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中,他们只能看见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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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榕庄街小院里,大家都忙团团转。
前些日子露生从外头带回来个奶娃娃,给他取名叫做承月。
此番忙碌,多半还是为了这个。既要准备过年,又要带个孩子,着实有些让他们头疼。若单是备年货倒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是,谁来带孩子?
小院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会带孩子的却没两个。
不过因为这个小娃娃的到来,小院里倒是热闹了许多。
但许是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小承月今儿个一见求岳就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周叔也不会哄孩子,在一边干着急,想了想去找了翠儿来。
但翠儿年纪也不多大,哪里经过这些事?听说要带孩子,吓得连连摆手,叫苦不迭道:“让我带小孩子,我也不会呀。”
我们柳婶子听见哭声后,从厨房小跑过来,推开众人:“让开让开,还是我来罢。”柳婶嫌弃推开众人,接过承月后满脸心痛:“让你们来带,这小娃真是造孽……都出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一群人如释重负,纷纷推门出去。翠儿不禁感叹道:“果然这事还是得柳婶。”求岳和周叔连连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求岳在石阶上坐下,单手托着下巴叹息:“露生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周叔暗自笑了起来,翠儿打趣道:“小爷才出门多会儿呀,少爷这就望眼欲穿啦?”
求岳笑骂道:“你个半大丫头,你懂什么。等你心里有人,指不定谁更望眼欲穿呢!”
周叔笑着领着翠儿走了,两人去收拾着家里。露生出去帮别人唱堂会还没回来,留小金总一个人在这cos望夫石。
屋里传来柳婶哄着小承月的声音,夹杂着婴孩的哭啼。柳婶拍着小承月的背哄道:“哦哦哦……小宝宝,乖宝宝,不哭不闹睡觉觉。”
照常来说,柳婶哄一会儿就该没动静了,但今天的小承月格外不安分。小承月在柳婶怀里哭闹着扭来扭去,任凭柳婶怎么哄也静不下来。求岳听的心里焦躁,忙不迭溜了。
原是这些天露生都还出去唱了好些堂会,在给家里赚钱。求岳自认为是一家之主,要顶天立地的,坚决不肯闲着。但临近年关,厂子里也都放假了,求岳也就闲了下来,因此自请在家带娃。
这些天在家带承月,求岳才真正感受到带娃的不易。明明才带了没几天,求岳却觉得自己苍老了几十岁,只怕白头发都要长出来了!别的不说,长了白头发影响到他优越的颜值,露生要是嫌弃他了可怎么办?!
带娃第一天晚上,求岳扎在露生怀里装哭道:“嘤嘤嘤露生你看我是不是变丑了。嘤嘤嘤露生我变丑了你还会爱我吗?”
露生本欲安慰他,闻言一愣:“?”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片刻后露生反应过来,气极反笑锤他一拳,嗔道:“你这个人,我好心宽慰你一番,你倒学起我来了!”
求岳躲也不躲,反而迎着露生的手凑过去,生怕打不到他一般。待那拳头不轻不重打到背上,求岳立刻“哎呦”起来。
“哎呦,痛死我算了……柳婶,你快来看看你们家白小爷,有了孩子就忘了老公喽……”
此时柳婶才抱着孩子出去没多久,他这一叫只怕整个院子都要听到了!露生连忙伸手捂住求岳的嘴,脸颊微微发烫:“你乱喊些什么!谁有了……”
求岳却捉住露生的手,嘿嘿笑着。随即在他手心亲了一下:“好啦好啦,不闹了不闹了。”
手心那一处温热还痒痒的勾着思绪,露生被他弄得脸红,抽回手低声羞恼道:“流氓……”
这边求岳带娃带的心力交瘁,那边的小承月也是有苦难言!
照理说,带小孩子看到哭了该哄,是饿了还是拉了也该有个判断才是。
但呆霸王就是呆霸王,带孩子也带的鸡飞狗跳。承月一哭,他就以为是饿了,给承月喂奶粉。承月每哭一次,求岳就喂一次。刚开始小承月还喝了去,后面是说什么都不喝了,只是哭个不停。直到承月一口奶吐求岳衣服上,这呆霸王才意识到他已经吃饱了。
呆霸王没经验,但呆霸王会请外援啊。求岳抱着承月手忙脚乱就是一路飞奔,连忙跑去厨房找到了柳婶。
柳婶是欲言又止,止又止不住,眉头都皱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忍住没骂,只是委婉道:“少爷……这就算是个饭桶,也是会满的吧……”何况这是个孩子,这么喂能不撑着吗?
求岳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只是尴尬的嘿嘿笑着。
柳婶叹了口气去打了盆水来,给小承月身上擦干净又换了衣服。求岳也给自己收拾干净,重新换了套衣服。
后来柳婶抱着承月拍嗝,哄了好久才给哄睡了过去。那天露生回来,听完只觉得哭笑不得。小承月见到露生,扭个不停就要露生抱。
露生伸手从柳婶那接过承月,刚抱在怀里就听承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听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露生轻轻拍着小承月的背,柔声安抚着。扭头看到求岳在边上那一脸心虚的样子,不由得气笑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承月在露生怀里趴着,露生哄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柳婶就过来把孩子抱走,留他二人单独说话。
看到承月被抱走,求岳一下就扎进露生怀里搂住他的腰,也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露生被他这一番动静弄得哭笑不得:“金求岳,你今年几岁?还像小孩子一样要人抱?”
求岳说什么都赖着不肯起来,紧紧抱着露生不肯放手。露生垂眸轻笑,轻轻拍着求岳的后背:“好了好了,知道你带承月累着了。不若你起来,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于是当晚,求岳不仅享受到了露生揉肩的待遇,睡前还拉着露生要亲亲要抱抱,亲完抱完才心满意足的搂着露生睡去。
求岳一路跑到了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商贩,心想不如买点东西回去。若说家里他没什么用处,出门了却是能发挥点用处的。这年货是采买得差不多了,但拜年要送的东西,可还没准备呢。
“以前拜年都买的些什么呀?”求岳看着街上各色商品眼花缭乱,站在街边自言自语。
从前的金少爷忙着商会的事,这些一应都交给旁人来做。露生不放心,也就帮忙一起操办。
求岳来了之后,这几年又是东奔西走,又是管着厂子里的事,忙的团团转,哪有时间来操心这个?如今可算是安定下来,今年的年肯定要好好过。
爷爷那里肯定是要去的,那就给他买些补品。但补品买些什么还真把求岳给难住了。这如果是在现代,还可以直接给爷爷买点脑白金。欸还可以买足力健!
但这是民国,脑白金就不要想了,足力健更是提都不用提。最后在脑子里把自己看过的小说都回忆了一遍,跑去药铺给买了点人参,灵芝什么的。又看老板泡了药酒,干脆也买些,到时候给爷爷带去。
等求岳七七八八买了东西回到小院里,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平时闹哄哄的小院里,此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求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去,没一会儿见着翠儿,连忙把她叫了过来:“怎么了这是?谁来了?”其实求岳心里有了个猜想,但还不确定。
果不其然,翠儿压低声音道:“老太爷来了。”
“柳婶和周叔呢?”身边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吓得求岳和翠儿皆是浑身一震。转头见是露生,求岳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儿道:“露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声没响的。”
露生轻笑道:“刚刚才进门。看你们太投入,没忍心打断你们。继续说就是。”
翠儿放下心来,这才开口道:“柳婶在厨房准备晚饭,周叔……”
“回来了不进屋,在门外呆着做什么,都进来。”
一道声音打断了翠儿的话头,翠儿连忙低头往厨房遛去了。
求岳和露生对视一笑,一齐往屋里走。
齐松义为他二人掀开门帘。求岳对着齐松义喊了声“齐叔叔”,露生也跟着喊了声。齐松义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快进去吧。”
一进门,求岳呆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幕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金老太爷坐在主位上,板着张脸看着刚进门的求岳和露生。求岳眼见爷爷怀里抱着的小承月,此时不甚安分的扒着老太爷肩膀,一只手正揪着爷爷的胡子……
求岳心道:完蛋了。
然而爷爷只是板着脸对着他俩道:“你们两个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孩子也不管就这么放在家里?你俩在外面倒是潇洒,这孩子跟着你们真是造孽了……”
求岳心虚,不敢怒也不敢言。露生则低着头认认真真听着,忽而转头与同样低着头的求岳对视上,一个没忍住便双双笑出声来。
爷爷一时语塞,片刻后怒骂道:“笑,亏你们还笑得出来!”一低头看见求岳手上提的东西,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跑出去买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了也不晓得放下,拿着干什么!看我看什么,还笑!还不去放了!”
“是是是,这就放这就放,爷爷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哟。”求岳嬉皮笑脸的跑去放东西,留露生和爷爷面面相觑。
露生倒是不卑不亢。但爷爷面前不好太过造次,因此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不少,只是嘴角仍是压不下去。
爷爷咳嗽一声,板着脸开口道:“过来把这小孩抱走,脏兮兮的难看死了。”露生便上前要抱承月,谁成想承月环着爷爷的脖子,竟不肯松开。
露生轻声哄着:“承月乖,过来我抱着你,好不好。”承月状若未闻,却把爷爷抱的更紧了些。
见此情形,爷爷的面色也缓和了不少,眉头也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又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罢了,既不要你抱,我抱着就是了。”
露生看破不说破,垂首微笑道:“那岂不劳您老人家受累,真是罪过。”
爷爷将承月抱正了,故作严肃道:“不许乱动。”见承月老实下来,爷爷的脸上也就露出笑来:“这有什么。左右你们这些天抽不开身来,倒不如叫这孩子跟我回府里待几天。等过完年了,你们再来接他就是。”
求岳放完东西刚进门就听到这一句,激动的跟什么似的:“真的吗?!哎呦那可太好了!我总算是解脱了!”
爷爷吹胡子瞪眼道:“只是帮你照看几天!谁告诉你不用接回来了?!年一过,马上过来给我接走!你不接走我就把这孩子扔了出去。”
小承月眨巴着眼睛:“?”
知道爷爷是嘴硬心软,求岳伸手去拉过露生的手,嘻嘻笑着:“那我不要了,爷爷你看着办就是。我俩单过,那小日子不知道多滋润呢……”
爷爷哼道:“你想得到美,让我老头子一把年纪给你带孩子。给你们找好了奶妈,年后你们来接他,就一起带了回来。也省的这孩子在你们这里受罪!”
大家一起吃完饭后,爷爷就要带着承月走了。
露生去把承月的衣服拣出来几件装好,交给齐松义一起带回去。又帮承月重新擦擦洗洗,换了件衣裳,这才带去爷爷那儿。
爷爷在大门外等着,正同求岳交代着:“既是在一处了,就好好待人家。遇事不要自己一个人闷着不做声,万事也该有个商量。”
求岳没心没肺的笑着:“放心吧爷爷,我俩好着呢。”爷爷还想再骂他一句,见露生来了才生生憋住。
露生抱着承月过来,在爷爷面前停下脚步。爷爷伸出手来:“给我抱吧。”露生便把承月递向爷爷。
爷爷接过承月,露生帮承月理好衣服时,他才别扭开口:“这些日子,有你帮衬着安儿,我也放心不少。过完年了和安儿一起来拜年,你要是不来可就是……”
露生怔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垂眸轻笑:“好,我们到时候一定一起来。”
齐松义上前来开了车门,爷爷便抱着承月上了车。等车渐渐开远,露生的眼泪才不住落下,滴到了求岳的手背上。
求岳握着露生的手,手上突然一凉,扭头看向露生的脸:“怎么还哭了?舍不得?”
露生抹了眼泪,气笑道:“你这个没心肝的,难道你就一点都没舍不得?”
求岳把露生拉进怀里:“错了错了。”说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露生的背:“没事儿,过几天就接回来了。外面这么冷,我们还是快点进屋吧。万一着凉了,过几天可就不能去接承月回来了啊……”说完,揽着露生就一起回屋去了。
次日晨起,屋外便淀了厚厚的一层雪,屋顶和地面都变成了一个颜色。难怪昨夜那么冷,原来是要下雪。这雪稀稀落落的下了好几天,直到除夕这天也还没停。
将夜,露生和承月一道去了商会,今日的庆祝和应酬都少不了。而作为今年的轮值会长,跨年的时候,求岳要上钟楼去敲钟。
露生和求岳一齐回了大家敬来的酒,求岳忽而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闻言他扭头看着求岳:“要我和你一起去敲钟?这怎么能行。”
求岳揪着露生的袖口摇摇摆摆:“怎么就不行了嘛。我俩一起打拼出来的事业,我俩一起去敲这个钟有什么问题嘛。”
露生眼中有一丝动容,见状求岳趁热打铁,晃着露生的胳膊:“露生,你就陪我去嘛!去嘛去嘛!”
露生终于是拗不过他:“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台上的戏唱的火热,台下众人觥筹交错。时间快到十二点,台上的戏也就停了下来,大家一齐往钟楼赶去。
外面大雪纷飞,大家撑着伞步行前去。路上滑得很,求岳伸出一只胳膊来搀着露生。两个人走在队伍的后面,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到了钟楼下,旁人都停了下来。而求岳和露生拾阶而上,到了那口大钟旁。
求岳手上的机械表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露生的手和求岳交握在一处,心脏和脉搏仿佛也随着那时钟跳动。两人站在钟楼上,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楼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楼外的一切。楼下的大家的视线也被这大雪所模糊。而求岳和露生的眼中,也只剩下面前的彼此。
呼吸带出的水汽在空中一道一道雾化,他们总算又过上了一个安稳的年。视线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求岳低下头,鼻尖与露生相抵。露生抬起手抵住求岳的胸膛,将他微微推开,瓮声瓮气道:“有这么多人呢。”
夜色太暗,求岳看不清露生泛红的脸颊,也看不清露生眼中的情动。可即便不说,彼此心意相通,无需多言。
求岳低声沙哑道:“雪很大,他们看不见的。只有你我,能看见彼此。”
求岳再次凑上露生的唇,这一吻浅尝辄止,只是轻轻一啄。风雪飘进钟楼,迷了两人的双眼。但呼吸交错间,他们知道彼此就在身旁。
他们这一吻悄无声息,只有漫天大雪与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求岳将露生揽入怀中,用大衣将他包裹。再低下头,两人一起看向手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
于是走向那口大钟,两人握住那根粗壮的钟绳。随着心中倒数的结束,两人一齐发力猛地一拽,洪亮的钟声响起,回荡在空中。
随即一道道白光划过天空,在空中一个个炸开,东风夜放花千树。众人抬起头看向天空,在心中默许下自己的愿望。
露生挨着求岳,双手合握于胸前:“惟愿国泰民安,年年月月常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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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乐呀