……”

但是按照记忆来讲,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开学第一天踩着上课铃慢悠悠晃近教室来上战术课的时义和坐在第一排往笔记本上画火柴人的庭刖,同时被讲台旁边的AI助教点名留堂要打扫卫生。孟十四还记得,当时时义十分不耐烦的拍了拍他的桌子,说:“那个,同学?我待会儿还有事,你能不能自己扫了?”

庭刖自觉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也不想跟未来的搭档闹红脸,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时义带了一大包大白兔奶糖给庭刖,说他今天可以先走,自己一个人打扫就可以:“同学,昨天谢谢你了。”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他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之后的相处里,时义觉得庭刖的理论课超级厉害,居然门门满分,而自己的成绩却一直都不怎么理想,只能保持住勉强及格。庭刖反而觉得,时义的格斗动作非常漂亮,透着一股子狠厉,成绩往往也都高的吓人。自己就只有挨打的份,明明他有每天都健身的,个子也比时义要高,却打不过他。

庭刖默默无言,尽量轻柔的给时义包扎着身上的伤口,有些地方磕碰了就用药油抹开按摩。时义这个时候就会眼睛亮晶晶的逼问自己是不是很帅,而庭刖则会给他一个脑瓜崩,问他:“疼不疼啊?傻子。”

“不疼,阿刖放学了来我家,我们都好久没有接过吻了,我想亲你。”

“只想接吻?可我想和你做。”

“那就接吻和深深,不过不可以弄疼我身上的这些伤口哦。”

“好哦。”庭刖学他说话。

“神经病,不理你了,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我帮你写呗,好不好?”

“可是你已经包了我四个科目的作业了,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是我非要给你写的,关你什么事。安啦宝宝,我模仿你的字迹可从来没有出过错。”

“耶,那我们去玩吧。”

“啧,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你也是小学生。”时义反驳他:“小学生何苦为难小学生呢,庭刖同学。”

记忆中最后几个画面是在黑黝黝的森林里,时义在喊他名字的,他知道他在害怕,白色的作战靴上全都是野兽尸体腐烂后的泥泞。是靠在墓碑上睡着的阿聊和几步之外一颗伸出干瘪枝丫的老树,一豆豆鬼火在林中次第燃烧,却不敢靠近此处,十几岁的少年怀里抱着一把长弓,白嫩的脸庞全是干涸的悲伤。

那时候他还没有姓,时义也没有,那时候他们还是浑浑噩噩的相遇相知。自幽幽古道到高楼大厦,青葱校园到实验基站,他的时义一会儿学着台上的伶人唱戏,一会儿为了期末考核熬夜复习,皇家猎场的公主幕僚,操作台上叱咤风云的指挥官……每一个都很鲜活,一阵风吹过,眼前人转身又回到了曾经。

孟十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袖口被炸开的水花溅湿,他忧愁的叹了口气,盯着那抹湿痕,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甜蜜的笑了起来。

“笨蛋,我去上课了,下午逃课去找你玩啊,么么哒!”

“哎呀,我们小狗真聪明,要不要夫子奖励你。”感冒了,时义的嗓音沙哑,视线轻柔的落在庭刖身上,嘴角噙着笑答应自己会乖乖喝药的。

“我的蛋糕!”时义眼巴巴的瞅他,“我可以吃下的……”

他见过那具身体最青涩的样子,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大夏天穿着老头衫摇着蒲扇打喷嚏打到停不下来,拿拖鞋当苍蝇拍痛击街道里比自己年纪大的小混混的头脸,被大院里的老头骂是个臭棋篓子,骑着自行车去安婆婆的小卖部里买汽水喝。也见过他最成熟的样子,从十八层鬼楼一跃而下,陷进尸堆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但他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手里依然抓着那份爆破合同。而他喜欢被任何时候任何样子的阿聊掌控,喜欢他递过来的那支杨柳枝,混乱的时空里,阿聊永远都能让笨蛋庭刖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先生,你的袖子被我弄脏了,把它留在我这里呗,至于他的主人……想我吗?”

不想让夫人像梦中的少年一样等待,他又做错了吗?变成养料真的一点都不痛,但抽干自己浑身的血液,用自己的心液和异变指骨去喂养一个小孩子,一定很痛苦吧……

“没有吧,我觉得你还挺棒的。”

“谁?”孟十四起身披衣,正待叫人,突然觉得自己的外袍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拽住了。

“嘘,老爷别声张,别人只会说你是个疯子的。奴……呸呸呸,我刚刚看到你的记忆了,你记忆里那个黑发女人我见过她哦。”

“你见过?你是个什么东西?”

“老爷,你和你的妻应该算是同一类呃……那个……人?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活物了,当然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您千万不要害怕我。我能和您做个交易吗?”

“什么交易?”孟十四没有直接答应或者拒绝。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愿意帮您封锁一个国的话。作为代价,四年后,你要帮我取回一枚发钗。”虚空中一团若隐若现轮廓模糊的黑雾绕着孟十四打转,看起来是在祈求他。

“说说?”

…………

“小鬼,你恐怕是找错人了,这种事情应该去寻问陛下才对。”

“我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喜欢虚伪的人,更不喜欢为皇帝卖命的人,皇帝本人更是有多远就滚多远吧。”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恐怖,仿佛本能在抗拒着什么。

孟十四堵住耳朵,那声音依旧刺的人浑身难受,他意识到这应该是灵魂受到伤害才会有的反应,于是也大吼回去:“那既然你的本事那么大,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我找不到的,我看不见。”声音骤停,半晌后才小声的委屈道。

“你刚刚还说,皇帝长得很好看。”孟十四抱臂盯着那团黑雾,直到他消失,又在另一个角落里轰然出现,好像是撞到头了。

“……可是我真的看不见嘛。”

“那你是怎么看见我的记忆的。”

“……”

“你特喵的怎么这么烦人??”

“那个东西对你真的很重要?”孟十四挑眉问他。黑雾上下摇摆点头,挤出两团粉红色的雾气,乖巧的说:“是的是的,虽然我不记得了,但那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拜托拜托,我都双手合十了,你一定会同意的对叭?”

“我哪看得见你双手合十没有,你不是只有一坨吗?”

“你个坏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黑雾下面湿漉漉一大摊水,跟下雨了似的。

过了七年了,如今天下乱象已初显端倪,就前两天的事情,那位温大人居然死了。孟十四还记得,他的聊聊与那位大人交好,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满地梨花落,竟没有一朵被打下枝头后还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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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灯纸上,梨花雨凉,我等风雪又一年。”

——南北朝·兰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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